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负

◇徐艳丽

      记得刚分田到户那会儿，对于我们家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大集体时我们家就因为劳力少而年年透支，一家六口人就靠十岁的大姐和母亲出劳力；大哥念书；二姐身体不好，总是咳咳喘喘的，经常半夜喘不出气，母亲要用铁勺子放火上掂几枚油花生给她压咳嗽；我和妹妹还小，吃闲饭不算，什么活都干不了，还要拖累大姐给洗洗涮涮的，经常在大姐和母亲出工后闹腾，让她们上工迟到。

所以我们家很穷，分田到户也根本没钱买肥料下田，也没钱买农药，打下粮食，交齐三粮五钱后所剩无几，农业税就不必说了，一年摞着一年交不齐。

这样过了几年，我和二姐也能帮家里做点事情，我妈和我大姐带领我们搞绿叶造肥，养猪，再后来也养了一头大水牛，渐渐地才跟上步子。

可是赶上大哥要成家，又得一笔不小的开销，进项少，支出多，大姐白天下田劳动，晚上还要加班编席子，手上的血口用膏药裹着，咬着牙编席子卖钱，维持着二姐、我和妹妹读书。然而大姐也得嫁人，我读初二那年，大姐被婆家带走了，也带走了我们三个小姐妹的前程，一家人的顶梁柱塌了。说着二姐也就高中毕业了，因为我成绩较好，妈妈硬是让小妹辍学保我读书，也是赖我太自私，怎么就忍心让小妹下来干农活，这是我一辈子都觉得亏欠她的地方。

由于太过贫困，加上嫂子的嫌弃，经常是无理取闹，一家人每天过着鸡飞狗跳的日子，穷，我们没有倒下，而是倒在“家不和万人欺”的血泊中。我再也没心思踩着家人的肩膀去寻找我的梦想，一心只想着去哪能挣两毛钱就好了。

我们村南湖有一片田，也没有湖泊，不知道为什么叫南湖，大概因为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白茫茫的沙土，看上去像湖泊吧，后来赶上搞活经济，大队农科所过来开发种矮桑树，搞起了桑蚕业，才治理好这片田。

可是没几年农科所不存在了，大集体改制后，这片桑树田被搁置，无人打理，荒草丛生，几乎看不见桑树。

我刚出校园，赶上大包干，为了脱贫，我瞒着家人偷偷承包了生产队人人不敢接手的桑树田，承包费十五块钱一年。我每天去田里除草，想着把蚕宝宝直接放树上养，再利用桑树枝让蚕宝宝结茧子，这样节省很多人工；再把鸭子放在对面的小河里养着，搞多种经营；再在桑树下边养着很多兔子，一来可以除草，二来可以创收；桑树田四周可以栽上花树，做成一个美丽的花环篱笆。其实我哪里晓得是我想的太天真，还好吧，有梦想就有动力，每天早早的就偷偷跑桑树田除草，手被磨出血泡也不敢跟家里人说，就想挣到钱再扬眉吐气地去继续上学，或者买书自学。

可不知什么时候被二姐发现了，她心疼我，又怕挣不到钱交不上生产队承包费，所以就公开给家里人，把我妈和小妹（大姐已经嫁出去）气得不行，去生产队干部那里说我的承包合同不能作数。然而干部说我已经满十八岁，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拒绝退包。

二姐说我要是再在农村这样干下去，会毁了我这聪明头脑，就又去生产队帮我退包，怎么也退不出去，家里人急得不行。可是我还鼓动二姐小妹跟我一起创业，那股傻劲现在想起都不能原谅自己。

没办法了，二姐也没跟家里人说，蹬着自行车半天工夫从新元乡下骑到泗阳，找到我大姑，让她帮我在泗阳找工作，哪怕不赚钱，只要能带我出来见见世面也行，说不定哪个有眼力的看到我的某方面特长，能让我脱离苦海。我大姑含着热泪答应帮我找工作，我上班两年后妹妹费了好大劲才把我的桑树田退掉，不但没赚钱，妹妹每年还要给生产队上交十五元钱，因为这件事姊妹们没少给我“三愣子”的美评。

    可是我到城里上班后，最终也没人看好我的任何一项特长，无所作为。我的平庸辜负了一家人对我寄予的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