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情长（19）

□吴波

      7月9日上午，考试终场的铃声响起，许过走出考场，随着人流走出淮中大门，满怀自信与喜悦。

 这两天考试并没有看到小七，全身心地投入考试。在淮中大门口，许过在人流中四处张望，还是没看到小七的身影，心里有点失望；此时，王红霞走出校门，直奔许过而来：“许过，在门口翘首以盼你的情人小七呐？”王红霞言语十分轻松，一是因为如此紧张的高考结束了，自己感觉考得很不错；二是看到了许过，总是忍不住地开心，总想和他说说话。

 看着王红霞那张洋溢着青春活力、笑容灿烂的脸，许过不禁会心地笑了：“是的呢！高考结束了，咱们可以放松放松了！”王红霞见许过还在左顾右盼，也不想过于搀和：“嗯！暑假有时间的话，我们一帮老同学要到一起好好聚聚啊！我先回家啦！”

 淮中门口的考生渐渐走散，许过却没有看到小七。三哥许祥骑着自行车来接许过“四啊，上车，我带你去医院。大前天，就是你高考前那一天，父亲受伤了，现在在医院里。我们都担心会影响你高考，没告诉你。”许过懵了，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讲不出来，机械地坐在许祥自行车后座上，一直到了八二医院。进了病房，看到躺床上的许老三，头部包扎着，四周渗出殷红的血，脸色惨白，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除了床头呼吸机的起伏，没有一点生气。许过扑上前，不禁放声大哭：“大（爹）啊！你怎么会成这样子啦？”可许老三没有丝毫反应。病床内外，一片哭声，许过母亲早已哭哑了嗓子，哭不去声来，就这么呜呜咽咽的；许强、许刚、许祥以及他们的媳妇陈丽丽、冯琳、杨云也在抽泣着。

 就在这三天，发生了很多事情。许老三送到八二医院以后，医生就已经诊断他头颅内出血特别大，基本没有挽救过来的希望，但是，家里人怎么能就这样放手不治了？哀求医生做了手术，手术过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没有了自我意识与自主呼吸。医生也很无奈，他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已经是脑死亡了，完全没有苏醒过来的可能，维持的仪器一旦撤了，就会失去生命。许老三家乱成了一团，老张头家也乱成了一团，老张头因为过失伤害致人重伤已经被刑事拘留，老张头三个闺女家已经筹措了三千块钱给许老三抢救治疗，现在才三天时间，连许老三家交了五千块钱，已经花了八千多块钱，而人却丝毫没有救回来的希望。老张头的三个闺女婿商量：许老三这样躺在医院里维持，那花钱就是个无底洞啊！哪有那么多钱往里面扔？许老三家三个儿子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菜场里能借的也都借了，现在实在是没法子筹钱了！两家人在这个关键时刻，因为钱的问题，吵翻了！许老三家要求老张头家继续想办法筹钱治疗，毕竟许老三是因为老张头而变成了这个样子；老张头家三个闺女婿看得很明了，老张头这一进去，肯定是要判刑坐牢的，这许老三继续治疗花费巨大，他们这几年刚刚因为生意好赚了点钱，可能就这么全都砸进去了，将来谁承担这笔钱？况且，这治疗费用多少是个头？于是，坚决不愿意再掏钱。

  医生也劝许老三家：人已经这样了，再维持着也没什么意义。许老三媳妇哭得撕心裂肺，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许强他们兄弟几个也是没有任何主张，只有听从医生的安排了。

 许过刚从高考结束的喜悦中过来，就面临着跟最亲的人生离死别，那种痛苦，无法述说。站在病床前，呆呆地看着医生忙碌，他一直紧握着父亲的手，感受到父亲那粗糙却很有力量的手此刻却失去了温暖，没有了丝毫的力量。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去。

 许老三不在了，老张头关起来了，两家人之间也没法再交往了。菜场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不过，对于许过母亲来说，一切都变了，变得物是人非，她再也没有了精神。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人活着，就要有一口饭吃，许过母亲还是要继续摆摊卖菜的，毕竟，许过还没有培养成人，自己也不能靠着几个儿子养活啊，他们都拿那点死工资，现在什么东西都贵，他们生活也都不容易。许过母亲每天在菜场周边收购些进城农户的菜，再到摊位上卖，下午也会和许过两个人一起骑三轮车去批发市场拿菜。在菜场，和老张头媳妇也没法子来往了，两家人已经彻底闹翻了，一切都等着法院判决。老张头虽然进去了，但是毕竟人还在，老张头媳妇还有个盼头，而自己，突然就死了男人成了寡妇，这日子怎么过啊。许过呢，每天也是恍恍惚惚的，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父亲，突然就这样不在了；为什么自己阳光灿烂的日子，突然就这样满是阴沉；为什么关系很好的两家人，突然就成了仇人。

 许过有好些日子没想到张小七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想张小七。这些日子，小七似乎也是躲着自己，反正在菜场里从没见过她。许过心里很压抑，直到7月底高考分数出来了，他到学校找到了班主任许贺，拿到了自己的分数，596分，许过知道自己肯定是考上了，心情才稍微缓解一些，可是，自己考上了大学。许过看了王红霞的成绩，552分，按照往年，她报的南师大也是应该够了。8月中旬，许过他们陆续拿到了录取通知书，看到信封上“南京大学”四个红色大字，许过既高兴又伤感。

 许过考上了南京大学！这在淮海菜场引起了很大轰动，菜场做生意人家的孩子，大多没上过几年学，或者上学也学不下去，像许过这样考上大学的，本就是第一个，而且还是名牌大学，将来可是国家干部啊！许过母亲此时也稍稍从悲伤中缓解一些，她为自己的儿子骄傲，儿子们都有出息，自己再苦，总有希望啊！菜场里的摊贩们感慨：许老三家这个小四子，学习这么好，将来是有出息的人啊，可是许老三真是没福享哦！早早把命撂得了。

 8月底，许过他们班上同学搞了一次聚会。王红霞来找他参加时，许过虽然没有多少心情，许过还是去参加了。从头到尾整个聚会王红霞一直守护在许过身旁；同学们大多也知道许过家发生的事情，虽然聚会的情绪比较欢乐，但是大家还是适当照顾许过的心情。晚上，同学们到人民路上科力快餐城聚餐，气氛越来越热烈，许过坐在其中，心情却越来越落寞，尤其是看着班上好几对或明或暗的“小情侣”们此刻在一起欢乐的情形，他觉得自己很孤单。因为许过，王红霞也没有太多情绪参与到同学们的欢乐中，两人找个理由，提早出来了，两人来到石塔湖边，并排走在湖畔。夏夜的风暖暖的，看着身旁身材高挑体型丰满散发着青春气息的王红霞，许过感觉那么地熟悉，那么地亲切，心情好了很多。许过终于敞开心扉，把这个暑假心底的伤痛、苦闷一吐为快，王红霞一路陪伴一直倾听。在她眼里，此时的许过，不是那个高大帅气、充满力量的大男生，而是备受伤害、内心苦痛的小男孩，而自己，就是那个能给他安慰给他温暖的大姐姐，甚至是一位能拥抱着他安抚着他的母亲。

 讲到了张小七，许过明显很是痛苦，一方面，这么长时间没有丝毫联系，他想念小七，渴望和小七见面，渴望和小七一路走下去；另一方面，两家人之间是这种敌对的关系，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解决，怎样去面对小七，他对自己和小七的未来，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希望。王红霞听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怎么劝解，她知道许过和小七的感情，那是从小到大日积月累的感情啊，这么突然就断了联系，放谁身上能接受得了呢？王红霞想，解铃还须系铃人，应该让他们两人见上一面，或许，两人之间关于两家人的事情看开了，心结解开了，关系还能继续，王红霞发自内心地希望许过和张小七两个人能够好下去，就像希望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最终结局美满一样，这是一种纯真的愿望，虽然，自己一直那么地喜欢许过，也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能和许过走到一起。

 王红霞和张小七是亲如姐妹的闺蜜，张小七的家自己也是找得到的，第二天下午四五点钟，王红霞骑上自行车，直接去大口子东边的张许村找小七。经过许过家门口时，看到几间正屋的大门紧锁着，门前场地上一片凌乱，甚至能看得出办过丧事的痕迹，炎热的夏天，却让人感觉冷清清的，心底不禁有点悲叹。向东到了张小七家门口，情形完全不同了，小七家早已拉起了一圈院墙，大门敞开着，院子两侧偏房是豆腐坊，六七个人正在忙碌着，赵军和张小娟也在忙前忙后，院子里，两个双胞胎小男孩穿着一样的开裆裤，正自个玩着；因为去年暑假王红霞常来家里和小七、许过一起学习，看到王红霞进了门，张小娟知道是小七的同学，赶忙朝堂屋里喊：“小七，你同学来找你了！”然后微笑着让王红霞进门。

  张小七跑出门来，看到王红霞，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自己这个暑假一直呆在家里，哪里都没去，整个人都有点封闭了。小七在家里也一直想着和许过的事情，两家之间突然发生的这么大变故，让她难以接受，让她不知所措，她更加不知道怎么面对许过，即使自己心底也很想念，却不得不躲避。看到王红霞来了，小七心底明白，是和许过有关的，自己也迫切想知道关于许过的一切，尤其是许过现在的心情状态，自己是最关心的。许过考上了南京大学，小七早就知道的，淮海菜场里的摊贩们早就传开了，她从自己二姐嘴里已经知道了，她为许过高兴；只是，自己家父亲导致许过父亲死亡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突然，太过于意外，自己感觉深深对不起许过，虽然不能见到许过，心底却也一直挂念着，不知道许过现在怎么样了。

 和王红霞闲聊着，小七为王红霞高兴，因为王红霞经过努力，也考上了理想的南京师范大学，而自己，最终考上的还是淮阴师专。当王红霞讲到许过这段时间颓废的心情，小七心里更是难过；知道王红霞前来是想约自己和许过见面的，小七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了。她这段时间在家里，也想了很多事情，回忆起和许过在一起的过往，那么多的甜蜜记忆，心里暖暖的；想到许过那高大帅气的模样，想到许过为自己做过的许过事情，心里都是幸福的。自己多么想和许过一直这样好下去呀。只是，自己觉得许过特别有智慧，特别有能力，许过将来的人生天地是十分广阔的，如果和他在一起，自己恐怕很难跟上他的脚步。自己只是在家乡这么个小城市里做个教师，如果许过也回到家乡来，守在自己身边，就耽误了许过的未来。当然，这些本来只是自己内心一点隐隐约约的想法而已，高考前也没有好好想过，当时感觉未来还早着呢，哪知道，仅仅就是高考这几天，自己父亲导致了许过父亲的死亡，为此两家人闹上了法庭，成了仇人，他们两人走到一起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

 小七对王红霞说：“我们家和许过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两家人已经闹翻了，我知道我和许过是彻底不可能走到一起了，我们两个人就是有缘无分吧！虽然，我也是那么地想念他，但是长痛不如短痛，我就不见他了。正好请你帮我转达我对他的祝福。”王红霞也是想得明白的，知道这两家人的事情不是那么轻易能解决的，劝说无果，也只有告别出来了，临走时，小七跑到屋内，拿出一个铁盒子，盒子上一只大白兔蹲立着，十分可爱。小七说：“这些糖送给你和许过，祝你们生活甜甜蜜蜜！”

 小七这是希望自己和许过好上啊！一时间，王红霞心底五味杂陈，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她为小七惋惜，她为许过难过，她也不知道，未来将会是怎么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