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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张文翰散文《忆母背柴》为例谈乡土散文的重构和本土化语言之美 || 作者 尹新武


乡土散文的重构和本土化语言之美
——以张文翰散文《忆母背柴》为例

作者    ‖    尹新武


乡土散文是和乡土小说并驾齐驱的重要文学现象。随意翻开一本中国散文集子,其中有不少我们耳熟能详的大作家和大学者。这是一种很值得研究的文学事件。

陈德锦《中国现代乡土散文史论》在《附录一》《乡土散文作家及作品举要》(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4年2月第1版)一节列举如下作家:

鲁迅、周作人、 夏丏尊、白薇、孙伏园、叶圣陶、茅盾、郁达夫、方令孺、朱光潜、许钦文、丰子恺、罗黑芷、孙福熙、田汉、郑振铎、朱自清、老舍、阿英、冰心、冯沅君、老向、俞平伯、文载道、张爱玲、废名、王鲁彦、王任叔、孟超、沈从文、冯雪峰、钱歌川、钟敬文、艾芜、巴金、孔另境、李霁野、叶灵风、施蛰存、李广田、李健吾、吴伯箫、蹇先艾、缪崇群、周文、吴组缃、陆蠡、范长江、柯灵、丽尼、靳以、师陀、萧乾、叶紫、李辉英、萧红、端木蕻良、何其芳、孙犁、方敬、汪曾祺,共61人。

范培松《中国散文批评史》第475页,有《中国现代120家札记》作家名录,除了上面那个名单中已有的而外,另有以下作家名:

李大钊、陈独秀、胡适、钱玄同、刘半农、蔡元培、瞿秋白、郭沫若、许地山、川岛、庐隐、石评梅、陈衡哲、王统照、蒋光慈、徐志摩、陈学昭、林语堂、闻一多、谢冰莹、徐蔚南、王世颖、梁遇春、苏雪林、陈源、柔石、冯至、楼适夷、卞之琳、方志敏、章衣萍、韦素园、许杰、凌叔华、胡愈之、韬奋、傅东华、季羡林、夏衍、宋之的、丁玲、萧军、夏征农、黎烈文、杨刚、徐懋庸、曹白、东平、骆路基、胡风、袁昌英、碧野、沙汀、梁实秋、王了之、唐弢、巴人、白朗、曹靖华、凤子、黄钢、聂绀弩、周立波、陈荒煤、严文井、刘白羽、秦似、秦牧、华山、郭风、杨朔、何为、钱钟书等73人。(江苏教育出版社,2000年4月第1版)

乡土文学尤其是乡土散文的发展,曾有过许多大作家大学者的辛勤耕耘!遗憾的是,当今很多写作散文的先生和女士一味靠灵性和模拟网络、影视语风而造势,致使许多所谓的散文,貌美如花却无充实的内容,更谈不上给人以文字的示范和艺术的享受了。更有甚者,则视史家笔法和建安风骨于不顾,一味粉饰,完全架空了散文贴地感时、针贬丑恶、歌咏正气的传统,代之以华丽转身后的所谓高大上式语言风格,剥离了散文叙事抒情写智的优势,令人发指!

这种情况在格律诗词中也屡见不鲜,自封正宗,不论写什么内容,都是一副升平气象,亵渎了古典诗词的优美雅致,更粗浅地蔑视一切文化传承,从现实中跳了起来,在空空如也的漫思中,驰骋于众多媒体间而不能自拔,难怪有人敏锐地指出,写格律诗词的人比读者还多,这其实仍然是散文书写误入歧途后的余热在格律诗词当中的折射。追根溯源的话,则必须重拾散文,尤其是乡土散文的纪实、直叙手法。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看到了会宁党岘李兴旺先生所写的长达万字的家族叙述。以及陕西槐园籍老中师生孙文桢先生长达两万五千字的乡村学校书写,由衷地为之动容,并加以评论。

更让我震撼的是会宁杏儿岔走出来的张文翰先生,有一篇《忆母背柴》,篇幅并不长,却用纯正的乡土语言,讲述了记忆当中的一桩桩真实事件,让早年孙志诚先生在小说中探索过的会宁本土语言,重新回返散文现场。

文翰的散文语言,不是学者气很浓的书面语,而是律动感很强的动态叙述语言。这种语言很适合于表现乡村农人的平凡生活中的农事,也与农人的心理结构具有共振作用,从而使那种虽然精美却因与农人思想格格不入的书面语言,相形见绌。

我还从文翰先生撰写的不少格律诗词中,也敏感地捕捉到了他同样在用乡土语言写着古色古香的韵句。看来,文翰是有意为之,这让我想起贾平凹的散文正是由于其提炼本土语言所显示出来的巨大生命力,才赢得了前辈孙犁的极力称赞。看来,文翰对本土语言的提炼,已有一个比较系统而主动的研究过程了。

《忆母背柴》一文,并不能看出在选材及构思当中有过多少过于精心的设计,而更像是边想边写而成,连有些事件的时间也是有一年、有一次之类的模糊记忆。这篇文章之所以先声夺人的根本之处在于,文翰是用心选择了那些特别能够表现母亲忙碌甚至拼命拉扯六个孩子的平平淡淡的小事,通过细心地叙述这一个一个母亲倾尽全力去获得一段树根、一捆柴的具体过程,将乡土语言的纯粹和给力,完全呈现在了读者的面前。一次次微创(受伤),一回回滚坡(比如从雪地里背柴而翻下高坡),一年年的重复,那个仿佛永远摔不死、累不死、苦不死的母亲的形象,虽然没有添加作者多少抒情语言的力赞,却灵灵醒醒活活生生地屹立在那山道上,那沟湾里。那许多个祖祖辈辈好像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受苦受累的一个个农村母亲的故事,竟然在文翰先生的一篇散文中,具有了概括性和代表意义,更有了最美的形塑和最悲的重生。这篇文章后的留言,基本上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写得太真实了”、“会宁人就是这样子的”之类的话。甚至根本就看不到哪条留言说什么,“文笔非凡”、“大才子”等等。

这样的一篇散文,也许进入不了语文教材吧!也可能会让那些长期在城市长大的孩子,完全不能明白究竟发生在哪个年代的哪块地域吧?就像近期有人对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能否留在课本而反复激烈地辩论一样。问题的关键在于要不要让我们的孩子去接触一下如文翰《忆母背柴》这样的文章?锦衣玉食是可以培养出奥数冠军,然而有谁能将那个一意要去出家的柳某某从北京某所寺庙拽回呢?父母也束手无策。而从杏儿岔那条山路上一路趔趔趄趄走来的文翰,却无论何种挫败都不能消解他一力繁荣秦腔、直追文心深境、回返古典语场、真实书写乡村记忆的决心,这不更令人瞩目和深思吗?

散文荐赏:

忆母背柴

作者:张文翰

天边,飘几片云,像远地的羊群,撒开吃草。有一朵云,曲身在动,越动越像山上拾柴的人。

谁放一股凉风,忙跑过岔口,赶着牛羊,下山,把一个人撞到,这人刚从路上爬起来,用粗糙的手,擦擦粘在脸上的泥土……谁知,雨,早已躲在老门背后,再也不出来了,村庄袭来一场天旱!麦子干了,豆子枯了,洋芋瘦了!满树的杏子,不知谁惹火天上的太阳,晒伤了脸。这会子,有一个人背着柴,站着一坨树荫下,疲得喘气,只能用汗水洗脸了,洗过满脸的皱纹,才能看出来,背柴的那个人,她是我母亲。

我犹豫了几年,不想把背柴的劳累说出来,说出来,这一个个“劳累”,无法扳着指头算出来,若是硬要计算,那些劳累,比母亲背柴堆起的一个个柴堆,还要重,还要高哩!说出这一个压在心底的“累”字,怕北风吹到妈的耳边,听到一定会哭起来,哭起来,就得用心揩一脸的泪花,恐怕连摞起的的干柴,也会潮湿,太阳晒破的木柴,就像母亲的手一样干裂,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铲过高山头的炎热,背着柴走过山路的苍凉。这样的苍凉,恐怕比深夜那条苦水河,流过岔口的日子,还要凄凉!

有一人,弯着腰,背一捆柴,下了坡路,上了沟,朝家门走着,行一步,喘口气,走一步,捏把汗。一捆柴,像山头一样,压在那个人的后背,挡住了人头,肩上勒一根绳子,只是往肉里面勒,拽也拽不住,往肩头骨里钻,咬着牙,往前走,手里捏一把铁铲儿,都被汗水滴打得刃子,闪闪发亮!我也跟在她后面,背着一捆小山头,不过再小,也冒过了我的个头,我们一前一后走着,我背住埂子歇了一会,眼看夕阳骑在山头上,送她回家,不瞒你,她就是我妈啊!

记得那时,她很年轻,连一根白发,都没的。不过要细看,当然有一头的白发,那是落在母亲头顶上的霜雪,不要说头发白了,日夜干农活,挣得两只眼睛,都拼命发白了,发白的眼下,大地也发白了,月光送她一程又一程,山上山下,被风吹雨打,霜折雪压,路上掉下的白头发,若把其一根一根拾束起来,似乎也成了一捆柴。还是记着点吧,千万不要把妈的头发,扔在炉火里烧,我想冒出的一定是红烟,绝不会冒出黑烟来,因为那捆柴,是从咱妈头上掉下的命根子。

记得有一年,夜已很深了,山坡上有一位母亲,还在拾柴,一把铲儿,不停地从坡上往下来铲,铲断长在坡上柴草,就像一把风刀,铲母亲的一样,从风里铲过,碰在山头上,满身的青春,一片一片掉在地上,一根根干柴,都绿了起来。北风沿着山梁,刮过母亲的脊梁,一根根头发,飘起来,直立在头顶,从发根上慢慢变得灰白灰白;南风从山腰割过来,像刺刀一般,碰到母亲的腰里,母亲背过身,曲下胳膊,满头的黑发,就像风从头上剪了下来,落在母亲铲过的柴草上。母亲抓住一把风,紧攥起来,不敢放手,怕风像毒蜂一般,蜇在母亲的手心里,与磨破的血,一起流出来,染红脚下的柴草,满地开起大多小朵的红花来。

母亲跪在山坡上,铲有的柴时,动作真得很麻利,一刀两断,这些柴满身的荆棘,会一下扎在手心,或脚底,疼进心里。此时,母亲会突然放下铲儿,停下来,急用牙齿,用指甲掐着扎进指头的野刺,尖在肉里,母亲咬紧牙关,忍着肉中的刺,疼出一身的生汗,与手里的干柴攥在一起,抖了抖,沾在衣襟的尘土,满领的汗水,湿了一地的草。

母亲当铲到冰草跟前时,脸色突然变了,有些不敢铲的样子。母亲对大地说:“这草就像我一样,把头割了,命根子还很牢……!”我在想,母亲已让生活这把刀子,横割竖削,从九死一生中,她爬起来,即使跌倒在刀锋上,也会忍着,疼死也不会出声,生怕惊动山里的草木,还有跟在她身后的小女儿。

如今,母亲上山砍柴的后影,在我记忆力,越来越清晰,清晰地我用笔无法描述。

记得有一次,母亲放羊回来,喝了一气装在瓦盆里的凉开水,案板上有点甘馍馍,她都舍不得吃一口,都要给孩子留着。她脚穿着两样子的鞋,趾头钻出鞋尖,不知在哪里?她的一个趾甲盖,碰掉了,趾头都发青了……。

母亲背篓里背着女儿,身怀我弟弟,抱着一把圆头铁锨,拿着?头,上山挖树根。有一棵杏树,树身长得像大人腿子,那么粗,不知被谁锯断了树身,只剩半截子树根,深埋在黄土里。母亲走到树根前,放下了背篓,掏出兜里的土豆,挺着大肚子,揩着脖子上的汗水,母亲先是把树根周围的土,一铁锹,一铁锹……往下挖,挖一个像窖口那么大的坑,树根露出来,有的像母亲的大胳膊,有的像母亲的小腿,树根在连年的天旱中,就像挨饿的人,肌肉,虽然一天天地消瘦,但骨头还是极硬朗的,仍然连着筋,支撑着全身,还要结出满树的杏子,活像母亲一样,扎根在黄土地。母亲挖了一个深坑,然后抡起?头,老高老高往下掘,掘断了树根,这命也就不要了,因为杏树的身子,早都被人劈成柴,架在灶膛里,点燃火,煮上土豆了,一缕青烟,冒过头,白烟落下屋檐,不知救活了多少人。谁知母亲抡圆了?头,从高处劈下,而母亲的这一挖,说白了,就和苦日子,挖母亲的命根子一样,从头顶挖到脚底,从贫困中,挖出一个我“妈”来。

有一年的冬日,地面冻硬,如铁。一阵又一阵的寒风,从上湾呼啸到下湾里,像雷雨后的洪水,奔流狂吼,吼过这个村庄,像山里突来一群猛虎,追着饿疯了的毛驴,终于吼来了一场雪。谁知我的母亲,这一天正好出门,在背洼沟背柴,此时的雪花,纷纷扬扬,汗水,滴滴答答。

母亲站在沟里,不知谁在摇落千树万树的梨花,破天荒地纷至沓来,飘在她身上。她亲在坡上找一坨地方,铺展一根父亲搓好的老棕绳,把压在雪里的干柴,从雪眼里抱了出来,摞在绳子上,堆到半人高,她牵着绳子,穿过绳圈,使劲捆起一捆柴。母亲坐到捆紧的柴跟前,胸前拦上拦绳,翻了一翻,没有起来,又背腰靠紧柴,翻了一滚,终于背起了!

诚然,母亲穿的鞋,滑得不能走,母亲一手拽着绳子,一手扶着地皮,用两只脚换着蹬掉鞋子,赤脚背着一捆柴,背着往山上爬,爬了半天,母亲背着如山头重的一捆柴,终于翻过了山头,终于看见家门的路,雪已封住了。不料,脚下一滑,母亲背着一捆柴,从山上往下滚,翻着跟斗,连人带柴滚着滚着,半山的一棵老杏树,挡住了,这时母亲昏头转向,一捆柴,压在母亲身上。一霎时,母亲感觉天塌了下来,母亲连忙叫道:“我的妈呀!我的老天爷啦……收住天上乱飞……雪……,再别下雪了,不然,家……家,家里的老人和娃娃,等我回去,家里一把干柴都没有了,用啥给孩子煮饭来,这样的大雪盖住我,家里的六个娃娃,会饿死的……!”

母亲扶着这个老杏树,终于从雪里,挣扎地站了起来。此刻,母亲又栽倒在树下,母亲看着一地的雪,在晃晃悠悠地转动着,仿佛整个杏儿岔都转动起来,就像人推磨的感觉。母亲解开绳子,对着这捆柴,母亲这一次真正的哭了,越哭,雪下得越大。母亲虽把藏在黑云里的太阳,没有哭出来,却哭出了一夜的月亮,还惊动了满天的星星。这会子,母亲无奈地抱着一根根柴,下山回家,光着脚丫子,走到家门口时,有一个八旬老人,拉着孙子的小手手,站在大门前,只是用手拭着泪水,弯下腰对孙子说:“这不是,你妈妈回来了吗?这不是,回来了吗?”孙子跑过去,扑在她跟前,抱紧腿,放声哭叫起来:“妈啊!……回来了!!!”

当母亲放下怀里的一抱柴时,看到娃的奶奶,还有娃和她,比她从山洼里,抱来的柴还要瘦,此刻,母亲抱着娃娃,眼缕流成山里摔断的绳子,长长的,两半截……。要说母亲从早到晚,背柴的日子,比走过的雪路,还要曲折。其实,母亲背了寒冬里一天的厚雪,雪里渗进母亲脚面上淌出的血!

我的母亲啊!背着一捆柴,翻过一座座高山头,终于立起了一个冬天!

(来源:中国作家网 2018年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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