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也是妈

                               文/李业梅

    母亲节要到了，我突然特别怀念婆婆。

    婆婆在世时在沭阳老家生活，不肯跟儿女在一起。那年我和对象在上海做生意，那时公公还在，有一次夏天我们回去看她，七十大几的婆婆因为见到我们突然回家，兴奋的像个孩子似的，笑容灿烂，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像盛放的菊花。家前屋后的追着她养的十几只鸡，非要抓两只杀给我吃（她儿子从来不吃鸡肉），小鸡还没长成，最大也就斤把重一只，鸡被她追的“咯咯！咯咯！”乱飞乱跳。我阻止她，她也不听，那些鸡仔们可是她最宝贝的家当了。虽然最后鸡是一只没有抓到，但是婆婆那次满院追鸡的样子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我每年春节都会回去陪婆婆过上十天半月，有一年春节期间我感冒咳嗽非常严重，咳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动就咳，只好整日卧床不起静养，婆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整日在我床边不是要递茶就是要送水，她弄枇杷叶生梨冰糖熬了一大铝锅水给我喝。看我一日一日还不见好，她就像亲妈一样心焦。那一日傍晚天已擦黑，我不觉睡着了，婆婆悄悄来到我的床边，小声把我唤醒，手里拿着用小方巾包裹着的热呼呼的一团东西塞到我手里，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只用明火烤熟的黄梨，她孩子气的对我说：“邻居们在河边用木柴烤火，我烤个梨给你吃，快吃看看好不好吃，好吃我再去烤。”

    老家搞集体农庄后，婆婆搬到了我们新盖的房子里生活，不再养鸡了。闲不住的她开始在大院里种各种菜蔬。平时我们回老家看看，时间紧，都是匆忙去匆忙回，婆婆总为我们没有在家好好吃顿饭再走感到遗憾。我们走的时候，她恨不能把家里好吃好喝的都搬到我们车子上，她平时买来自己吃的鸡蛋、挂面等都要往我们车上搬。有一次她觉得没有什么好东西给我，就把园子里她种的那还没怎么起鼓的毛豆摘好些给我，连那一泼泼绿油油的大葱她也想着薅点给我，仿佛我在城里过的是缺吃少穿的日子。每次回去，她还经常要把整袋的面粉往我车上搬，我一再说我吃不着，带去时间长搁不住也会坏，可是这样的话总要重复无数次，婆婆每次还是不肯罢休。每次我们离开的时候，她就去屋里环顾四周，看看她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可以给我，有时是沭阳的特产煎饼、槽排，有时甚至是她买的一把还没吃完的茶馓都非要拿给我。每次离开，她都追着我们的车到大门外目送我们久久不肯回屋。

    婆婆一生育有八个子女，我对象是她最小的儿子，八年前公公走后，她就在我们老家的房子里独自生活。我带她来淮阴生活过，但她在城里不习惯，说在这听不懂人说话，转向不知道东西南北每天昏头昏脑难受，还是要回老家过舒服。对象二姐家和我们老家隔壁，平时互相有个照应，我们在外也放心些。都说母女最亲，婆媳难处，可我这个老婆婆真是另类，她把闺女当亲戚，把我这个外姓的儿媳倒当自己人，我每次回去到二姐家串串门，她就一会儿要找我，说：“儿媳到哪我到哪。”一会要喊我：“丫头，我们走家弄饭吃，我们家什么都有，我们不在二姐家吃。”她种的还没怎么长成的萝卜、青蒜等她都叫我拔了挖了吃。晚上若在老家留宿，晚饭后她总要呆在我的床边久久不肯去睡，一会儿要拿这样给我吃，一会儿要拿那样给我吃，我不喜欢吃零食，饭后更不会吃，所以每次和她说最多的话就是“我不吃”。见我啥都不吃，她有时就去厨房提一壶开水给我，叫我夜里若渴了，提起来就倒方便。

   去年中秋节我们回去收院子里种的花生，我虽然是土生土长农村人，可我从来没有种过田。第一次种花生，种还是隔壁二姐帮种的，确切说我只能算是第一次收花生。对象负责挖，我和老婆婆端板凳坐在院子里摘，刚开始时，我感到新奇，还摘的挺认真，快到晌午，日头越来越高，我就挠头了，心想在城里一百块钱买花生一年也吃不完，这样想着我就借口带孩子去了，心想撂了我也不摘了，倒是八十来岁的婆婆坐得住，愣是摘了一天。婆婆不吃花生，一方面是因为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向来不喜欢吃花生。我们把收了的一口袋花生带淮阴后，二姐打电话告诉我们，说婆婆见后庄邻居家花生长得比我们的漂亮，又从人家那里买了60元花生，说留我们春节回老家去吃。

    没想到那次花生收过还不到一月，婆婆突发脑梗半身不遂卧床不起，住院半月后，病情虽然稳定了可再也站不起来了。几个子女只有一家半月轮流照顾，八十五岁高龄的婆婆因为衰老因为疾病因为卧床神智也变得越来越不清。轮到我家照顾的那半个月，经常夜里大声喊我们起床，闹得我整日整夜睡不好觉。她糊涂时还把尿不湿撕丁丁碎碎，满床满地都是。对象嗓子浅，每天都是我给婆婆喂饭，擦洗身子。婆婆清醒时就夸我真好，和我商量能不能就在我家不走了，能不能让其他弟兄挺钱让我服侍。有时又说到哪天能死了，不死总是麻烦人，我总安慰她别瞎想，好好吃饭，不着急，说不定哪天还能站起来走路，还能回老家种种小菜园呢。那些日子我因为晚上散步时倒走不慎跌倒尾椎骶骨骨裂，婆婆清醒时也知道心疼我，会问我“屁股还疼不疼？”可是她着急糊涂时，就整日整夜吵，那些日子我因为劳累过度，生活被她闹得没有规律，血糖高到十几，人也越来越瘦，加上骨裂得不到静养也越来越痛。所以半月期满后，也只有把她送到别人家了。再后来，她身体每况愈下，弟兄姊妹几个只有都回老家陪着她。她临终前几天，对象打电话给我说婆婆天天念叨说想我，叫我回老家给她看看。2017年3月24日下午，我在对象电话不停催促下，带着孩子匆匆回去，来到婆婆的床前，见她面色苍白，形容枯槁，我鼻子酸酸的，大声喊她：“妈妈，我回来看你啦！”，婆婆听到我的声音，费力的张开双眼，面带微笑，廋弱的手臂伸向我，我握紧她的手，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已听不清楚。慢慢地，婆婆终于闭上了她对这个尘世对亲人无限不舍的眼睛。

    我知道婆婆在最后时刻喉咙里发出的那“呜呜”声，定是想嘱咐我和她儿子好好过日子，定是说她儿子脾气不好，叫我平时原谅点，不要和他计较。就像她平时经常教育她儿子：“凡事小李说啥就是啥，不要和她争，她怎么说怎么好。”我太了解婆婆了，因为这些年这些话是她和我聊天时常说的话。我们婆媳之间没有秘密，要说有秘密，这几句话也是唯一的秘密，因为有这样一位像妈妈一样的婆婆，我们夫妻关系也才越处越好。婆婆在世时对我说过：“儿女长大有儿女的生活，只有夫妻才是最亲的人，将来你靠我，我靠你。我和他爸爸生八个小孩，一辈子磕磕绊绊事情虽多，但一辈子两人都没有红过脸。”

    今年的母亲节是婆婆离开这个世界后到那边过的第一个母亲节，但愿真有那个世界，但愿婆婆到那边与公公团圆，那样她就再也不会孤单。母亲节到来之际，再次谢谢婆婆，感恩她曾给予我的那些和妈妈一样一样的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