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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又老,钱又冇……

人又老,钱又冇……

作者:黄小娅

旧粤谣《看牛歌》:“看牛仔,看牛哥,手执牛绳冇(无)奈何;水浸田基(田间小路)无地坐,水浸基围无地踎(蹲)。”雨后,水漫过河堤,流向田间,小路浸淹,放牛娃发愁了,别说坐地上,就是蹲着看牛的地方也没有啊!歌词里的“冇”是粤语区的一个常用俗字,本字“无”。“冇奈何”也就是无奈何。

表示“没有”,广州人说“无”。广州市原芳村区花地、茶滘及西滘等村,曾遍种“沙榄”,当地人称“山榄”;因其色青白,有别于乌榄,又名“白沙榄”,是岭南佳果橄榄的品种之一。沙榄煲瘦肉汤,清肺利咽,是广府人家常喝的保健汤。

当年,“茶滘沙榄”极负盛名,每当深秋,沙榄成熟,小贩们挑着担子,穿街过巷,喊道:“沙榄噃(噃,语气词),茶滘货,一分钱,买两个。唔(不)好食,唔收货。食落爽甜无渣噃!”茶滘沙榄果肉鲜嫩,脆生甘口,当然“无渣”。

大家都知道“无”是古汉语词。如两千多年前《诗经》的《豳风·七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农民终年辛勤劳动,连布服粗衣都没有,何以过冬?汉代《东门行》:“盎中无斗米,还视架上无悬衣”,是穷人没吃没穿、困苦至极的真实反映。

由于常用,“无”自然大量入诗。如三国曹操《蒿里行》“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描绘了因连年征战,死伤无数,民不聊生的惨状。又晋陶渊明诗:“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唐杜甫诗:“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宋陆游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元明以来戏曲和小说里常见的“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这一联,就是南宋诗人方岳的名句。以上诗句的“无”,与今天广州人所说的几乎一致。

再举几例:唐白居易诗“无事日月长,不覊天地阔”。唐杜牧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宋秦观《秋日》诗:“风定小轩无落叶,青虫相对吐秋丝。”元马致远诗:“命里无时莫刚求,随时过遣休生受。”诗句里的无事、无人知、无落叶、无时等词,至今仍是广州人的日常用语。而广州人常说的“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则出自明代民歌《掛枝儿》。

既是如此,广州话为何还另有“冇”?这跟口语音的变化有关。无,本读阳平调,广州人常说成阳上调。因此,粤语区人造俗字“冇”来记录这个口语音。如明代木鱼书《花笺记》唱曰:“从来多少相思句,及至相逢冇一言。”有情人千思万念,相见却无语。无,唱词俗写“冇”。可见,明代之时,“冇”已通行于粤地;同时表明,粤语“无”的口语音变化,至少发生在明代。

“冇”在广州话里有大量的口语词。“冇厘”表示一点也没有,如冇厘用、冇厘神气(无精打采)、冇厘火气(太软弱),没有头绪、让人莫名其妙说“冇厘头”。又如冇口话佢(佢,他。懒得说他)、人蠢冇药医(愚蠢至极)、有心装冇心人(故意找碴)、有头威冇尾阵(虎头蛇尾)、有姿势,冇实际(虚而不实)。表示不可思议,广州人最常说的是“有冇搞错”?

熟语的含义多以打比方的方式来表示。例如:“人又老,钱又冇,痔疮生上脑”,末句是比喻身体差,词糙但不失诙谐。人老、无钱、体弱三样,摊上其一都倒大霉,何况三者兼有之?此语最后一句,今还换说成“老婆又大肚(怀孕)”或“老婆又走路(跑了)”。旧时广州砖房少,多是木屋,一遇火灾,损失甚巨,“冇牙老虎”喻火灾;劝人量力而行,说“冇咁大嘅头(咁,那么;嘅,的),咪戴咁大嘅帽(咪,不要)”。其他如冇瓦遮头(极贫苦)、冇爪蟛蜞(无能者)、冇尾马骝(猴子。调皮孩儿)。过去有的东西,现在不再有了,说“冇呢支歌唱”。

歇后语也生动有趣。如冇耳茶壶——得把嘴(喻夸夸其谈者)、纸扎公仔——有神冇气(喻神情沮丧者)、冇耳藤喼——靠托(拍马屁)、冇尾飞砣——一去无踪(一去不回)。“冇皮柴”和“光棍”均指无赖,无赖对无赖,看谁骗术高,“光棍遇着冇皮柴——大家斗呃(呃,骗)”。卖鱼佬洗澡,洗去鱼腥气,广州话“声、腥”同音,“卖鱼佬洗身——冇声气”,表示无消息。

广州话的“无”既变调,又保留本调,书写上有了分工:本调写“无”,口语音用“冇”。清招子庸(1789-1847年)《粤讴》唱曰:“无情酒饯别离筵,临行致嘱有万千千。佢话分离冇几耐(没有多久)就有书回转。”唱词中“无情酒”不变调,写“无”;“冇几耐”变调,写“冇”。

旧时店主在尾祃(十二月十六)请伙计吃饭,宴席上一定要有白斩鸡,主人想要解雇哪位,就夹一块鸡肉给他吃。一说把鸡头对着将被解雇者。这鸡叫“无情鸡”。再如,“无声狗”喻阴险者,要时刻提防,以免“无声狗,咬死人”。无情白事(平白无故)、无端生有(无中生有)、无拘无管 (没拘事)、无主孤魂(喻孤独的漂泊者)……“无”都不变调,写本字。


(转载 nizi雷瑊君的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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