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菜园

□刘水芹

    妈妈喜欢侍弄菜园。

 原来镇上一排房子后面是汪塘，后来一半汪塘被集体填平，卖给了各家，一起砌了院墙，那时父亲还在，他们都非常高兴，有小院子，能种菜，漂亮。

哥哥弟弟两家人在外地工作，逢年过节回来几天。父亲去世后，妈妈就守在集镇上弟弟的单门独院的房子里，有时到附近哥哥的家里把衣物晒晒，像许多乡村留守老人一样，看家护院。

雇农用三轮车，买了好多车泥。门阔大，三轮车可以直接开进来，泥土翻倒在水泥地坪院子里，再用锹把泥土铲到新院子里。

平整、细翻，豆角、辣椒就栽种起来。靠墙的一边栽桃树柿树。一不留神，绿油油的菜地就活泼起来了。从此，地里就总是不闲着，菠菜、芫荽，萝卜、白菜，一茬一茬，套种着。冬天，雪下面有过寒菜。萝卜窖在菜地里。三年，桃树柿树结果，提溜大挂。

墙角用乱砖垒了鸡窝，四只母鸡蹲在里面。现在都说草鸡蛋，实际也都是蹲着不动喂养的。

我们每次回去，报到一声后，就到院子里看看下蛋给我们吃的鸡，听听它们咯咯的叫声；第二件事就是看看菜地里的各种菜蔬，扫视一圈。丝瓜活了没？蚕豆可以吃了吗？夏季，就热闹了。

两棵毛桃树，四只下蛋鸡。

黄瓜架上挂，柿子枝头立。

豆角带露水，辣椒映晨曦。

清水煮毛豆，黄瓜拍蒜泥。

几年后，另一半汪塘又被完全填平，土地卖给私立幼儿园。幼儿园的房子与弟弟家一排房子之间有片空地，又出一点钱算买下，砌上围墙，再拉一个院子，又新添一块菜地，原来的围墙开了门，前院连着后院，加起来有三分地。

种菜园的窍门是品种丰富多彩，不能种太多。常住人口少，某一种菜多了就吃不完，农村，一般各家都有菜地。我对妈妈说：吃不完就送人，人家不要呢，也不要硬派。

于是妈妈把后院的地就种上玉米，栽上山芋、大白菜、蚕豆。这些不怕多，易保存。

我们每次回去看的内容也就丰富了，从前院到后院，一处一处端详，一点一点欣赏。

妈妈一个人吃的菜实在有限，所以我们是主力，每次回城后备箱里都被蔬菜塞得满满的。

如果时间不凑巧，妈妈就把蔬菜打包放在冰箱冷藏柜里，等我们回去取。

豆角、茶豆、菠菜、青菜多了，不能及时吃完，会变黄衰老，妈妈就烧起炉子，放在开水过一下，晒干，吃起来又是一种风味。干豆角、茶豆烧肉，干菜包饼，都是美味。每年春节后，哥哥弟弟两家再出发，包裹里总会有“干货”。

菜园是生活的另一半，是岁月的翻版。看着蔬菜的成长，看着园田的变化，日子也在一天天消失。

菜园是妈妈的影像，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她侍弄菜地的形象。那牵起的长绳，是她为丝瓜指引方向；那豆角架上布条，是她用心的缠绕。雨季，风雨大，玉米会倒伏，她一棵一棵扶正，培土。冬天，一棵一棵包裹结实的大白菜码放在墙根，是骄傲的展览。

2017年底，我们买了一处新农村的房子，作为摄影棚，房子是事业工具。门前屋后都有一点土地，成为我的菜园，镐头、铁锹、锄头、镰刀，农具一样一样随着农事的需要置办起来，

“有钱买种，没钱买苗”，这是妈妈挂在嘴边的话，一年至少说一次，强调苗的重要。“清明前后，栽瓜种豆”，我们带她到我们的菜地，让她指导我们买瓜秧，菜秧。她仔细端详，悉心指导，最后总结说：菜地也不小，瞎种种够吃的。

于是，我们的菜园就有模有样了，茄子、辣椒、青瓜、黄瓜，一半送给县城邻居，一半自己吃。

“饿不死兵，旱不死葱”，当我们给葱浇水时，她教导我们。

“闻粪长”，说的是豆子，不需要追肥。

丝瓜藤爬到二楼，丝瓜花盛放，图片在朋友圈“凡尔赛”。

    妈妈的菜园“消费”主力是我们，就像是为我们种的，先生说：我们的菜地是内涵，妈妈的菜地是外延。

我们开始“干预”妈妈的菜园。

妈妈不喜欢吃丝瓜，先生喜欢吃丝瓜，我们提议栽丝瓜，在妈妈的菜园布局完成后，替她买苗补栽在墙下，浇水，小心侍弄。

第二周来，细看丝瓜秧；再过两周，策划立丝瓜架。妈妈说：丝瓜必须要架，通风透光，才肯生长结瓜。先生用旧木埋桩，用废旧电线绑扎牢固，与墙头连成一体。果然，夏天，妈妈的冰箱里总有丝瓜等我们。

我们买了两棵葡萄秧，一棵栽在我们菜地，一棵栽在妈妈的菜园，期待几年后在葡萄架下乘凉。我们的那棵没有活，妈妈菜地的那棵鲜枝活叶。葡萄是多年生，先生开始策划葡萄架，描绘未来，说要买来水泥柱子，认真绑扎，结实地安装。

后院因为开那道门，留下不少碎砖瓦砾，堆在一处。几年了，一直在那里。

今年，我们在后院又看蚕豆，看玉米苗，看豆角架，看大蒜地，觉得乱砖可以移开，腾出一块地，种点什么。先生表示支持。“五一”小长假的第二天，是真正的“劳动节”，我们把搬砖劳动，当作劳动节的庆祝方式。先生主搬，我协助，先生拍了视频，一个上午，乱砖瓦砾被清理干净，土地被翻起来，征求妈妈的意见，要不要栽山芋？妈妈来看看土地，咧嘴笑，可以栽山芋啊。于是土地被整理成脊岭，等候下雨天集镇上有卖山芋秧的，准备栽山芋。

梅豆、豆角架已经被妈妈架起来了。说是架，她也就是用去年的架子再插到地里，上一年竹竿之间的布条都没有拆开过，力量小，插得不深。妈妈说：我也没有劲，插不下去。竹竿与竹竿之间没有统一的横杆连接，风雨大，或重力原因，很容易倒掉。这种架设也是妈妈的习惯，多年如此。以前，我会晃晃，说：这不是容易倒吗？妈妈说：你三娘说连接起来，要倒会倒一片。我笑着说：“那你知道'团结力量大’吗？”

先生直接上手，把一根一根竹竿再插进泥土一点。在他老家剪取的小竹竿被成捆带来，找横杆，我剪布条，为豆角架“带把扶”，两头扎紧，再扎中间几处。两架之间又用两根横杆斜着绑扎，连成一体。妈妈晃晃豆角架，高兴地说：这十二级台风也不会倒！

我们买的红苋菜苗，在妈妈的菜地里栽了两棵；邻居给我们的水芹菜，根可以栽，也在妈妈的菜地里栽了一点。

桃树枝条伸得太远，先生带来大树剪，剪去伸在路上碍事的、伸出墙外的枝条，也说“疏果”的道理，不是结得越多越好，有的需要修剪删除；我买来小树剪，在旁边剪剪弄弄，附和着。

柿树笔直向上窜，柿子没法摘取，我靠墙登上梯子，剪去直窜向上的，让柿树横着发展。妈妈高兴地说：柿树枝条有用，可以架黄瓜。

“一亩园，十亩田”， 菜园是我们的大后方，是妈妈的形象，是家的一部分。妈妈的菜园也是我们的菜园。菜园是妈妈的健身房。浇水、薅草、松土，不断地劳作，是很好的锻炼。

让妈妈忙碌一些，让她觉得有被我们需要的感觉，被需要是幸福的。

妈妈的菜园是情感传递的载体，有形地连接我们，具体而实在，自然而亲切。

刘水芹，女，1973年生，江苏泗阳人。耕耘在黑土地上的园丁。数十篇文章发表在《莫愁》杂志、“学习强国”江苏学习平台、“淮阴语文”公众号。《车来车往》被拍摄成微电影，腾讯视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