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两章)
一
炎夏,城里树林般的楼房贪婪地吸取着太阳赐予的过多的热量。昼夜间闷蒸着处身其中的物体。数十载奔波的躯壳,劳顿半生的大脑,都快要超出承负的极限。是该整顿休息片刻了。于是,在老伴儿的催促下,便回到家乡,回到了我生命的根所萌芽的地方,我心灵之河的源头。
家乡并无好景致。独使我心牵挂的只有那条细细悠悠缠缠绵绵的小溪和那爿曾经如处子般宁静清澈的池塘。
时事的变迁,小溪已经干枯……
池塘也没有了昔时的亮丽。所幸者,池塘中依然还有水,只不过水面大大减小,又增加了绿中泛黄的色彩。水上漂着些生物,大多是我小时候在小溪转弯处见到过的植物。那时,我们叫它水葫芦。后来上学,知道它应该称浮萍。
浮萍,一种极普通的水草。植物学上说,它原产于热带。其叶呈半圆形状,表面为绿色,背面不见阳光,略显紫色,茎部为葫芦状空心卵泡,茎的下面有须根没入水中。
浮萍有极强的生命力。
仲夏酷暑,阳光充沛,它便贪婪的吸取营养,生长繁育;隆冬季节,冰天雪地,其叶可枯萎,以减少体内营养消耗,保持根部生命的存活,积蓄力量。旦等春回大地,又勃发出巨大生机;
在活水中,它随波逐流,聚而不党;在死水里,它静然幽思,充实气色;
不论怎样的水质,都能给它以营养。它神奇的生命力,几乎所有的生物都无法比拟;
它喜欢真实,崇尚普通,从不把标新立异当做自己的的品德追求。因而也引不来装腔作势貌似深沉的轻薄文人的青睐;
它没有荷那宽阔的身姿,却有着更加广博的胸怀;
它不需要泥土,不攀弄大树,甚至对送上前来的芦苇、枝桠,经不屑一顾;
比起那粗壮的藕节,它纤细的须根显得可怜。但正是靠了那纤巧的胡须的不断生发,繁衍出暂新的生命!
看着满池塘碧绿碧绿的精灵,我似乎感觉到自己那浅薄、浮躁的灵魂,游出了躯壳,溶入了那浑厚、博大的绿色之中。在记忆的屏幕上,那属于我的一株浮萍,在无休止的静止、漂流着。而心中总怀着无限的期盼,期盼着一个能够立足的港湾,永远的港湾……
但,茫茫天涯,渺渺尘世,凄凄游子,惨惨过客,看似平静的港湾,实不过是悲凉的驿站而已。命中注定不能享受停歇的优待,就别去梦想。
那,就漂吧。无休止的飘零,也许比永久的驻足于静止的土壤,更能使生命闪光!
二
在池塘边,在浮萍遮蔽成的绿色平面上,儿时的记忆涌向眼前——甜甜酸酸的,那么的真切——
家乡的小村外,天空瓦蓝,溪水清澈,浮萍碧绿,人儿小小。
我蹲下身,掐来一只“葫芦”,两手一拍,啪!破了。
多清脆的响声,真好玩儿。我又要伸手去掐……
“别掐了,它疼的很!”
——这声音,嫩嫩的,甜甜的,也有些怯怯的可怜。
是小萍。我扭头望她:难道草也知道疼么?
“不信你看,它都流血了。”
我顺从的低下头去看。果然,那比铅笔笔杆儿稍细的断茬上冒出一颗圆圆亮亮的水珠儿。
她用小手捏来一撮细土,撒上去,给它止血。
第二天,我和她一起来看那枝浮萍。
我们找呀找,终于没有再看见它。
它飘向哪里去了呢?但愿它的伤全好了……
眼前,小溪早已没有了那时的踪影,枯涸得如老人额头的一条皱纹。只有这肮脏的池塘里还有浮萍生息繁衍的天地,静静地“家”。
可她呢?她“漂”向哪里去了呢?
隐约听得,说是她因为爷爷的老地主帽子的影响,被迫远嫁他乡,跟了一个大队支书的瘸腿儿子,后婚姻变故,竟不知去向……
我想,不管你在哪里,也许你还记得那枝浮萍,那个伤口,那晶莹的水珠儿,还有和你一起找寻受伤的浮萍的那个傻小子吧?
198*年9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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