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苏大老师

陈秀莲

我与苏大的缘分，是因为班主任露老师。因为身高受限，我其实是不能报考师范院校的，所以，当时除了我的中学老师强烈建议我试一试的苏大外，我全都填了财经学院和财经学校。居然就录到了苏大。后来才知道，从硬件条件来看，我算是个次品，露老师因为招录了我，还吃了系领导的批评。老师，对不起！也因此，如果不是露老师，我现在正跟数字和账本打交道呢，但我更喜欢像现在这样跟文字和孩子打交道的感觉。这些年，我的工作让我很愉快。谢谢你，老师！
    我是个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家里管得又严，来苏州读书前，最远只去过县城，还是因为读书，相貌又实在平平，加之比较敏感内向，所以不够自信，最典型的表现就是与所有长辈老师、强势的人、陌生的人打交道都很惶惶，直到现在，仍是这样。但卞老师却是其中例外的一位。卞老师教我们写作。记得第一次写作练习后评讲，卞老师读了我写的作文。三十四年过去，现在我依然记得卞老师读的内容和读的神态，还有我的害羞和我的心跳。老师的这一举动对当时的我有多重要，由此可见。卞老师名讳兆明，当真是给我初离家时晦暗的求学生活注入了一线光亮呢。读到三四年级，卞老师做了一班的班主任，也许因为我慢慢适应了离家后的环境，也许因为没有了我讨厌的英语体育课，还或许是因为卞老师，虽然我跟他的交流并不多，这两年我书读得还好，连续两年拿了奖学金，虽然是三等奖，但于我而言，是一种很大的肯定。卞老师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我毕业的时候。我分配的单位在郊区的镇上，交通不便，距离报到时间还有一个月，因此我的行李无处搁置，一下坠入无助。那天，我准备去跟小书店的老师商量，正走在文科楼前那条大路上，听到卞老师在身后大声喊我的名字，然后问我的情况，之后带我一起去书店沟通，最终让我的行李得以安放。至今，在那条满树花开的路上卞老师喊我的声音、卞老师敦厚长者关切的样子依然会被时时记起。
    

我们读书的时候，苏大有很多优秀的老师，讲语音词汇的马巧新老师，讲鲁迅小说的范伯群老师，讲“散文是喷出来的”的范培松老师，讲曹禺戏剧的朱栋霖老师，讲古代汉语的蔡镜浩老师，讲唐宋文学的吴启明老师，讲古希腊罗马文学的何孔鲁老师，讲文学理论的应启后老师，还有讲舞台艺术的徐斯年老师，讲马列的马华芳老师……
    众多老师中，最有绅士风度的是讲俄苏文学的陆人豪老师。他讲课时正值冬天，我们在物理系的阶梯教室上课，那时候没有空调，但每次进来，陆老师都是先在进门靠左的桌边，从容不迫地按序拿掉帽子，摘下围巾，脱去呢制外套，然后走上讲台开始上课。我们私下里都称他为“俄罗斯贵族”。
    最认真的老师当属讲语法修辞的李晋荃老师（教我们的老师都非常认真，李老师则极其认真）。李老师似乎有气管炎，所以讲话通常比较气急声重。我坐在前排，听着老师胸腔沉闷的喘息，感同身受特别心疼。老师授课极其负责。记得有一次，我们去横山扫墓，那时候都是走着去的，又是单休，一天的横山来回，同学又累又乏，拖延到想休息日做的现代汉语作业好多同学都没完成。周一就是李老师的两节课。那节课老师花了差不多半节课批评我们，那种如父母般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不知道现在大学里的孩子还有没有福气享有。也因此吓得我们班的班长课代表替全班同学去向他请罪。同学们则赶紧补做了作业。
    最有特色的老师该是讲魏晋南北朝文学的王钟陵老师。王老师绝对有魏晋风度，不但讲学问，还针砭时弊抨击同僚，永远激情澎湃神采飞扬。看我当年的课堂笔记，就分这两部分记录的呢。在那个从愚忠教育中走出来的我看来，用时下流行的说法，王老师真正颠覆了我的三观。

我最喜欢的老师是教先秦文学的束景南老师、教唐宋词的杨海明老师和教欧美文学的宣树铮老师。束老师谦谦学者之貌，温润如玉，学问厚实，思路清晰，语言干净，我非常喜欢。杨老师带我们鉴赏宋词时言语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往往经他一点拨我会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通透之感，那种愉悦感至今难忘。何等功力！后来知道，杨老师一贯心素如简，人淡如菊，远离是非，对他愈发地尊崇。宣老师的课是最具温度的，课如其人，没有长者的刻板没有教授的倨傲，孔子说“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大概说的就是宣老师这样的老师。记得我们毕业时基本按成绩决定方向，当时宣老师作为系主任主抓分配，同学中恋爱着的一对他基本都暖心地分去了一地。于我，宣老师则是我大学四年唯一接触次数稍多的老师。引起宣老师关注我的是一次考试。当时俄苏文学和欧美文学合卷，俄苏文学陆人豪老师批完他那部分试卷后告诉宣老师说，有一个叫谁谁谁的学生基本没扣分，于是宣老师记住了我，虽然他的欧美文学部分我考得并不大好。不问背景，不看美丑，不吃逢迎，只因为学习而去关注一个学生，我不知道现在许多的大学还有没有这样的老师。他是即使工作后也对我帮助极大的一位老师，甚至影响了我上课的风格和与学生相处的方式。
    那时候，几乎所有的老师我都觉得是一种了不起的存在，他们的学问都很深厚，教学都认真负责，现在大学里本科的孩子大概再也享受不到我们那时候的课堂了吧。当然，也因为神化了老师，当后来老师们光环褪尽后还有点小小的不适应呢。
    感谢母校，感谢老师，感谢青春，感谢那些如今想来都只剩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