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云亭中学往事

◎王仁兴

      寻常生活里，我们品酒品茗品真情。只要用心慢慢地品，咂咂嘴后再仔细回味，不管是酒是茶还是情，抑或人生道路上经历的所见所闻及所思所忆，总会觉得“回首过往半生路，七分酸楚三分甜”。云亭中学是我的母校，是我生命历程中无法抹去的重要驿站，在我的情感之舟上负载着沉甸甸的行囊——我在那里求学五年，吸取知识的力量，然后从那里出发，迈向更为广阔的人生旅途；我在那里任教八年，教过初中也教过高中，积累了丰厚的教学经验，得以从容应对漫漫的教学之路；我的妻子在那里工作到退休，至今在那里领退休工资与享受相应的福利待遇；我的学生在那里当校长、做教师，肩负着云亭父老乡亲对下一代的殷切期望，传承着教书育人古老又常新的衣钵……在我的母校那里，储存着我两代叠加的师生情，码放着真挚友善的同事情，存放着纯真绵长的朋友情。

1989年9月，我从山观中学调到云亭中学工作，但妻子仍然留在山观中学。当年申请工作调动的缘由，是我已于1986年春天，在云亭老家宅基上艰难地自建了住房，而在山观中学一家三口只住不到20平米、没有厨房间、没有卫生间的简陋宿舍；我的父母亲年事已高，种责任田需要年轻力壮的我回家助他们一臂之力。那时我在山观中学已经教初三语文几年并担任年级组长，教育教学实绩也不错，但调回云亭的理由应该是合情合理。或许当年山观中学领导对教育教学已基本成熟的我舍不得放，也或许是常说的“用生不如用熟”，山观中学一直不肯放我们，时过境迁现在回忆也无须分辨谁对谁错。我从1986年寒假开始申请调动，校方总是冠冕堂皇敷衍我，从来没人与我真诚沟通倾听我内心的声音。3年中看我调动之心已决，到了1989年暑假，山观中学才勉强肯放我一个人调出，但不放我妻子。这“放一留一”的方式，对我的家庭造成明显的困惑。我妻子每周要骑自行车在风雨中来回奔波几十公里艰难上下班，事实上一家三口分处两地；我一个人在云亭除日常工作之外，既当爸又当妈带着9岁上小学的儿子，孩子上学必须准时接送，要弄好一日三餐；但我别无选择接受“留一放一”的方案，无可奈何面对艰难的生活。直到3年之后，我非常感激现已作古5年的李春才校长，是他将分配来云亭的毕业生给山观，一对一调换才使我妻子回来与家人团聚。往事已过三十余年，按理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已经从河东走到了河西，一切都该随风飘去。不过我总觉得随着时光流逝，经受的屈辱或许可以释怀，但得到李春才老校长的悉心关怀，那恩情我却总铭记于心。

是的，如果得到他人的恩惠，我将铭记不忘。1992年还有一件李校长尽力办理的事，我也记忆犹新。事情是这样的，妻子刚调回云亭就遇到教师职称评审。当年云亭中学晋升一级教师只有4个名额，名额有限气人也害人。这里插说一件关于分配名额的轶事。或许现在的年轻教师无法理解，那时参加本科函授是各校限制名额的。你想参加函授提升学历，先要过学校领导这一关。某中学分得一个考本科的名额，这个名额给谁呢？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有了文凭就有各种机会，加薪升职甚至提拔也必须看文凭。弄权者绝不会公平公开给本校同等条件的人，理所当然会给膀弯里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据说当年简单的入门考试是考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多美的诗呀，千古传诵妇孺皆知，我推测出题者颇有浪漫气质，考虑也比较单纯。他认为考这首诗的难度不大，从默写到赏析，作为大专起点的中学语文教师考这些是比较容易的。可参加考试者对这首诗一无所知，默写就不会，其他环节就无从谈起，结果也就可想而知。得到机会与没有机会以及给予机会的多方均不满意。这正应了如今所说的“佳话变成了笑话，故事砸成了事故。”

言归真传，那年云亭中学只有4个名额，如果按晋升一级教师的条件，无论是学历工龄职龄论文等硬指标，还是有案可查的历年教学实绩软条件，我与妻子两人的晋升概率最大。那时能评上中级职称一级教师，是有丰厚利益回报的；工资提档升级不说，评上一级教师可以将农业户口的配偶与子女迁为城镇户口，而当时不少人出八千元为子女买城镇户口，那时的八千元接近教师两年工资收入。而一个中学才4个名额，如果2个名额被我夫妻俩占了，对其他参评者来说有点残酷。这有点合法不合理，合理不合情。李校长是个深谙人情世故的长者，他先严肃认真地找我谈话，仁兴呀，这件事情有点为难，不给你夫妻吧，委屈你们；给你两人吧，4个名额你家占了一半，有点摆不平；即使其他人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不舒坦。李校长说得非常诚恳，我理解他的难处，爽快地答应他，那我俩就只上一个。我妻子工资比我高一级，先晋升我妻子，我来年再说。老先生觉得我通情达理顾全大局，思想工作一做就通，满意而去，也就不再多说。我推测老先生与我谈话后的几天，反复思虑左右权衡后觉得对我不公。他就另辟蹊径找市教育局，与市局职称办反复商议，然后增拨一个名额给山观中学，但指定这个指标是给刚刚调出的我妻子。这样既不占山观中学的原有名额，也不占云亭中学的4个名额，事情皆大欢喜圆满解决，那年我夫妻俩晋级成功。行文至此，我对已经作古的李春才校长再表感谢，愿老先生在天国尊享安逸，吉祥喜乐。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在云亭中学八年，赢得了领导与同事的信任。在那八年中前七年是一正一副两个校长，即李春才校长与庞良松副校长。他俩是我学生时代的老师，有如我的父辈。有一次学校向上级有关部门汇报的重要文字材料，几经他人撰写未能过关，交待我重写后则顺利通过。有次市公安部门对我校流生立案，事关我校考核扣分及声誉，也派我去协调后撤销立案不扣分。记得庞校长晋升高级教师的各种资料表格，由我整理填报后一次性过关。他们曾派我筹建校办厂项目，后因省研究院的技术问题而未办成，但所有经费开支全是我个人负担，没花学校行政一分钱，没让他们为难。他们安排我在宏云职业班协调管理各种事务，学生全部顺利就业。云亭中学与盐城商校联合办班时，我全程参与项目对接，管理来自全市的学生。如今28年过去了，我与这批中专生保持着友好往来。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我在云亭中学教书，获得了学生们的信赖与敬重。1989年暑假开学，我接手两班初二语文与一个班的班主任；1990年暑假就安排我教两个班的高一语文。初二与高中两度教过的徐姓学生，师范大学读的汉语言文学专业，2017年已任云亭中学校长；云亭中学六十周年校庆时，各类回忆性文章他交我文字审订后才放心汇编付印；师生相遇谈起当年的语文课，他印象相当深刻，说对他的文字表达影响不小。当年初二教过的两个女生现在事业有成，私人公司经营得欣欣向荣，三十几年过去了，她们每年的教师节都会送来礼品或发我厚厚的红包，让我感激不尽。

在云亭中学八年，还有两件轶事借此机会说一说。一件是我在学校教师中是比较早更新交通工具的，当年一辆重庆80摩托车开得风生水起。两位老校长去附近乡镇开会或者下乡走访各个村委，搭公交车或骑自行车很不方便。他们总叫我接送，戏称我是驾驶员、秘书兼保镖，我每次总是平安送达，他们很放心。后来学校教师中有几个也买了摩托车，两位老先生也叫过他们接送；有趣的是其他两人摩托车接送都先后摔跤，跌到麦田沟里。从此以后两位老先生再也不坐他们的摩托车，只坐我的摩托车直至学校有了公车。若干年之后我有了私家车，他们退休后偶尔用车也只信任我开车，当然我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这也许侧面体现了我处事谨慎——当然也是没有魄力吧。

另一件是现在想想有趣的“糟事”。那是1991年的暑假开学不久，我下午没课，几个有趣的同事偷偷约我下午打麻将，但我必须在下午4点30分接在小学的儿子放学。他们说有三小时来得及了，不影响接孩子，我就去了。老实说我还特意将手表脱下来放在办公桌上，备课本等一应俱全放好，伪装我就在学校的样子，其实是溜出校门到附近同事家里打麻将了。记得当时的麻将输赢很小，终局的输赢最大不会超过50元钱。当天我在学校放晚学前回到办公室，也准时接到孩子，一切都平安无事。可第二天上午我上完两节课，校长室一个电话打来，叫我到李校长那里去一趟，其他三个人看到我走向校长室，一脸贼兮兮的坏笑，我想完了完了。果然，见了李校长，他笑嘻嘻地问我昨天赢了多少钱？他不是问我去了哪里，而是直接问我赢了多少，说明参与打麻将的同事已经全部投降招供，我想抵赖已经毫无意义，只得老实认错。事后，还在教师大会上通报批评并每人罚款100元，以教育全校教职工杜绝类似事件的发生。李校长退休后十几年，我们几个投缘的人，经常和他在一起小聚吃饭，我几次问他，那次打麻将是谁告的密？老先生总是找托辞笑笑。直到他谢世也没有告诉我，这是我至今没有解开的谜，其实也是我无需解开的谜语，更是李校长这位正人君子留给我时常怀念他的一个有趣之谜。

每当思念母校时，《故乡情》的旋律总在我耳畔回荡：故乡的山，故乡的水……几度风雨骤，几度雪飞春，以往的欢笑依然在梦中……简洁朴实的歌词轻快而典雅；悠扬悦耳的乐曲空灵且真切；舒婉绵长的情感真实又通透；每听一遍总让人直达心灵后情不自已。有道是中国汉字9万多，唯有情字最“伤”人，在我看来，十六岁少年元好问当年写下《摸鱼儿·雁丘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千古名句，本来就不是专指狭义的男女之情。在爱情之外，亲情友情以及母校的师生情、同事情也款款情深；至少我对母校云亭中学是一往情深而魂牵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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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文学

图片：网络

排版：岁寒善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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