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车（一）

□吴波

      我童年记事是从一辆车开始的。什么车呢？一辆前轮脚踏的三轮小童车，就是三四岁孩童可以骑着玩的哪一种，我看到邻居家的孩子骑车，自己也想骑，伸手和人家抢，不但没骑到，还因为和人家小孩子抢的过程中两人相互推打都哭了，被父母拖到一旁又“掴”了一顿，我被打得那么疼，却还不松口低头，就一直闹着要骑车。

自然，我是骑不了这车的，父母经济有限，不可能花钱也没有那个意识买辆童车让我骑。童年大多数的时间，我都是在乡下外婆家度过的，那时农村人家的孩子绝对不可能有玩具车玩，更不会有童车可骑，就是大人们，也大多没有自行车，条件好点的农家有平板车，两轮的，前后有四五米长，人在前面拉；也有独轮车，底下一个轮子，人在后面推。这木头车，是农村种田拖运十分重要的工具，但也不是家家都拥有的。我的外公每日外出卖豆腐，先是挑豆腐担子，后来经济好些了，就置办了平板车，他每天早上推着平板车走村过庄叫卖豆腐，五六岁大的我喜欢坐在外公拉的平板车上，跟着他走村串巷。

八十年代中后期，生产队有了公共的拖拉机，可以耕地，也可以运输，还可以在打谷场碾压脱粒，对于我们孩子而言，这拖拉机真是太神奇了，开拖拉机的叔叔也是绝对神气。柴油机发动着了，我们就围着它看，偶尔还能在柴油机顶那滚烫的热水孔里煮个花生、鸡蛋吃吃。我和伙伴们最开心的，是拖拉机围绕场地转着碾稻谷，我们躺在后面车斗里跟着一圈一圈地转。后来乡下不少人家有了自行车，28大杠，载重型的，大人们能骑着它背三四百斤的蔬菜到城里去卖，家家都把这自行车当个宝似的，绝对不允许我们这些半大孩子碰一下，生怕把车子摔坏了。但是，我们总能偷偷把自行车推到打谷场， “掏螃蟹”（双腿斜插在车杠下），最终竟然也都学会了。那一年我大概八九岁，在城里上班的父亲骑着一辆凤凰26的自行车，比28大杠更小一点，我偶尔偷偷摸摸骑上一两圈，真是好骑，心里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我的车之梦，就此萌生。

1990年夏，姐姐考上淮中初中，父亲立马为还不大会骑车的她买了一辆金狮24女式自行车，姐姐也当做宝贝，很少允许我碰它。我看得眼馋啊，心底暗暗下劲，咱也要考淮中，让父亲给我也买一辆新自行车！1992年夏，我小升初考得没姐姐好，分数够上清中的，但因为户口是乡下的，最终我只上了市区最差的三中，自行车是没了。好在咱勤劳，那一年暑假凭借在菜场剥毛豆卖青菜挣了七八百块钱，母亲带着我用咱自己的钱从地委百货大楼买了一辆凤凰26自行车。然而，咱还没骑上新车嘚瑟几天，父亲就把我的新车收去了：三中风气不好，小痞子多，骑新车不安全，我这旧车给你骑。我欲哭无泪，却又无可奈何。我人生拥有的第一辆新车就这么不属于我了，初中三年只能骑旧自行车。

1995年夏，咱学习争气，考上了清中高中，父亲很高兴，也支持（是花咱自己的私房钱）我买新自行车，我买了辆最时兴的变速“赛车”，骑着它上学，神气啊！然后，仅仅高兴了一个多月，咱的新车在某游戏室门口被偷了，回家也不敢对父母讲实话。正当我想着再花自己的钱 “偷偷”再买一辆自行车时，父亲病倒了，住进了二院，肾癌晚期。我慌了，也放弃了买自行车的想法，骑着父亲的旧自行车，每日奔波在学校、家、母亲的菜摊和医院之间。仅仅一个月，父亲就离开了人世。

此后，我骑着父亲的旧自行车上学，曾经发愤图强，高一期末考试成绩优异；之后，无人管教，颓废消沉，每天浑浑噩噩，夏日下午课堂上趴睡，冬日早上迟到，时常旷课，周日假日尽在游戏室里，每日只有报纸、杂志、图书能带给我些许慰藉。父亲的旧自行车，也在某游戏室门前丢失，我索性不再骑车，每日步行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菜场，从菜场到游戏室，周而复始，转眼近两年过去。

到高二下学期，我有点儿想学习了，想有个稍微安静点的学习生活环境，于是将自己的书本都搬到富强村的二舅家，从上海路买了一辆旧自行车，每天骑行上学。不幸那年六月初，我在北京路黄河桥南被一辆桑塔纳轿车撞到，浑身是伤，不省人事。第二天中午才苏醒过来，住院一个多月，自行车也撞得不成样子了。

带着伤，参加完高二会考，我没有休学，坚持读高三，车也不骑了，高三一年，每天从繁荣新村的家步行到清江中学，手拿着书边走边读。1998年7月参加高考，以超过二本分数线1分的成绩考上了大学。

吴波

作者简介：吴波，男，网名：荸荠。1979年5月生，江苏淮安人，中学政治教师，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清江浦区作家协会理事。2005年起在报刊发表文章，已约千篇逾两百万字。著有文集《里运河北大运河南》《清江浦家常饮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