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王”争论何时休——
最后一代“奢王”故里及后裔考析
罗 树
说起 “奢王”奢崇明身世，至今，古蔺、叙永都还有一部分人争论不休。两县官方的网站或文史资料上都经常是各执一词，民间历史爱好者们在网络上更是盎盂相击，严重到经常互相诋毁的的程度。
名人故里能让一个地方名气大增。在这个年代，只要是历史上有记录的人，就是有些污点甚至是臭名昭著，其故里也会作开发之用，其作用是能吸引眼球，然后带来巨大经济效益。然而，历史总会有真相，真相就是真相，真相是不会凭主观臆断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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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永宁宣抚司及最后一代“奢王”
封建时代，皇帝即“王”，不管什么人是不敢称“王”的，否则会冒犯朝廷，会遭到镇压。从这个意义上说，真正的“奢王”只有奢崇明一人，奢崇明之前的永宁土司应称“宣抚使”。四川永宁宣抚司是彝人自治，因其最后一代“宣抚使”奢崇明起兵反明，号称建立“大梁国”，故民间称奢崇明为“奢王”。不过后世人均把奢氏家族的历代地方长官称为“奢王”（古蔺方言音：蛇王），故出现了永宁辖地均有“奢王坟”“奢王府”“奢家屋基”之说。本文沿用民俗，称奢崇明为“最后一代奢王”。
据文献，宣抚司是明清中央王朝册封的行政机构，宣抚司长官称“宣抚使”，官品为四品（相当于现在的正厅级，不过是军政合一，权力大得多）。四川永宁宣抚司，辖地今叙永、古蔺及贵州金沙、仁怀、赤水、习水等县的部分地区，宣抚司司治地在叙永西八十里马口岩鱼漕溪，明末己废。今提及永宁，可能是在叙永县城刻上“永宁”的巨大石刻吧，总有人认为永宁就是叙永的旧称，就仅仅指叙永，不管异地哪个提及永宁，就似乎侵犯了其地名权。其实，真正的历史是，四川永宁宣抚司所有辖地都是永宁的一部分。所以，永宁所辖的地方都可以称为永宁，道理就像今天泸州四县三区都是泸州市管辖一样，不管那个区、县的人，走出了泸州，都称自己是泸州人。
最后一代奢王——奢崇明（来源于网络）
历史上的奢香和最后一代奢王奢崇明，《明史》及其他地方史记载清清楚楚，是永宁宣抚使奢效忠之弟奢尽忠之子。赵永康先生综合很多史料，在其所著《古蔺史》中说，奢崇明幼孤，由奢效忠没有子嗣的正室妻奢世统抚养长大。万历九年（1581）因奢效忠病逝，其正室和侧室奢世统、奢世续争位，发生内乱而战，至十八年（1590），奢世续所生之子奢崇周奉诏袭职，二十三年，奢崇周被毒死，后奢世统提出奢崇明袭职，奢世续找不出理由拒绝，答应交给官印。然而，奢崇明对奢世续不依不饶，检点奢氏土司累世积蓄，占据奢世续官邸，攘夺财物，激起矛盾，发生内乱引发战争。至万历三十二年（1604）六月，明神宗批准奢崇明袭职永宁宣慰使，不准其再对奢世续及部下报复，但依然是血腥风雨，至万历三十七年（1609）蔺州永宁才暂时安定下来。
1621年，奢王奢崇明起兵反明，征战九年多后被明朝廷镇压，奢王部下的罗乾象“反奢归正”后一把火让“奢氏老巢”九凤楼付之一炬。这在《明史》和其他地方文献中同样记录一致。
从文献记录的“奢香……九翠楼”的记录来看，九翠楼是奢香家园，在永宁宣抚司的落红，从焚烧“奢氏老巢”来看，九翠楼是奢香家族的世居地，是历代世袭宣抚使的老家。而永宁宣抚司所辖的“落红”，唯有今天的古蔺县城旧称落红（古蔺人写作落洪、落鸿），其实它是彝语“妥柏落红”的音译缩写。文献上，“九翠楼”原址即今天古蔺县政府所在地，当地亦称“五凤楼”。康熙版《叙永厅志》载宣抚署（九翠楼）前的“平蔺元功”功名牌坊，是文革运动中才被毁的，现在当地健在的八十岁左右老人们，是这个牌坊的见证者，至今清楚记得牌坊原貌，只要一找到他们说起这座牌坊，老人们便会津津有味地描述古蔺县城这个曾经极为壮观的标志性建筑物。
左：落红（今古蔺县城）九翠楼旧址 右：康熙版《叙永厅志》所载古蔺宣抚署
“平蔺元功”功名牌坊还在水潦后裔余若瑔的文存中有所描述。余若瑔，号达父，幼年从水潦过继贵州大屯土司庄园，是清末中法科举人，曾留学日本，法学家，彝族学者。辛亥革命后，余若瑔曾任过贵州省立法院临时副主席、贵州省议员等职，有著作《且兰考》《且兰野史》《幕石精含文集》、《邃雅堂诗集》等，是川南文学及历史研究深入的大家。他在《蠖庵拾尘录》是这样记录古蔺九翠楼前的石牌坊的：
光绪乙已夏，古蔺颜少丹茂才钞示古蔺明崇祯初，滇孙梦天学海于蔺坊刻石云:“过古蔺州慨奢氏宅已属平蔺将军罗矣，赋此志感:古蔺今非古蔺州，秋风虫语夜啾啾。已将坊表周廷尉，更把田酬汉义侯。松影月明遮粉队，石阶苔老冱糟丘。岂关世界沧桑事，只为丹心不自留。”颜向余项联何义，余曰为:“《周礼》无廷尉，《汉书.百官公卿表》廷尉秦官掌刑辟，秩千石。《汉书.诸侯王功臣表传》无义侯之名。惟《后汉书.彭宠传》其苍头子密等三人杀宠夫妇，囊其头诣阙，光武封为不义侯，颇罗乾象之事同。按《朱燮元传》罗乾象奢酋头目，固是苍头子密之类也。”
《蔺州记忆》之“奢王府”全貌
余若瑔是水潦人，幼年过继到贵州大屯土司庄园，正宗的奢王后代。古蔺人颜少丹茂才向其请教，余举人主要讲解 “平蔺元功”牌坊对联的含义，但其中“古蔺州”“奢氏宅”“平蔺将军罗” “按《朱燮元传》罗乾象奢酋头目”等等词语，尤其是余举人低调所说的“奢氏宅”，直接说明了九翠楼是奢王故居，即今人所称的“奢王府”。
至于宣抚司司治地叙永西八十里马口岩鱼漕溪和今古蔺县城九翠楼遗址，这两地对奢氏来说是没矛盾的。就正常的理解来看，世居落红的奢王在马口岩鱼漕溪任宣抚司（官府）执政，就如同今天的古蔺人在外任职的道理是一样的，世居地和官府不在一个地方纯属正常。
有关奢王奢崇明的记载，《明史》中说是战死于叙永桃红坝，有资料又说逃到贵州病死。对其后代的记录，仅有奢寅被部下阿引杀死，再没发现奢王有其余后裔的说法。最近，笔者从曾就读于西南民族学院，毕业于四川大学历史系的水潦余宏模先生所著的《彝族族谱资料（Ⅱ）通雍余氏宗谱》（日本出版学习院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出版）中看到这样的记载：“奢寅起兵反明時，奢辰、奢震尚幼，因命奢辰留守。而者震遂抱其宗器遁跡‘以义’，即今之水潦”。
现在的古蔺，太平高笠等地的陈、侯姓等姓彝族同胞，他们的家谱都记载是清朝讨诏落业的移民。“反奢归正”的彝人张令和他的部下（《明史》载）在石屏有后代延续，现在找不出明代彝族先民的后裔。这说明一个问题，镇压奢王的明朝军队是大肆杀戮，极其血腥，连一个种族都不放过。当然，历史上的封建王朝对起义者是“株连九族”，也不会放过。
综上，能形成的结论是：四川永宁宣抚司在叙永西八十里马口岩鱼漕溪，肯定是永宁辖地，但往叙永县城西八十里后是否今天叙永县的辖地，以及八十里之外的马口岩今天是不是沿用古代地名等等，这些有待于田野考察结合史料才能科学认定。但是，奢崇明故居在古蔺九凤楼无可争辩，其永宁宣抚司在马口岩鱼漕溪，与其世居地在另外一处不形成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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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王长子奢寅后代扑朔迷离
奢王长子奢寅，系其父奢王的一员猛将，是奢安之乱的始作俑者之一。重庆校场点兵现场造反杀害四川巡抚徐可求等二十多个官员就是其与樊龙、樊虎等人发动。天启六年（1626）樊龙被朱燮元收买的内应阿引趁其酒醉时刺杀，随后奢王节节败退直至被剿灭。细读余氏家谱，没有奢寅子嗣记载。
余宏模所著《通雍余氏家谱》
而清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平奢安》则载：
“六年(崇祯丙寅，西元一六二六年)春，水西苗老虎、阿引等，杀贼酋奢寅来降，苗老虎随侍奢寅有年，著巴乃寅引马卒，李老松乃寅看茶卒，与寅同居聂舌坝上，寅妻在箐山上，相去二三里，奢崇明居客仲坝，相距三百余里，寅子阿甫，年七岁，一女嫁芒部，则奢寅俱有子女，岂曰无后？今同宗之中箐、阿市、镇西、北肇等杨姓族人，其谱书所载即奢寅后裔矣”。
谷应泰所分析的不无道理，转乱中奢寅儿子阿甫只有七岁，不可能从军，战争失败埋名隐姓生存下来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笔者走访过大屯附近的好几个彝寨，询问了一些杨姓乡民，他们说他们是彝族，自称是奢王后代。不过，没遇到保管族谱的人，没找到他们的族谱进一步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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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王次子奢辰改姓逃生大屯
大屯，贵州毕节大屯彝族乡，彝名为“国底”，意为“宣抚宗社地”。据史料，奢安之乱期间，奢王奢崇明次奢辰因年幼未参战，战乱时期逃生隐居，于清初安插卧泥河，即离大屯不远。大屯土司庄园，始建于清康熙年间（公元1662——1722年），占地五千余平方米，建筑面积一千二百平方米，坐东向西，依山按中轴对称三路构筑布局，逐级升高，纵深递进，呈长方形。
大屯土司庄园依山而建，面临缓坡低平的台地。庄园整体布局为中轴大体对称的大规模三路构筑，各路皆有三重堂宇。左路建筑有东花园、粮仓、绣楼等。东花园也称“亦园”，用于接待客人。
贵州大屯土司庄园
庄园内有花圃客房等，其建筑十分精美。花圃错落有致，客房装修华丽，院坝青石铺就，院墙彩绘粉饰，古色古香，十分幽雅。中路建筑有大堂、二堂和正堂，各路堂宇之间均有石坝或内墙间隔。高大的砖筑院墙，墙檐下砌筑斗拱，显得古朴厚重。
大屯土司庄园墙外四周分别筑有碉堡六座，各有其形，各有其用。犹可想见，当年的土司庄园守备森严，肃穆庄重。院内进深八十余米，横宽六十余米，整个占地面积六千余平方米，建筑布局层层深进、重重冶高，气势宏伟壮观。其石作、木作以及家具雕刻的各类图纹具有鲜明的彝族文化艺术特征，是研究民族、民俗学的珍贵实物资料。传说当年参加修筑庄园的近三百名工匠历时三年之久方才大功告成。
大屯土司庄园最后一代主人是余若瑔，水潦奢震后裔过继去的，和水潦余光中是叔侄，清末中法科举人，留学日本，法学家。辛亥革命后，任过贵州省立法院临时副主席，贵州省议员，有著作《且兰考》《且兰野史》《幕石精含文集》、《邃雅堂诗集》等。
解放后庄园先后为大屯乡政府、龙场中学等单位使用。1984年由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85年大堂不慎失火烧毁，当地政府极其重视历史文物建筑，1994年国家文物局拨款六十万元进行维修，恢复了大堂、西花园等建筑，重建成今天现状的大屯土司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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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王三子奢震改名遁迹水潦
余氏家谱明确记载，奢震即奢崇明三子，为奢寅、 奢辰异母弟，年幼未参加反明，故永宁宣抚司改土归流时，明朝廷仍授奢震为水潦是土司土同知职，改名余化龙，改其地置九里，即永城、宁静、凤凰、清化、顺德、太平、乐荣、平定等，后裔余氏一派仍流传至今，为水潦余氏之始祖。
水潦，《明一统志》作水脑，四川叙永县（原古蔺县）水潦彝乡，与云南镇雄，贵州毕节相邻，赤水河上游，巉岩削壁，俗称"鸡鸣三省"之地，奢震遁迹隐此。
水潦原属古蔺县管辖。自1963年起，水潦划归叙永县管辖至今。
水潦土司庄园，在今天大洞村，是余化龙的后裔重建，是今所保存完好的古代庄园。庄园坐北向南，依山而建，四周是石砖砌的围墙。现在的主人是彝族同胞李禄清。
设计独特的庄园槽门 石柱头
李禄清说，他们李姓的祖先是余氏的粮草官，所以李姓后裔与余氏家族都生活在一个地方。余氏土司庄园以前是分为上厅、中堂、下厅，这座庄园的下厅是处理事务的场所，中堂是会见有一定身份的人的场所，上厅是老爷及家眷住所。现在仅剩上厅和两面的厢房了。这是因为解放后政府没收了作为当地学校，中堂和下厅后来在建设中毁了，就是今天的学校位置。2004年重（扩）新修建学校时，修建学校资金不够，有关部门变卖上厅即今天所存在的房屋，李禄清用四万元买下作为一家的住所。
水潦大洞土司庄园旧照（李禄清提供）
纵观庄园，建筑风格和传统民居有些不同，无论是地板、墙体，还是雕窗、围栏都显得古朴典雅，日式风格明显。原来，这是到日本留学的余建光故居，其在修建庄园时，加入了日本建筑元素，令人耳目一新。
站在庄园二楼往外看
现在所能看到的土司庄园是一楼一底的木质楼房，正屋五间，两头是厢房，最有特色的是拾级而上的半圆形月蹬，显得别具特色，高大的围墙把房屋围得严严实实。围墙正门上方是三角形的形状直指天空，围墙外正门对联是“忠孝传家，永守嘉言垂百世；信义接物，常留正气著三边”，不过这些石刻显然被人破坏，不用心还不能辨认出来。据说是“文革”期间“破四旧”，庄园内一些书画文物被烧，搬不走的东西都被打烂了，现存的房屋是作为学校才得以保存下来。
据资料，水潦土司庄园已经百余年了，之前的位置并不在此，因为匪患搬迁，分成两处修建，另外一处在水潦乡白沙（非古蔺白沙）。不过，白沙的那个庄园已经华屋秋墟，现在找不到痕迹了。
古蔺和叙永，两县人民均有“古叙是一家”之说，从历史渊源上看是无法分开，也没有必要分开。不管是永宁还是叙永，都曾经辖地古蔺场，永宁县也曾经迁至古蔺过，仅因1908年古蔺建县之后，才与叙永分治。今天的两县人民曾经都曾经是永宁县管辖，其历史无法分割，仅其“奢王”，成长在落红，主政于永宁宣抚司，曾经的大起大落，改变了永宁历史甚至是动摇了明朝统治，改写了中国历史，是永宁历史上永不消逝的记忆。
参考文献：
1、余若瑔《蠖庵拾尘录》；
2、余宏模《通雍余氏宗谱》；
3、《续修叙永厅县合志》（光绪三十四年版）；
4、《明一统志》；
5、《明史》；
6、赵永康《古蔺史》。
文/图 罗树
编辑 采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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