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嫁那年，母亲在门口栽了一棵柿子树。
我其实没在意过这棵小树苗。那会儿我很忙，不能经常回家。每次回家，也是来去匆匆。大多是母亲忙前忙后地准备一顿丰富的午餐，我跟前跟后地与母亲闲话家常。吃过饭就匆匆地踏上归途。那会儿没车，小家离妈妈家三十多里路，都是自行车。摩托车是后来的事了。 偶然有一次回家，我发现这棵小树上面挂了很多柿子，一个一个拳头大小，已然红彤彤，彼时还有绿叶掩映，煞是好看，甚是喜人。我欣喜地跟母亲叫嚷，妈，快来看，好多柿子。母亲也笑了，告诉我说她天天来来回回经过时也爱看上几眼，喜人呢。 摘柿子这些事是指望不上我粗线条的父亲的。母亲一人摘下柿子，一个个洗净，用温水泡，再滴上几滴白酒，密封了，泡上一个昼夜，换水，再滴酒。如是反复两次，柿子就再不涩嘴，又脆又甜。这个时候母亲就会很开心，拿出干干净净的袋子，分成三份：留着带给我们姐弟三个。母亲分东西极为细心，三个袋子里都挑长得好看的柿子，连个数都基本相同。 经常，我还没起床的时候，母亲就到了我家，背着个大蛇皮袋。进得屋，母亲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东西：柿子、鸡蛋、自己烙的饼。我不知道母亲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这么远的路，挤三轮，走路，鸡蛋柿子一个没坏，甚至烙饼，也是圆圆的不曾有挤压的痕迹。那时候母亲还年轻，也特别能干。 渐渐地，母亲老了，那沉重的蛇皮袋扛不动了。还好我们有了车，回家方便了许多。每年柿子红了的时候，母亲挨个打电话给我们姐弟三个，问好我们回家的日子，然后母亲懒好柿子，腌好鸭蛋，烙好饼。 时光总是太匆匆，岁月总是太无情。在柿子又将红的时候，母亲忽然就生了病，吓坏了我们姐弟三个。检查报告出来，在医院的旮旯处，我痛哭失声。等稍稍平静了，抹干眼泪，回到母亲身边，装作若无其事。那时候我固执地讨厌医院，我不相信母亲会弃我而去。哪个医院说我母亲不治，我立马就将母亲带走，去更权威的医院。我和弟弟带着母亲，南下北上，只为能医好我们的母亲。母亲哪天觉得身体轻松一点，都能让我欣喜若狂，觉得母亲的病还有医好的希望。又是一年柿子红。母亲走了，永远地走了。那一年，母亲栽的柿子树依然结满了果实，满树满枝丫的火红。我们泪别母亲，我们此后再无妈妈。那一年，满树的柿子无人采摘，落地成泥。
此后，我心挂老父，经常回家，却再没摘过柿子。每每看着柿树叶绿了，柿子红了，柿子碾落成泥，终是没有再摘柿子的心情。 又过了一个年头。又是一年秋天。我带着女儿回家。女儿站在柿子树下，欣喜地唤我，妈妈，快来看呀，这么多柿子，红彤彤的好漂亮！我也笑了，告诉女儿我看着也觉得喜人的呢！ 带着女儿摘柿子。女儿一脸兴奋。女儿自从上高中以来，鲜有这么动手的机会，摘柿子竟然让她如此开心。 我一个一个地清洗着柿子，一个一个地放入盆中。注入温水，学着母亲的样子，往水里倒了几盅白酒，还学着母亲的样子，用塑料袋将柿子封好。隔天换水，依然倒酒，依然密封。再隔天，柿子已经又脆又甜，再不涩嘴。我也学着母亲，拿出袋子，挑出一模一样的两份，留着送给两个弟弟。 后来，两个弟弟跟我说，吃着柿子，吃到了母亲的味道。 泪光中，依稀看见母亲站在柿树下，看着满树红彤彤的柿子说，真喜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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