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情长（14）

□吴波

又是一年春节新年，张许庄上，老张头家和许老三家都比往年过年要热闹得多，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钱多了，一个是人多了。

老张头家里，买了一台21吋的彩电，这可是个贵重的家什，放在赵军、张小娟的房间里。这彩电和庄户头人家里那12吋、14吋的老式黑白电视机就是不同，调频道不是调旋钮，而是按一个个按键；屏幕大了不少，画面色彩特别逼真，人脸上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和有些人家将彩色条纹的透明塑料片挡在黑白电视机屏幕前看到的那种“彩色”差别太大；声音也更好听，很少有刺耳的电流声。大年三十晚上，就有不少邻居来老张头家里看“稀奇”。

至于说过年准备的荤菜、蔬菜、花生、瓜子、糖果等，老张头家和许老三家一样，绝对丰盛：菜场里卖的各种肉，猪肉、羊肉、牛肉、狗肉、鸡肉甚至兔子肉，家里都准备了，烧好了，一盆盆地排列在锅屋桌子上、堂屋老爷柜上；其他诸如牛板肚、皮肚、肉坨子、变蛋、藕夹子、春卷皮子之类的，在菜场做生意就这个好处，什么好吃的都见得到，都买回家来吃。花生是大袋的，瓜子有葵花籽、西瓜子、甜的、咸的；大糕、大小果子、花生糖、芝麻糖、硬糖、软糖。都打开放在了自家老爷柜和大桌子上。这个年过的，绝对！

过年要准备这么多吃的，一点也不担心吃不完，根本原因还是人多，两大家子人都多了。老张头家，大闺女张小红嫁到外边去了，虽不在家里过年，但是大年初二就回娘家来，一家三口，要吃要喝，住到大年初四过小年前才回去，初六又回娘家来了；赵军和张小娟今年是新婚头一个新年，按说是要在婆家过年，但是赵军家只有那两间房子，回去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所以，他们干脆大年三十中午晚上在淮阴县小营赵军家里和赵军父母一起吃团圆饭，晚上九十点钟就骑自行车回到老张头家过年，大年初一一大早再回小营婆家去。这让老张头很高兴：二闺女张小娟嫁出门了，但还在家里自己身边，这赵军虽然不是上门女婿，但也和上门女婿一样，差不多算是一个儿子了。张小娣和沈中亮结婚定在大年初八，两家子都是做生意的，选日子当然最要图个吉庆，初八好，发发发。

许老三家也是热闹啊！许强、许刚双胞胎弟兄两个去年结的婚，今年是新人头一个新年，家里又都有新婚的房间，大过年的，新人房间不作兴空着的，所以，两对小夫妻整个正月都要住在家里头，家里多了两个媳妇，这年过得也是热闹的。

做生意的人家，一般选择大年初六、初八、初九这样的日子开门开业，许老三夫妻两个大年初五小年一过，就都回城里淮海菜场的家里收拾收拾准备初六早上出摊子。许祥因为补习班开课早，也跟着一起回城里去了，只不过晚上有时间，他还会骑自行车回张许庄上家里头，家里头过年剩下来的饭菜还有不少，总要有人去收拾吃完的。

许过他们初三寒假还没开始补课，所以这两天也都还在庄上头，早上起来自己弄点饭吃吃，就开始做作业，张小七吃过早饭也拿着书本到许过家里来一起做作业，自己家里忙乱，家人在操持三姐张小娣结婚的事情。

初六晚上，许祥上完课，骑自行车回到张许庄上，到家以后，许祥心里总是不踏实，想出门去走走，不自觉地就走到了老张头家屋后檐，看到张小娣住的那间房窗户里灯亮着，多么熟悉的灯光！以前上初中时，许祥很多次偷偷溜到张小娣房间后窗户边，爬高，轻轻敲敲玻璃，张小娣就明白了，出了家门，两人偷偷摸摸到村上没人的地方见面了。现在，许祥只敢远远地看看张小娣的房间灯光，再也没有勇气悄悄上前敲窗户，许祥知道是自己伤了张小娣的心，难免有些愧疚，现在小娣马上就要嫁给别人了，许祥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转了一圈，许祥有点伤感，闷闷不乐，静悄悄地走回家去，书也看不进去，什么事情都没做，上了床，被子一蒙，翻过来调过去，直到半夜才昏沉沉睡了。

初七晚上，许祥犹犹豫豫还是回张许庄上了，许老三夫妻俩收了摊，也回来了，今晚，老张头家摆两桌酒席，家里至亲到一起喝酒。张小娣结婚，家里婶娘、姨娘等长辈是要来为她压箱底子的，许老三媳妇算是张小娣姨娘，又是同一个庄上，两家现在走得又这么近，所以必须来的。酒席桌上，你来我往，老张头酒喝得正酣，闺女要出门了，虽然有点不舍，但毕竟是一件喜事，还是很开心的；许老三则有一点失落，这张家三小姐张小娣人长得好看，头脑灵活，做生意是一把刷子，本来是和自家许祥好的，要是他们两人成个家，才真是高兴的事情。只是许祥一心读书学习，想要考大学，跳出农门，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女娃子了。许老三媳妇也一直喜欢张小娣这个侄女的，现在看着她要出嫁了，心里也是不舍。

大人们忙着喝酒，操持家里一堆事情，娃子们吃过饭就各做各的事情了。许过在张小七家吃的饭，吃完后，两人就到房间里一起做作业去了。许祥没好意思来吃饭，他一个人在自己家里，正好大哥二哥他们夫妻也都在家弄饭吃的，吃完饭，各自回房间看电视去了。许祥在桌子前灯下看书，心神一直不宁，头脑乱糟糟的，书一点也看不下去，起身走出房门。门外一片漆黑，黑暗中，似乎有个人影正在来回徘徊。许祥心里一阵紧张，那是他熟悉的身影，许祥快步走上前，果然，是张小娣！

张小娣看到了许祥，掉转头往村边走，许祥赶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茫茫夜色中。村边小河旁有一片稻草堆，张小娣在一座大草堆背风处停了下来，许祥跟着走到她身旁。两人倚着草堆站着，有好一会儿没讲话。这半年，两人在菜场虽然偶尔碰对面，但是几乎没说过话，尤其是张小娣和沈中亮谈对象以后，两人更是连面都几乎不见了。最后还是张小娣开口了：许祥，明天我就要嫁人了，你难道没有话想对我说吗？许祥愣了愣：小娣，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张小娣有点苦笑了：不怪你，我们两人真的是有缘无分。小时候我们天天在一起玩，时常想着以后我们可以走到一起。谁知我们最终却没能有个好的结局。我理解你，我也希望你好好努力考上大学，将来有个不一样的人生。我没法子跟上你的想法你的目标。但是，你知道吗，我是一直喜欢你的。

许祥听了一把拉过张小娣，搂在怀里，还是熟悉的感觉，搂得紧紧的，不想放手！许祥真想立刻拉着张小娣跑回家，告诉大人们，他要娶张小娣，他离不开张小娣！只是，他也知道，这不可能了，他也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张小娣静静地躲在许祥怀抱里，这是最后的温暖啊！明天，她就将在别人的怀抱里了！好久好久，张小娣用力挣脱了：许祥，我们在一起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这就够了！明天，我就要结婚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能像今晚这样在一起了，再吻我一次吧！许祥缓缓低下头，找到那熟悉的温润的嘴唇，吻了上去。张小娣贪婪地感受着许祥给她的温情，一狠心，推开许祥，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转身跑开：许祥，祝你今年能考上大学！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望着远去的身影，许祥浑身无力地往后面草堆上一倚，眼旁，两行眼泪无声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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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八，老张头家门前，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庄上邻居：张家这三闺女嫁的人家看来不丑，你看这“小跑车”来了六辆！新郎官长得也精神，人也客气，散的都是好烟啊！老张头夫妻两个脸上也满是笑容，他们是知道沈老五家经济的，这三闺娘说了个条件不错的婆家，自己脸上也有光彩。张小娣穿着大红衣裳，头发吹盘起来，显得个子高高的，化了妆，真是漂亮！中午，酒席桌就在自家几间房子里，张小娣和沈中亮一对新人往一起一站，郎才女貌，也是那么地般配！许老三夫妻两个中午从菜场又赶回来出礼，看着新娘子张小娣，心里还是多少有点懊恼：我们家那个小三子真是书读多得了，读迂得了，和小娣子分开了，要不然多好。下午三点钟，带新娘子的人放了一挂又一挂催轿鞭，张小娣在亲人们的注视中，脚上穿着父亲的鞋子，一步一步走到主婚车前，坐了进去。几辆轿车发动，在一挂一万响长鞭的噼里啪啦声中，离开了家。这一切，许祥都没看到，一大早他就离开家去学校上课了。许过和张小七倒是在热闹的人群中看着一切，许过想着自己要娶小七，该是怎样的场景；小七也幻想着自己穿上红嫁衣嫁给许过的幸福，挤在人群中的他们，不由自主地偷偷牵起手。

春节过完，寒假结束，许过和张小七回到三中学校报道开学，这才发现学校将初三两个快班整合了！许过和张小七都分进了新的1班，也就是寄托着“全村人希望”的最快班，班主任还是原来1班的那老师；而次快班仍是3班，班主任也还是成马太老师。许过一方面十分开心，自己竟然和小七是一个班的同学了，这多好啊！一方面，也很有点不舍，毕竟老的3班同学在一起快3年了，都很有感情，加上班主任成马太老师对自己一直特别器重，现在分开了，自己不再是成老师直接的学生了，在情感上难以接受。

3班的王红霞自然也进入了一班，她和许过一样，都是排在年级前十名的好学生。班主任那老师在排班级座位时，考虑到同桌之间的竞争，将上学期期末考试考了年级第一名的朱跃飞和许过安排同桌，希望他们彼此激励，取得更大进步。王红霞个子比较高，坐在班级倒数第二排，朱跃飞和许过的座位恰好就在她的前排，而张小七因为个子矮，坐在教室第二排靠近讲台的中间。新的班级，选了新的班委，原来1班的班长朱鹏飞管理班级能力强，一直也是那老师最得力的助手，继续担任班长，许过当了副班长，不再需要参与班级太多的事务，只需要辅助好朱鹏飞管理班级课堂纪律以及劳动值日即可。朱鹏飞和朱跃飞是堂兄弟，但兄弟两人差别还是很大的，朱鹏飞个子高高大大的，而朱跃飞则瘦小多了，至于学习，朱跃飞则要好很多，一直是年级前几名，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考了年级第一名。

新的班级组成了，开学紧张的上课学习，让同学们顾不上分班带来的伤感，尤其是新的1班四十多个学生，因为现在是最快班了，学生学习的积极性都大大提高了，课堂认真听讲，气氛活跃，课间，教室里还聚着一撮一撮的同学在一起讨论问题。因为和小七到了一个班，许过每堂课都能看到她，许过很是开心。上课时，许过一抬头，就能看到小七那熟悉的背影，他会呆呆地望上好一会儿，老师的课听得不那么认真了。在许过身后，也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看呐！那就是王红霞，王红霞一直喜欢许过，虽然初一时写了表白信没有得到许过的回应，但是，王红霞把对许过的这份爱与喜欢一直放在了心里，三年来，一直默默关注着许过，甚至，了解许过的一切，包括许过与小七谈恋爱的事。现在，许过就坐在她前排，两人靠得如此近，自己甚至能听到许过呼吸声，王红霞也是经常心神不宁，被这种暗恋折磨着。

开学不到一个月，学校举行春季田径运动会，这也是许过他们初三学生在学校参加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了。入场式上，1班和3班都以新班级的同学组成队列入场，班主任老师走在最前头，举牌的同学跟在后面，然后是整个班级的队列。许过一直不大敢看到的成马太老师，走在3班前面，头发花白，明显老了不少，许过瞥见，心里有点刺痛，也很有点羞愧，自己所在的老3班没能成为成老师退休前的完美句号，就连自己，上学期期末考试也丢失了年级第一名，考淮中的希望不大了。

运动会上，许过还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他参加的几项短跑比赛，那矫健的身姿，张小七看到了，心里暗暗开心。王红霞也是一直注视着许过，她心里一直想着，要找个机会向许过表达自己的情意，再不说出来，真没有机会了，她自信自己一点不比张小七差，或许许过能选择与接受自己，即使不成功，至少也不遗憾了。

而运动会赛场上，也有人注视着王红霞，那就是1班班长朱鹏飞，自从和王红霞成为了同班同学，王红霞是班级的文艺委员，和她有过几次直接的接触，他就喜欢上这个个子高高、活泼大方的女生了。这和他原来喜欢的陈小菊性格完全不一样，况且，他追陈小菊也一直没追到，陈小菊学习成绩差，现在在3班已经垫底了，几乎躺倒不学了。朱鹏飞早已经不再想陈小菊了，眼前的王红霞，激起了他追求的欲望。

作者简介：吴波，男，网名：荸荠。1979年5月生，江苏淮安人，中学政治教师，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清江浦区作家协会理事。2005年起在报刊发表文章，已约千篇逾两百万字。著有文集《里运河北大运河南》《清江浦家常饮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