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履薄冰两合水，峥嵘岁月一世情

——老共产党员李玉珍奶奶的风雨阳光路

文/王守林

    李玉珍奶奶是淮阴县五里乡农庄村李常茂先生的长女，我父亲三岁时认她做干娘，当时我祖父做村长，李奶奶做妇联主任。直到我父亲66岁去世，两家相处一直很好。李奶奶常跟我们晚辈讲她参加革命的事。

李家是当地很有影响的大家族。大凡地方事务、邻里纠纷不能决断者，多请常茂先生，皆能悉数化解。受父亲性格的影响，李玉珍说话做事干脆利落，年轻力壮时，走起路来都是带小跑。19岁那年，依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秀丽端庄的李玉珍嫁给了合兴镇三合村周庄英俊帅气的周同裕先生，时值汪伪时期。燕尔新婚，他们俩举案齐眉，鹣鲽情深。婚后，李玉珍上敬翁姑，中和妯娌，下抚幼侄，处处彰显大家闺秀的风范，是当地人所共知的好媳妇。因为丈夫参与村文艺宣传队，所以与村干部接触的机会较多。时任地下党书记的蒋守芳非常赏识李玉珍的行事风格，就让自己的爱人姚红兰通过多次接触、攀谈,引导年轻的小媳妇李玉珍，遂发展李玉珍为地下党预备党员，并于民国三十三年（1944）冬，接纳李玉珍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1945年日本人投降后，国、共两党为领导权又发生了几年拉锯式内战，身为共产党员的李玉珍当仁不让地肩负起了许多重要任务。因为完婚后七年才生孩子，这中间的几年恰好是汪伪时期和国共矛盾剧烈时期，年轻要强的心态，加上没有小孩的牵挂，又有身为女人的角色做掩护，让李玉珍一次次勇敢地挑起了重担——频繁往来于两合水地带，为我党传送情报、运送子弹。

1945-1948年，正值国、共两党胶着时期，在我们苏北，以六塘河为界，河北为共产党的势力范围，河南为国民党的势力范围，而处在这一过渡地带的西宋集、徐溜、古寨、麻垛等乡镇则成为国共两党都能触及到的势力范围，所以民间俗称这一地带为两合水地带。有时候，国共两派人员可以在同一户人家用餐，前屋摆一桌共产党人的宴席，堂屋摆一桌国民党人的宴席。虽然各人都心知肚明对方的身份，但为着大局，彼此也都能心照不宣。因为没有上级的命令，一般情况下也决不会擦枪走火，谁都不希望自己首先挑起事端。

李玉珍由三合村周庄村民小组组长干起，逐步提升为三合村妇联主任，后来新辟了志举乡，又担任志举乡首任农会会长。

以下为李玉珍奶奶口述——

你都不知道，那时候为共产党传递情报和运送子弹真的就是头提在手里玩啊。稍有疏忽或不慎，要是被敌人抓住把柄，站着就把你枪毙了，哪里还需要什么法院审判！因为那是在特殊年代里，为共产党传送情报的人，被活埋的都有。但是我依仗自己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又没有小孩羁绊，心里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上下级关系全是单线联系。在我们三合村，我的联系上级是隽鸿顺，因为他在家排行第二，所以同龄人都通称他为隽二。每次递送情报，都由隽二来到我家把情报交给我，告诉我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那边有个什么样的人接应，穿着什么衣服，戴着什么帽子，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等几个特征。你知道，民国时期，妇道人头发多梳鬏，我就赶紧繸（淮阴方音sěi，散）开鬏，把情报梳到鬏里，然后吃过早饭步行去六塘河北，转交给下一级。我也从来不知道这情报从哪里来，因为隽二告诉我不要打听上级的机密，只管执行任务。又因为我本身识字不多，也没看情报内容说了些什么。后来，六塘河北的共产党军火短缺，又常常递送子弹，同样也是由隽鸿顺经手，每次他嘱咐我要小心安全把子弹送达河北。也不清楚他们怎么那么神奇，都是从哪里搞来的一排排簇新、雪亮的子弹，美国式的。少的时候是一次20发子弹，多的时候是一次40发子弹，裹在帆布袋中。自己再打一个紫洋布包袱，子弹全放进包袱中。临行时，包袱朝肩上一背，就行色匆匆，风尘仆仆上路了。年轻就是资本，去一趟六塘河北来回有大几十里路，既不觉得累，也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很有意义呢。因为毕竟能够为我党做事，也算是尽到自己的功用，说明我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虽然多次路过国民党身背步枪的士兵查岗问哨：“到哪里去的？”我都是仗着胆子：“走娘家！”“娘家住哪滩？”我就手一指：“就前面这庄子。”如果盘查人员稍一认真，解开包袱，那就坑得了，我就有十条命恐怕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其中，也的确遇到过那么一两次，娘家有事，自己背包袱走，哨兵盘查，解开包袱一看，不过换身衣服而已，也就顺利过关，当时心中暗自庆幸。以后再背负子弹经过盘查后，想起来都是一身冷汗。你想想，那不就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吗？

现在想一想，在那两合水时期，无论是传情报，还是递子弹，都是出生入死，如履薄冰。俗话说：命大福大造化大。命运真的好像很钟情于我，一直让我屡屡化险为夷，一次次出色地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最后平安返程。遗憾的是，后来地方组织在转交我个人党组织关系时，不知道什么原因，资料居然遗失。在落实政策方面，我始终作为一名编外人员。这也是我心头一直解不开的疙瘩。70年白驹过隙，弹指一挥，我的入党介绍人蒋守芳、姚红兰夫妇；传送情报、子弹的上级隽鸿顺先生均早已作古。不过，尚有蒋守芳的亲叔叔蒋思业还健在，也已90多岁，他是我入党的见证人。蒋思业曾做过地级清江市公安局局长，已经离休多年，住在市区，非常希望蒋思业先生能够为我作证，组织上为我恢复党籍，我虽行将就木，也必能含笑于九泉。同时，也是我党善待每一位老党员，不辱没任何一位共产党员曾经的业绩体现。如今，我住在淮阴区五里镇涧桥村金大庄，一家五世同居，甥男弟侄，儿孙满堂。今年春天，陡得患上“脑梗”，让原本身体强健的我从此行走不便。虽然老躯枯朽迟迈，仍然翘首期待着好消息的传来。

    今天接到金明华姑姑打来电话告诉我，李玉珍奶奶已经在早上安详去世，让我不胜怆然！几年前，在老人家90岁生日之际，她跟我讲述了自己早期从事革命并光荣入党的经历，因为，早期党员的资料保存不严谨，加之入党介绍人一个个相继去世。所以，李奶奶直到去世也未能恢复党籍，尽管如此，老人家一直以党员的身份要求自己。谨以此文，悼念李奶奶！

                                            写于2017.5.6

     

李玉珍(生1925年二月初六日 殁2017年四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