印象陕北（两章）
作者 ‖ 杨进荣
我和一群人，离开故土，在陕北，经营了十多年的人生。陕北，那片被雨水冲涮的支离破碎的黄土高原，有无数的人和事留在心中，那片民歌的原生态海洋，那片生长过路遥和诗人洛川的贫瘠土地，那片以黄土窑洞为居住地的特色之土，那片成功中国革命的圣洁之地，……吃大块肉喝大杯酒，唢呐吹得震天响，腰鼓打得黄土飞扬，剪纸剪得心花怒放，白羊肚手巾红腰带……特色鲜明，把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融合地恰到好处的土壤，回味总是那么悠长……
一、“窑洞里点灯一块块明”
浑厚旳黄土高原，为牧耕时人们的贫穷艰难，提供了天然的避难地。勿需多少建筑材料，在深山大涧、悬崖峭壁之下，用铁锹和镢头，背篼与筐子，挖出一眼一眼的窑洞，挖好后，黄土和柴草和成泥巴，漫裏一遍，土坯胡墍将窑口一堵，留一扇门的地方，旁边按一个小窗，供人出进和照亮。要用的材料就是一扇门和一个窗框。
白山黑水间，山高云低处，一排排窑洞，依地形错落，沿顺道镶嵌，几户人家，数亩陡坡薄田，几只山羊鸡猪，妥帖地安顿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繁衍生息，很少整村连社地簇居，而是零星地散落在七沟八梁的沟沟岔岔、山山峁峁之中。
这家到那户，若不翻山越涧地走捷路，沿路行走，数公里之远是普遍的事。
“我在那圪梁梁上站，你在那张家畔＂，＂见个面面容易（山顶与沟底），唉呀拉话话难”，＂一个在那圪梁上，一个在那沟＂……随便一首民歌或酸曲的唱词，都有无可奈何地愁与寂寞无助的爱溶含其间。
我曾在宝塔山下，镇北台上，遥寄当年，一群为生计的人，牵着牲口，跟着驼队，身穿羊皮袄，头裏白毛肚手巾，和妻儿老小分别的场景。一月半载，山沟崖畔艰难穿行，跨越毛乌素沙漠，远到内外蒙和俄罗斯，用长安的茶丝绸，耀州的瓷器，陕北的小米，换回当地所需的生活必须用品。风餐露宿，披星戴月，不知有多少走西口的哥哥因疾病劳累，被黄沙吞没掩埋？
一次走西口，是陕北人用生命做赌注的生死轮回。怎不让送行的人和出门在外的人泪湿衣衫，难分难舍呢？
但就是陕北的这些窑洞，居住过一大批奠定中国革命彻底成功的人，刘志丹，习仲勋，谢子长，高岗……他们用生命和热血浇灌的这片黄土地，迎接了毛泽东，周恩来等一大批中国革命的杰出领袖和将士。陕北原来很穷，但它用小米粥和南瓜汤，丰硕了中国革命的果实，成就了新中国的伟业。
我曾沿着陕北的山路十八弯，到过青阳岔，到过小河，到过天赐湾，到过佳县白云观，到过青涧，到过延安。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地方，藏住了蛟龙，卧稳了猛虎，潜养了精兵万千。连绵的群山，没能阻挡住汹涌的革命洪流；严酷的自然环境，丝毫没有削弱一批批革命者的钢铁意志，解放全中国的雄心豪胆。
陕北，是一片英雄豪杰辈出的风水宝地，李自成，张献忠……
陕北，是一处名人骁将守卫的重要边塞。明长城在这里逶迤而过，大小台堡不下百坐，相当一批堡寨保存完好。红石峡，宝塔山下，范仲淹、王安石……题刻依旧遒劲非凡。
在风高月黑的夜晚，随便看一眼陕北的山区，从一眼眼窑洞里散发的幽光暗淡而明亮，稀蔬且繁花。说它暗淡，它确实比不了都市的霓虹；说它明亮，因为它从枣园王家坪杨家岭的窑洞射出，照亮了革命征程中的黑暗；说它稀疏，灯光散落各处，象星嵌在广宇；说它繁华，是因为有灯的地方，一定有生命的存在，社会的组建，他们用不懈的追求，铸造繁华的今天。
穷乡僻壤，非为愚钝不化之地；灵山秀水，全不是才子佳人之乡。英雄不论出处，豪杰无有贵贱之分。这种千古不变之理，在陕北这块土地上，彰显地淋漓尽致，勿需过多地赘述渲染。只新中国前后，走出的将领要员，足够陕北人津津乐道。
在这一点上，我倒十分佩服陕北人的含蓄与低调。无数次聚餐豪饮，谈及此类问题的人很少，当有问及，便轻描淡写地应酬几句，不声张不夸大不抵毁不责怪，好似已经存在过的都是大家知道的，勿需多讲；如象发生过的，都是命里该有的，勿需自吹自擂地再夸奖。普遍文化不高的塞外边城，民众有如此气节情怀，真是难能可贵！这也许是刻在陕北人骨头中＂干就完了＂的侠肝义胆，在大众文化中的折射反应？！
今夜，我栖居在陕北，在陕北的一块油气开发的大山上，深山各处，从窑洞里散发的亮光，生动了陕北的黄土沟峁。上天顾青这方人民，踢予了煤石油天然气，这些丰富的战略能源，让陕北焕发了生机容光，改变了贫穷荒凉。
一首网红歌曲从小街饭馆传出，＂窑洞里点灯一块块明，妹妹我心里只有你一人。白天我墙头上昐你回家门，夜晚我绣枕头忘了扎手疼……”。深情而执着，寻问，是陕北当地民间艺人自创自唱！
不忘过去，就是牢记初心。一首新民歌，正把陕北人的执着热情表达的无比酣畅！如诗似画般地游弋在我浪迹天涯者的心上。
这处的灯光，和我故土的灯光有点相象，所以更添几份温馨！
二、“泪蛋蛋掉在酒杯杯里＂
酒是中国饮食文化的重要内容。九雅其一便有酒。红白喜事，节假日团圆，老友相聚，酒，更是不可或缺。正因如此，才有无酒不成席之说！对烈酒的狂热程度，好象北方人更胜南方人一筹。而陕北人，日常喝几盅烧酒，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爱喝，能喝，是陕北人饮食文化中豪爽而耿直的名片。
有人说，酒是祝兴的琼浆；有人说，酒是迷人的毒汁；有人说，酒是乱性的祸根；有人说，酒是亲近的玉液。
喝酒也有俗雅之别。能喝且不烂喝，爱喝而不乱喝，就是雅。喝非喝得烂醉，饮必饮得黑白不分，就是俗。
能喝点酒的人，至少是一位有生活情趣的人，好客且易处。滴酒不粘的人，大多是外冷内刚，内心充满谋略的人，这种人孤鹜难处。
陕北，因地处黄土高原和蒙古高原的过度地带，相当一部分人系匈奴等少数民族汉化后裔，还有一部分系汉人充军、屯军而留，特殊的环境，多民族的融合，长久的生活习惯，养成了陕北人酷爱烧酒的饮食习俗。
陕北人不喜低度酒，度数越高，越受青睐。53度以上的白酒，不管是二锅头，还是蒙倒驴，都在陕北人的餐桌上，被豪饮且经常喝的陕北人，一瓶瓶喝个净光。
嘴里吐着疯言浪语，股子摇地咵咵作响，扎金花，吹牛皮，猜大小，美女缠身……酒令的花样繁多，想尽办法，得让你喝好喝饱。
为了让客人喝好，掏几百块钱，请当地艺人，吹拉弹唱，现场助兴。一桌筵席，乐声起时，才入高潮！
爱喝酒，醉酒的人就多，也不奇怪。事情上，聚会处，总能见到喝的酩酊大醉的人借酒耍疯或跌倒在路旁树窝。
我爱看陕北人吃大块肉喝大杯酒的爽快。好似酒席上的吵闹，丝毫不影响他人喝酒的雅兴。醉了吵了动手了，过几天仍就和原来相处的一模一样。这种狂放的雅，幽居在陕北男人的心头，始终如初，不曾更弦易张！
我喜欢陕北人待客的大气豪爽。用最好的酒肉，实实在在的招待朋友，其它很多地方的人，都不是这样。南方大多数的人，更是享受不了陕北人的这种大方与热情。
北方人爱狂饮，语言高门大嗓，直来直去。南方人喜小酌，声音婉转话语嗲尕。俨然酒是地域的区分器，不同地域的人对酒的种类品种口感有不同的偏好，这就是酒文化对整体文化的一点影响佐料。
陕北人好酒，除了特殊的地缘人文环境而外，与陕北冬冷时长和荒瘠也不无关系。
陕北紧靠毛乌素沙漠，从内外蒙刮来的风沙，毫无顾及。所以陕北的冬天好似冷于周边地区。加上靑壮年劳力，早年去口外挣钱，喝酒，可以趋寒解疲乏，忘却长途的寂寞困顿。久而久之，饮酒自然就成了生活习惯！
男人久在外地，留守的女人照看孩子、侍候老人、操持家务、忙着农活、固守几眼窑洞的光景。这在历史上的陕北，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存在的问题。所以有些妇女也饮酒。不过妇女们饮的酒是用泪水泡成的苦涩之酒，用油灯熬伴的相思之酒。
风雨雪天，月暗星稀，山沟窑洞里的女人，贪穷饥饿操心，那种生活的无奈与酸楚，非有经历，不能品识其中的滋味。
山坡上的那棵枣树，河畔上的那棵古柳，斜阳里的一抹余辉，黑夜里的一弯星月，沟畔上的一棵沙棘，灶台上的一撮盐韭，炕头上的一杯烧酒，是艰难困苦年代，陕北女人的倦影浅魂，都被蓝袄袄红鞋鞋（孩孩）的懵懂欺骗。一群孩子的愁苦，只有在悲情的歌曲中聊以自慰，在一盅烧酒的麻醉中忘却！
风刮得枯树老枝嗖嗖嗖地哭喊，雷电在窑洞门前闪烁爆响，雪花封住了门覆盖了路笼罩了山，思念的男人还在山的那一边，无论干什么，都有一种凄楚的挂念窝在心头，无奈了只有用酸的掉牙的曲子，自唱自慰：
洒瓶瓶高来酒杯杯低，
这辈子咋就爱上个你？
一封封的书信你不回，
抱着个枕头当成了个你……
近几年，出现了现代词的《泪蛋蛋掉在酒杯杯里》，虽然现代版的唱词有所改动，但乐调大致和原歌的韵律相同。一首歌，浓缩了数代陕北妇女的相思之苦。思念汇成的泪蛋蛋，不偏不依地掉在酒杯杯里，那样情深，那般无悔，那么怜悯动人！
陕北的烈酒，陕北撩人的民歌，交织在一起，时常让人情不自禁，魂不守身。闲暇回味，辛辣又凄婉，刚烈且有韵！
作者杨进荣，曾用名绿云、罗巴、走天涯。甘肃省会宁县人。本科学历。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学时代起在《中学语文报》《诗歌报》《散文林》《诗人》《驼铃》《白银晚报》《白银文艺》《甘肃日报》《首都文艺》《乡土文学》《乡韵》《陇上风情》《天南地北会宁人》《中华诗词》中国网、神州网、《今日头条》《陇上风情》、凤凰网等网络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游记多篇。有《抱朴》散文集出版。现供职央企，从事管理工作。
作者前期文字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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