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汗血宝马”

□黄继瑜

 大集体时，我父亲会做点小生意，贩点蔬菜零卖，从中赚点差价，有时也会偷偷地贩卖粮食。

      1962年，我上初中了，父亲给我买了一辆破旧的小型二六脚踏车上学。同学中没有骑车上学的，我一个人骑车上学不伦不类的，干脆不骑。家里其他人又不会骑，只好放在家里睡大觉。

      一个星期天，我骑车去姐姐家，半路上车胎没气了，只好推着回家。四下里找人补胎，也没有找着。街上有一家修车的，因车少，不正常营业，等到晩上师傅才回来。唉，找人修车太难了，那时，我就想学修车。

      1964年，我父亲被市场管理所定为投机倒把分子，没收了我的旧脚踏车和父亲做生意用的独轮车、杆秤等。父亲只好回生产队挣工分。

      1966年7月，同学们都在校闹革命，我就到住在县城的远房表哥家跟他学修车。早上去，中午回校吃饭；下午去，晚上回校住宿。我勤快，爱琢磨捣鼓，酷暑天不怕流汗，大冬天不怕寒冷，有时不小心手被弄破流血饿，也不在乎；表哥也很乐意教我。不到二年，我就能独自为表哥照看门市，修车技术和表哥也不差多少。

       1968年12月，所有老三届的学生全部毕业离校，回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其实就是回家修地球。那时，一个大队也没有几辆车，我的修车手艺也无用武之地，只能去生产队挣工分。

      到了七十年代，用一家的全年经济收入，卖一头猪的钱为弟弟买一辆旧脚踏车，青岛出的，国防牌。那车驮货管，正适合农村用，背同样多的货，其他牌的车翘头，它不翘头，因车大杠比别的车长一寸，重二斤。弟弟力大，最多载过四百斤。

      弟弟用车做生意，跑路多，车胎破了换新的，其他地方坏了，我会修。时间长了，弟弟也能将就着修，除了飞轮坏了才找我修。因为那种飞轮只能前蹬，不能后倒，靠五花档、钢棍卡住后花毂(又称轴皮)，带动后车轮转动，比较复杂，不好修。这辆车一直跟着弟弟南征北战十几年，到车杠断了，才又换一辆旧车。

       1978年12月，我再次跨进学校大门。二年后，被分配到一所初中任教。因学校离家远些，需要一辆脚踏车，我决定修弟弟的断杠车。

       街上修车人家有风箱、炉子，也不经常用。我把车大杠拿到街上，借人家的炉子接车杠。先锯好一寸多长的废旧车龙头管，穿在断杠管内，固定好；再放到炉子上轻拉风箱烧，车杠断处烧成柿黄色，对准伤囗，依次放硼砂、预先准备好的铜片，等铜片熔化，拿出车杠，冷却后即可。回家装上车轮等配件，骑着上学、回家方便又潇洒。

       1982年，学校老师有一辆小国防车，因后飞轮的五花档失灵，无人会修，只好放着。他见我的车飞轮和他的车飞轮一样，把车子卖给了我。我把两辆车组合成一辆，前面坐小孩，后面背大人，灵活省力，成了一匹汗血宝马。

      1986年，这匹宝马，把我从沭阳背到泗阳，一路也不用歇息一会。我来到泗阳教书，有时回老家探母，我还不愿坐汽车，宁愿骑这国防牌的“宝马”，不需要等前伺后的，很方便。到家我发现弟弟也不再用脚踏车拖货了，买了一辆小四轮拖拉机拉货。收割时，小四轮也派上用场，拉庄稼、耕地耙地、打场、抽水等，能着哩。

      1994年，我老婆看人家都骑上了赛车，小型的彩车，叫我买一辆女式二六车，给她和孩子们骑。我买一辆邮递员用的女式车。那车好骑、结实、好看，当时，在穿城中学别具一格。我还骑那旧国防牌“宝马”。

      1997年后，我年龄也大了，学校对老教师照顾，每周只安排十来节课，上地理、历史、生物什么的副课，也不需要备课改作业。我根据上课内容，先编好小故事，课上讲给学生听，学生也欢迎，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其余，则熙熙而乐。

      我闲不住，决定去穿城街摆摊修车。一开始，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自己的身份是教师，怕人说闲话。有朋友私下里劝我说:“没有什么，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都能去下海经商，学校里做过校长主任的，退居二线，连一堂课都不上，回家做了什么，谁知？你等于是平民百姓，没有课时，照修不误。”我心里也舒服不少，消除了顾虑，没课就上街修车。

      说是修车，其实，扒锅配钥匙，修拉链、修手电筒什么的都来，只要闲着无事，五角钱一个的打火机都修，因为价值太小，我也不收人钱。

       生意做得很红火，还收了一个徒弟。我出心教，他用心学，两月后就可以为我看摊子，补胎接链条都行。有一天，来了一位推着新凤凰车的顾客，刚接近我，我就看出他的车杠弓腰了。他问:“我的车修好多少钱？”

      我对他说:“我修车贵，还是去找旁人吧。”

       “旁人要能修，我还来找你吗？”

       我告诉说:“十元。不满意，不要钱。如掉漆，赔三十。”顾客点头成交。叫学员卸去前轮、盖板、龙头。我找来废链条，将车子倒绑在树上，扶直车后轮，右脚踩住后衣包架，轻轻一蹬，车杠没理我，再多加一点力，不行，再多给力，好了。

      学员从树上拿下车子，装上原来卸下的配件，拧紧螺丝。顾客上下端详，左右细看，旁观的人也帮着看，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给了钱，高兴地骑车回家去了。

       徒弟问我为什么要蹬三次，我告诉他:“大国防车杠最硬，飞鸽次之，永久、凤凰又次之，长征之类的杂牌车就更软了，得试着来。如果用力过多，过了，就麻烦了。你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也得对症下药，千万不能一蹴而就。”

      以后，我还用修车剩下的废铁去废品站换完好的大配件，如车轮车杠等，回去组装成车卖。我原来的“宝马”，因那种飞轮已绝种，只好全车拆开当配件用。组装车也卖了不少，只剩一辆轻型二八凤凰车，全包链的。这辆车单人独行，一点也不比先前的“宝马”差，成了第二匹“宝马”，全心全意为我服务十多年，只到去年才当废铁卖了。

       不久，电动自行车已普及，年轻人没有人再骑脚踏车，偶尔会见老人骑。电动车我又不会修，人也老了，修车生意就此作罢。

      我一辈子没有骑上一辆新脚踏车，然而，我骑上了新的电动车，一钱劲不费，这才叫真正的潇洒。我还坐上了儿子的私家车，回老家看望弟弟，特有面子。

不过，偶尔还会想起流血流汗的修车岁月，想起那给我带来方便的“汗血宝马”。

作者

黄继瑜，网名黄劳斯劳，1947年出生，江苏沭阳人，中学退休教师。1995年前，曾在《淮阴日报》发表过多篇散文；在巜中学语文教学》、《语文知识》、《语文月刊》等大学学报，发表过多篇论文和知识说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