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蔺赤水河秘境巡游记
作者：代元兴
小时候大人讲“到太平渡去看大河”,我们多么憧憬它的壮阔和雄奇。改革开放，赤水河修通了太平镇至茅台约90公里沿河公路，成为赤水河著名的美酒河旅游线。大納路建成了湾潭大桥段6公路沿河公路。多数人可以一览两段赤水河山峰匹立，深谷幽廻的风采……。
赤水河水路交通中，由叙永县小地名河坝渡口下游的楠木滩，进入古蔺县至太平镇（含中间的仁怀市段45公里）约175公里的水路，仅太平镇至岔角滩10公里、茅台镇至草濂溪9公里具有顺江航道。留下160公里左右赤水河流程全都是两省间的横渡相连。其中分三段近80公里即无公路，也无航道，是人迹罕至的秘境。
全县除海事处、交通局渡口安全管理人员及少数漂流者外，基本无缘全程目睹此段赤水河的真容。
2009年起，我有幸接受刻制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界桩工作任务，及后来调查管理全县赤水河渔业状态，有幸几次亲历难得一见的赤水河神秘地段全程。现追记之，与大家共享。
第一段
椒园鱼塘河至茅台河段
十年前，我带人随赤水河无公路无航道的渡口刻制保护区界桩。调查了解好4月赤水河水势平稳，与下游水口镇具有此段河道几年行船经验的船主，做好交通衔接。带好干粮、CD与雨具，乘小车与刻字工人来到离县城75公里的椒园乡绿豆场，巡着不太规范的机耕道深入赤水河边。实在无法行车了，我们辞别小车，背负行装向鱼塘河渡口前行。
来到赤水河水边，见横渡口有稀疏人迹。但舟系巨石，梢舵无人。巡四川岸可刻字之醒目巨石，照模刻字时，渡工从对岸金沙县清池镇摇船过来，抬手指示我们贵州省毕节市金沙县7.5公里界桩已经安置完成。剩下一个还安置到我们四川一岸。我们看了感到非常奇异。
此时，河道下游柴油机“突突”作响，接我们的船来了。
船到岸边，问得，是船长7米，船宽1.2米，型深0.5米，8马力柴油机的乡镇生产生活自用船。船主翁德生反复强调，自己在此段河道行船多年，没出过事。沿河群众购买洗衣机，串购茅台摩托车都由自己运送。
但还是反复交代，没有经常乘船的人，一定要胆大心细，不要慌张。不能因为船下陡滩，船头因船尾重量大，被压悬空，然后，突然一声落下去而惊慌，尤其不能站起来。水溅在身上，不用怕。说得刻字工人一句话不说，悄悄抓住救生衣早早穿上。
我们依规穿戴坐好，开始下行。我不时观察贵州省金沙县的界桩，刻字工人抬头张望。一句：“好漂亮的贵州风景”。只见河岸台阶后面，一匹匹山峰列队，好像欢送我们。船主介绍，这一段的山崖地带，小地名叫“望乡台”，就是送人远行，情思悠悠，回望家乡的意思。我暗自思量，又是一个二十四个望娘滩的传说啊。
总感觉舟行于清水、岸石之中，十分惬意。仅一个大的转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船行至一半长滩头，压低速度，沉稳转弯而去，但还是一阵阵紧张。
右岸出现一条溪河，船主介绍：这是金沙县与仁怀市的界河，河水不大，但流量稳定。
紧接着下行至第二个渡口叫“纳坡渡口”又叫“新渡”，靠岸时水急悠长，一个紧急旋停，小船靠近左岸崖壁的渡船旁边。只见左岸一排石梯顺崖边斜行而上，陡陡的。我追寻上去，约70步以上才逐渐进入缓坡。
回望对岸，仅一户的仁怀首户人家，好像建设了机耕道及一排羊舍，好生寂寞的环境。
回到河边，不知何时渡工出现，摆渡过河至对岸卵石河滩一磊高处，一群黄麻色和浅白羊群，一人管理，在头羊的带领下，依次陆续上船，幽然肃立。渡工将船摆渡回来，靠在四川左岸，手拉头羊，一声吆喝，在船舱首先跃起，滑了一下，单脚跪地而起出了船艏，蹬梯而去。群羊完全有次序地一一跃起，蹬梯而去。
我直接好奇得有些发呆，整个过程，只下船一声吆喝，此时此地似乎语言也是越少越好。于是我称赞渡工老兄羊子教得好乖，也是回我一句话：“习惯了”。
记得在椒园乡检查水上安全，管理人员说此地有两省对岸连姻，一家人两岸都有责任地的情况。今天看见了羊吃两岸两省草的奇观
刻好界桩，我们继续航行，商量着今晚住宿何地，船主不得不服从我的意见，不住下一个渡口——柏杨坪。而是住宿交通不便，经常有人捕鱼，且靠近猴群的段江河渡口。
舟行浪泛，一路新奇，我们来到一大片细细沙滩，地势宽阔的白杨坪渡口。渡岸石梯因挖不倒基础，已经被洪水璇翻。恰好，渡工也在现场，交谈过后，指示我们只有在梯带上刻字。渡工告诉我们对岸仁怀市龙井乡的公路快修到河边了，我们这个渡口生意比较正常。
记得就是这位渡工向我介绍，每逢迎娶新娘过渡，按照千年修得同船渡的古话，迎送双方及新人、嫁装必须同船共渡，向渡工发送大红包的佳话。
由于我经常参加水上安全管理会议，渡工们还认识，留我们吃饭住宿。我想，趁着黄昏，赶赴段江河。
椒园乡三个渡口，走了半天。明天白泥乡段江河开始刻字。
这一段河势平缓，我们到达段江河时，正好天蒙蒙欲黑，鸡群纷纷归笼。渡口人家仅一个女人在铡猪草，知到我们的投宿意愿，也不表态，只说男人上山做活，不知哪会回来。这里前不挨村，后不挨店，我们来了可无路可走了。
不想，天黑后男人回家，甚是热情，嘘寒问暖，全无他意。此地2008年才通电，是全县最后通电的地方。一餐便饭，洗漱欲睡之时，一个男子前来问候。
原来，听说管理渔业的来了，捕鱼人自然前来攀谈。交流得知，此人姓韩与渡工是兄弟，捕鱼为业，没有办理任何渔船及捕捞许可手续。也没有享受任何政策优惠，朴实为人。我介绍了相关法律法规及政策和希望，劝其完善手续，规范捕捞。谈话毕竟是第一次，他们心中有许多顾虑，不相信及隐瞒情况之情可以理解。（两年后，捕鱼人用船只违法载客，翻船致五人死亡，获刑数年）。
第二天起床，刻字之时。我们才看到整个段江河面貌。地名和渡口叫段江河，石宝方向小溪叫段江河，门口还有白泥河在此汇入赤水河。我们乘船过渡到对岸卵石滩寻找奇宝。此地全部是小卵石，没有像样的块石，可见洪水之时，情势有多么凶险。
船主倒是习以为常，反而介绍了一次天寒地冻之时，白泥河洪水发起，河里浮起许多大鱼。让我不得其解。
早饭甚是丰盛，老腊肉、炒鸡蛋还说对不起。原来女主人听我们谈话，知道与我戴家还是有点亲戚关系。一句话没说，只是做到了接待事宜。临走给钱，劝了很久不收。
我们辞别渡工，继续起航。走到一处险滩。船主悄悄靠右岸贵州前行，水流宽阔的地方不走。我们纳闷起来。问之，说宽敞处水浅，直冲崖壁，我们无法转舵，只有走㮟㮟头，利用接近岩壁的碰壁回浪水流横切行走。果然，崖壁下虽然有些恐怖与紧张，行进却平稳顺畅。
我问这段江河下游崖上的猴群，还在不在？船主告诉我，昨天上来时，还在叫唤，丢柴棍棍下来。我们到处寻找却看不见踪迹。无缘见到想念久久的赤水河猴群了。
紧接着陡滩来了，船主反复招呼稳住不动。果然，船行陡滩，前头会悬空翘起，约70厘米高。当船尾柴油机接近滩口时，“帕”地一声，俯冲而下。溅起船头进水，我们的衣服也打湿不少。此时，甚至还要紧急减速，使舵转弯出去，以免船踫岩石。好生惊险的航行！
我不禁问：这样的滩口，有多少？船主不假思索回答：四个。这下我们当用心数着过滩了。
我问船主，这里的女儿溪渡口怎么没有看见。回答：水急浪大，过渡人少，太危险，取消了。当年，全县闻名的安全管理前辈“王全面”告诉我的，女儿溪渡口女人撑船就安全的奇特景观看不见了。
经过三个飞船俯冲的浪滩险境之后。我们来到水流略显平稳的石宝镇鄢家渡。渡口没有一个人。随即在梯带上刻字。
我曾经走畲坪小学，下陡坡到过这个渡工的房子里。沿路寻去，发现还有很远一段，就不想去了。
半路观景，回来时发现赤水河里，一个细沙回水沱，右边近岸处似乎有一个浑浊的水中小沙洲，看着看着，小沙洲由圆形，变为长条形。看着看着又变成圆形或多边形。是鱼类在此产卵！属于闷产型的特征。
我给走上来的船主讲，不想，他也是鱼类爱好者。即刻跑将上来观看。给我讲到：是产卵，应当是青波或鲶巴郎产卵。
“没想到你这个同志真的懂鱼！”，我们开始了真正的兴趣对话。他讲，前些年，是捕鱼的。一次为朋友开船，到下一个叫大渡口的地方毒鱼。没想朋友投毒太凶，赤水河一直死鱼二十公里，形成特大案件。自己跑出去躲了三年才回来，不敢捕鱼了。
原来案件嫌疑人在这里。我问及船主家住哪里？草濂溪有一个古蔺的罗姓老师，是我表叔。是否知道。船主更来了精神，简直拉近了距离。他说不仅知道，而且欲追求表叔的女儿没有成功。这船主与我有故事咦!
刻完字也没看见人（后来听说鄢家渡渡工谢某某杀人藏尸于山坡被查获）。我们又向下游前进。来到水口镇蜜蜡村大渡口。
安排好石灰岩上刻字，我上岸前去寻找认识的小个子渡工朋友。不想一个人也没有，空有生活气息的两相房子和菜园。还有一个我这个年龄没有看到过的实物——大跃进时的炼铁洋高炉。我端详许久，惊叹是个文物。全古蔺可能仅此一个完整无损的东西。
刻完字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对岸黄角树那边也没有人。我们只好继续前行。
船过一个大湾，忽然见两岸卵石滩。五马河口到了。我们的保护区核心区起点，必须刻字。
我们看见对岸五马河口有一条钓鱼船，正在装配沿绳钓。怎么喊也喊不应，只好在滩上游荡。
原来是古蔺、仁怀两县政府投资300万作前期工作，准备在此联合修建大型拦河五马河水电站的地方。现在建立国家级保护区就彻底干不成了。
刻完字，我们已经想吃饭了。吃了点干粮。我们向着闻名遐迩的大螺滩奔去。起初的水流宽阔平坦，来到大螺滩则水急浪高，滩很长。船主介绍水大的时候，船上不来。水小的时候，需要拉上来。反正。大螺滩是河道上的一个坎。
没想到我们经过上面三个急滩考验。心里已经平静多了。稍微紧张一下就下了大螺滩。
来到水口镇天府村田榜渡口，上得岸来，一片农业农庄的景象。这就是茅台至田榜顺江航道的一个端点了。
船主热情邀我们到家用餐休息，介绍其家人。家人提前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我们举杯庆贺一路顺风。
鱼塘河至茅台段，一路舟行，有长江三峡建坝前的险滩美景，只无三峡之文化遗存。三峡建坝已无险，却难品我大古蔺之峡江、险滩、暗礁、素颜美景。
第二段
牛捆塘
2013年10月15日，深入探寻牛捆塘。选好晴朗时间，乘车经双沙镇、马蹄乡的白沙河口分路，沿着窄窄的、雨天不能通行的机耕道，爬了三个大坡，就下来三个大坡，弯进去四个大湾，就绕出来四个大湾。直线距离8公里，折腾了21公里。我们来到闻名遐迩的原观鱼乡所在地——牛捆塘。
满眼都是破碎风化石红砂岩，似乎由上而下地滑落。赤水河一弯浅浅的流水，忙碌地奔腾着，曲折蜿蜒。原乡政府所在地有一个商店，稀稀落落七八户人家。可能是最有生气的所在。大树下，牛捆塘渡口人影也无。
我们继续进入下游小河口。有丁镜云支书一家人，妻子是南充人。不住在马蹄乡，而建房居住在大概叫李家寨小溪下游的椒园乡山嘴上。养有6-7亩鱼池。
传说中，这一段赤水河是钓大鱼的河段。当年收的公粮需要船舶运输出去，到下游到太平，每年都要翻船1-2船。
沿下游毛糙的机耕道4公里是称为沙坝沟的古蔺新马河河口。河道两岸无路2.5公里是贵州省二道河河口，再在下面2.5公里便是鱼塘河渡口。
丁支书捞起收购来的赤水河8斤鲶巴朗，美美地招待我们。
第三段
磨子塘
前往古蔺第一渡口——磨子塘，必须步行。而且必须经过贵州省七星关区大概叫大屯彝族乡的彩山坪，然后步行。
由大纳公路边海拔760米，下降到河边580米左右，经测算直线距离只有400米。要下这个垂直高度约200米的陡坡。道路十分难走，全部是古蔺人称为毛狗路的路况，路宽约30--40公分。行进是百转千回，几部一回转地下坡。下坡看着前面的人头下去，上坡看着前面人的脚后跟起来。为防止脚打闪闪，为防止石块下落，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从下图林中下去）
下坡中途，心中无不呻吟，这是什么道路。为什么会这样难走。古蔺怎么还有这样的道路？后悔？下次不会再来了（下图为路途边树根）
中途，见一座坟墓，建于悬崖岩石之下，无碑，圆形。墓墙不高，可以当座。据说是一位地质工作者有意为之，奇异非凡，状若虎口之中。我们已经脚疲不已，停下坐坐已然。
经过此坟墓，道路约平缓。沿途基本上可以看见，桑树无人管理，茅草等身的刀耕火种的记印。路上落叶腐烂乱堆，枯枝、藤蔓沿途崖边悬挂。
下得坡后，沿河上溯约摸1.5华里，我们来到了藏在深闺无人识、激流涌水的磨子塘渡口——古蔺第一渡。
原来，水流冲击右岸石碧，回头旋转到对岸，回流向上游形成推磨状旋转，河中间璇积沙堆，称为磨子塘。
赢姓渡工及退下来的老渡工两叔侄，专程迎接我们。来到家中，嘘寒问暖，好不热情，犹如见到老朋友。宣传、签字送达后，豆花、腊肉、苞谷酒，好不欢喜。
原来，磨子塘是赢姓集中的一个点，他们严格遵守渡运制度，从来没有出现安全事故的渡口。赢氏一门该当模范。
最后一次前往磨子塘，是宣传赤水河全流域十年禁止捕鱼。渡口已经用上太阳能电子视频监控。由准备实施“渡改桥”’修桥的下一个渡口——石岗渡口，连上来的机耕道，已经通达山后半公里。叙永县规划由彩山坪修建公路，到楠木滩上游的河坝渡口，磨子塘极端落后的交通将面临彻底改变。
最后的话：最后一次去磨子塘宣传十年禁渔回来55天后，2017年6月20日，可怕的脑梗塞找到了我，左脚不便了，形成肢体三级残废，再也不能you历赤水河秘境了，只留下满满的回忆。心理常常无言地说：
“美丽、可爱的赤水河，我好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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