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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忆

                          琐忆

每一种文字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汪厚霞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有一位满头银发的曾祖母。她拄着一根已经磨得发亮的木头手杖,走路颤巍巍的。她眼睛睁着,却看不见东西。每到吃饭时,家人就叫我去把曾祖母搀扶到餐桌旁。我和曾祖母一人手握手杖的一头,我在前她在后,儿时的我把这当做是一种好玩的游戏。

那时,祖母还不算很老,她和我父母一起出去干活,就把我丢在家里,让双目失明的曾祖母看管我。

听祖母说,曾祖母的眼睛是由于想念祖父哭坏的。后来家里失火,烧光了家里的东西,曾祖母一急,眼睛就完全看不见了。年少无知的我一点也不觉得难过,有时甚至捉弄失明的曾祖母。

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没有祖父?他到底去哪里了?家里没人说,我们也没人问。直到我让初中---记不得是初几了,发现家里堂屋的靠墙的长桌上放着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据说是祖父的。照片上祖父很年轻,穿着国民党军服,留着平头,目光如炬,仪表堂堂。听说个子没有父亲魁梧,和父亲的相貌也有差异。人那时其实已经不在了,因公殉职,骨灰还存放在台湾那边的烈士陵园(几年后已托人捎回,和祖母葬在一起了)。在此之前,祖父去台后,家里一直杳无消息,直到海峡两岸开始“三通”,才有从台湾归来的老乡捎来消息。几年后骨灰也被捎回。至于遗物遗产,因在台没有合法继承人而没法申领。不过,自那以后,每年都有返乡的台胞来我家看望,馈赠一些钱物。县对台办还请父亲去吃过饭。

 消息传来时,曾祖母已经去世。祖母也已风烛残年。于是,父母便把这个不好的消息封锁,包括我和弟妹们,以维持一家人平静的生活。

 那时,我在家里姊妹中年岁最大,已经有点懂事了。从村民们偶尔的闲谈中已模糊知道我有一个在台湾的爷爷死了,据说是在军队开送油车出的车祸。有几次我想向父亲求证,但看到他不苟言笑的严肃的样子就不敢问了。

其实那时与其说是瞒着我们姐弟,倒不如说是怕祖母知道。

祖母,年轻时高大能干。自她28岁时祖父去了台湾,一直和曾祖母、父亲(当时才几个月大)守在汪氏家门。上奉婆婆,下抚幼子,日夜操劳。我小时候,常听乡邻们讲述我祖母的种种艰辛与不易。支撑祖母的精神支柱就是期盼祖父回家团圆。

    所以,父母一定不会让祖母知道祖父已不在人世了。

 

我是家里这一代的第一个孩子,几代人都欢天喜地。大人们对我宠爱有加,尤其是祖母。我现在的臭脾气也许就是那时候祖母给惯坏的。后来,两个妹妹的到来,家人已不怎么稀罕。直到父母又生了弟弟。四姐弟中,我和弟弟最得宠。

每年逢年过节,祖母总会去镇上赶集,买布给我做新衣服。而两个妹妹常常穿我不要的旧衣。出门走亲戚,祖母也只带着我,所以我跟一些老亲戚,如堂、姨、表兄弟姐妹比较熟悉,我们小时候都是玩伴。而这也让我想起刘姥姥带板儿进大观园,有点滑稽。祖母如若某次出门不带上我,我就会躺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嚎。

除非被父亲撞见。因为在父亲面前,我不敢撒野。他不骂我,也不打我,单是那侧目一瞥严厉的目光已足以吓得我魂飞魄散。

我妈年轻时嗓门大,性子急,嘴快手也快。但她打我骂我的后果就是她要被祖母批评。我妈那时真的是看不惯我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她有时会气鼓鼓地瞪着我,说我被祖母惯的无法无天。而我那时啥也不懂,只觉得祖母才是我的安全港湾。

 

其实,母亲是非常孝敬祖母的。她每天早起先做“早茶”,端到床上给祖母吃。当然,我也每次都沾光。因为,无论有什么好吃的,祖母都会说“你吃吧”,或者“你吃了吗?”祖母有次生病发烧,神志模糊,我拿药给她吃,她习惯性地说“你吃了吗?奶奶不吃,你吃吧!”

    后来,年岁渐长。姐妹几个陆续开始上学读书了。村小的老师们和大人们都很熟悉。提到我的学习成绩,总是交口称赞。其实,那时我学习一点也不刻苦,但成绩却名列前茅。十一岁时我考上了初中。家里给我买了辆新自行车。可是那时我小小的身躯根本驾驭不了这个庞然大物---骑在车座上,双脚离脚踏板还差一大截。学习方面,高中以前,我一直误以为自己聪明非凡,虚荣心爆棚。

有一年冬天下大雪。一大早起床发现外面一片皑皑白雪,也不能骑车上学了。在些微的晨光中,祖母拿着铁锹在前面给我铲雪,我跟在后面走。白茫茫的世界里露出一条黑色的小径,一直延伸到村外,通向两里外的公路。

暑假的傍晚,我们全家都在门前的大场上纳凉。月色朦胧,萤火闪烁,繁星满天,夜凉如水。我们摇着蒲扇围坐在父母旁,听他们讲过去的事情。也就是那时,我们姐妹断断续续知道了长辈们的故事。

    小时候,父亲与祖母、曾祖母相依为命,受人欺凌是免不了的。父亲和邻居家小孩一起玩时发生小矛盾,挨大人打的永远是父亲。父亲上学读书时,聪明又刻苦,可是只念到初中毕业。因为祖父是“流亡台湾的特务”,“里通外国”,家庭成分不好,被迫辍学。

    但据我对父亲的了解,他知识渊博。我上初中时他还能辅导我物理和几何。他博览群书,通晓对联、古诗词、古体小说、象棋、心算,还会修理拖拉机;钢笔字毛笔字都写得有模有样。

在他五十出头时,一位以前南京下放插队我们村的知青辗转找到我家,请父亲到他公司上班。听说此事,我很讶异。父亲基本上就是一个有点文化的农民,怎么能像城里人一样到公司上班?!后来我才知道,那位下放知青,年龄和父亲相仿,插队时和父亲是好友,现在是某建筑集团的大老板。因为他对公司某一部门手下人信不过,又念昔日旧情,就亲自开车到我家请父亲出山帮忙。待遇丰厚。父亲信心满怀,不顾母亲和我们的反对,在其公司一直干了六七年。直至公司老板出事,才又回来重操旧业。

斗转星移,多少年过去了。祖母在没盼到祖父回家团圆的遗憾中走了。几年前父亲也病故。我们姐弟几个,嫁人的嫁人,娶妻的娶妻,各家过各家的日子。我偶尔也会给儿子和侄儿们讲我和他们爸爸妈妈的小时候,讲我的祖父母、曾祖母。可是,他们懂吗?

阵阵东南风吹来,夏天去了又回,而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然而,这些遥远的记忆已深深烙进我的身体发肤,成为无法抹去的印记。

 

   作者汪厚霞,淮州中学英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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