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青人顾立旺

（《渐行渐远的故乡》之四）

                            文/康麸子

看青，在我的记忆中可是个好差事。看青人就像战争年代的侦察兵，有时猴在高树上瞭望，有时猫在庄稼地里潜伏，而且不用参加生产队记工员的点名，当然还可以“监守自盗”，不用担心饿肚子。

看青人，相当于当今社会的仓库保管员，但因为所看护的未成熟的庄稼而无法计算数量的多少，所以也不完全等同于仓库保管员。能在生产队担任看青，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们二队的看青人叫顾立旺，如果还在世今年应该84岁了。他被选做看青人的原因是因为他大哥顾立本，立本天智聪颖，是块读书的料，在外读书并不知道国民党“集体入团”“举手入团”的套路，更不知道“三民主义青年团”是何方妖孽，用现在的话应该叫“被入团”，总之解放以后以“三青团分子”遣回原籍务农。读书总是有用处的，生产队乃至大队的标语啊账目啊都由他操刀，但又不能让上面知道这个“坏分子”被重用，怎么办呢?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生产队就让立旺做看青的，算是对立本的变相补偿。

立本是见过大世面的，自然能权衡利害轻重。立本兄弟三个，立本排行老大已经成家，立旺老二，还有个老三叫立新，很小就跟着逮黄鼠狼的山东老侉子走了，多年杳无音信。立旺身体虚弱，和普通劳力一起上工，总是苦不出工分，当时已经三十郎当也没个媳妇。

用老一辈人的话说，立旺是个“三脚头子”，意思是没个准性，不怎么靠谱。据说有一回他到涟水赶街，碰到两个人在打赌，赌的是谁能一次吃完一包凉粉（大约5斤），立旺听着听着挤进围观的人群，油盐酱醋都不要，稀里哗啦一通干，一包凉粉转眼入肚，抹抹嘴扬长而去，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这立旺看青是真看青，无论是看花生看山芋，看玉米看豆子，都是非常认真的，逮到偷东西的社员都是一视同仁，不知踩烂多少框子篮子，也不知撅断多少镰刀铁锨三齿钩，没几年生产队几乎没有人不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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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立旺这样的人，我们这里不叫他“万人恨”偏叫他“万人喜”，后来读书了我才知道这个叫“反语”。“万人喜”是要付出代价的，立旺看青住的窝棚被人抹上大粪，窝棚里的被褥被人泼了水，家里菜园里的青货被人拦腰割了……但立旺不是一般人，依然故我，那几年生产队大田里的庄稼基本没什么损失。

中间有一年看青换了人，立旺被罢免的原因是队长的嫂子偷拔几塘花生被立旺踹扁了竹篓，还楸到晒场一通嘘吧，老脸挂不住，赖在队长家嚎了两晚。新换的看青是个“烂面道士”，不恼人，即使抓到偷东西的社员也是云淡风轻的说几句就放了，那年风调雨顺但是生产队进仓的粮食却没有往年多，家家户户的工分不值钱，分到的口粮少了，大伙才记起立旺的好。

立旺官复原职后还是老样子，只是他家菜园再没有受过糟蹋，背地骂他的人也少了。立旺后来还干过几个行当，给生产队大食堂煮过饭，给生产队喂过牛养过猪，这些在当年都是肥缺，但在他手里却从来没出过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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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分田到户，没有了生产队，顾立旺也没青可看了，家家户户对自家的田自家的庄稼很上心，家家户户都有地也就不用再看青了。

很多年以后，老辈人在一起拉呱，有人问立旺：看青那么多年，有没有走过水?立旺站起来散了一圈“罗曼蒂克”香烟，红着脸说：“走过走过哦，不然哪来的老婆呢！”大家才恍然大悟，对对对，立旺的老婆顾秀菊就是那几年进的门，给立旺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在城南菜场卖肉，一个在西门菜场专门杀鸡，还有一个在果品市场卖水果，日子过得红火着呢。

2015年5月21日，小满，顾立旺去世，享年81岁，葬于本村福禄园公墓。

             2018年12月28日  于大东

【作者简介】康麸子，本名汤康，1970年出生，中学教师，业余喜欢徒步，骑行，手机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