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臭孩子们

□柳莺

      我生病了，不想吃饭，稍微吃点东西就反胃。

从医生手里接到胃息肉的报告时，自己反而有些庆幸。这一段时间老是反胃，还会一阵又一阵的疼痛，饭也不想吃，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我真的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特别不好的病，现在看来还好，问题不大。

医生就上下看了我一眼，皱着眉说，你看你这个脸色，蜡黄蜡黄的，你这病可都是吃饭不规律造成的。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只有无奈地笑了笑。心里猛地抽了一下，不由一阵心酸。谁不想好好吃饭，可是两个班的课。每天早上7点就要到校。早上稍微大意一点，早饭就吃不成了，接着就是半天的课。你压根儿就没有吃饭的时间。中饭两个多小时，晚饭一个多小时，除去路上的时间再加上家里老的小的要忙，人已经累得像一摊泥，通常是匆匆做完饭，胡乱扒拉两口就又得赶往学校，很多的时候是做好了饭都来不及吃。直到晚上10点晚辅导结束，饿极了就随便填补点。吃饭对于我来说更多是对付肚子，哪有时间消消停停吃，更别提细嚼慢咽了。

医生显然没有理解我的难处，看我苦笑不说话，还以为我不当回事，显得有些生气，还笑得出来？现在息肉是0.5cm，需要做手术。

我一惊，啊！一定要手术？能不能再过一段时间？

因为两个班的课，又马上要考试，现在请假压根儿就想都不用想。就是眼下我还要赶紧回去上课，

医生不解地瞪了我一眼，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不问住院费，先问能不能拖着的？但看我老是看手表，一副焦急的样子，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实在有难处，拖几天也行，我先给你开点药。注意点身体吧，即便是手术做完以后也要好好调养，千万不能劳累和熬夜，最好请假休息一段时间。

９点２５了，药都来不及拿，我抓起包就冲了出去，再晚上课都来不及了。路上尽管阳光明媚，路边一片生意盎然，可是我根本就无暇顾及，盘算着一周一次的业务检查下午就要开始了，可我两个班的作文还没有改好，教案后边的反思还需要再补充，继续教育学习明天就截止了，手里写的文章已经拖了好几天就是抽不出时间完稿……可是下午还有两节课，看来又得中午不休息，晚上加班熬夜了。可是人至中年，身体明显大不如前，心有余而力不足，稍微累一点就有一种心力交瘁的疲惫感，动不动还容易生病。

想到这儿，我不禁咬咬牙，胸口却一阵阵发闷，心里也凉飕飕的，手上一使劲，加快了电车的速度。

什么时候我开始愁苦了，开始抱怨了？

可是我的生活似乎从来不缺乏温暖和关怀。

到了办公室，我一眼看见办公桌已经擦拭得干干净净，也归置得很整齐。一看就知道是４班吴小志他们几个干的，这几天看见我无精打采的，一到下课就过来，关切地问长问短，七嘴八舌的劝我去医院，还给我整理一下试卷和作业本，拿着抹布擦桌子。特别是那吴小志，这孩子别看名字像个男孩子，性格也是大大咧咧，通常是一把夺去我手上的红笔说，老大呀，咋这么不听话呢？歇歇吧。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一如我才是那个屡教不改的学生，逗得别的老师实在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现在想起来我还有些忍俊不禁。

我端起茶杯想去倒开水，发现上面用书压着，书上面有张纸条和几粒泡腾片，摸一下，茶杯已经倒好了开水。纸条是课代表李思思写的。

老师：

刚才我来，听说您去看病了，怎么样了？

这是李鹏给您带的泡腾片，说是增强抵抗力的，您记得吃。怕茶凉我就给您压了本书。

我把早上的默写作业抱回教室给改去了，您就别操心了！

祝老妈健康！

　　　　　　　　　　　思思（笑脸）

看得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既为思思的贴心，也为李鹏这个傻小子，怪不得天天喝泡腾片，原来他的泡腾片包治百病。

刚想收拾收拾去上课，搭班的英语老师找我，我上第一节课，你们班的牛俊生直到上课十多分钟才回教室，也不知道干什么了，你回头关注一下。

我心一沉，这牛俊生是两个月前转到我班的，人高马大，由于出自单亲家庭，爸爸性格暴躁，所以他脾气冲动，经常和同学一言不合就打架，可是一到上课就睡觉。为了他，我可没少费劲，苦口婆心地连劝带哄，没事就找他聊天。最近好不容易不打架了，上课不那么睡觉了，作业也能按时交了。可是，我就一会不在，他又出去转悠，怎么就不知道给我省点心？

到了教室，上课铃都响了，牛俊生的位置上还是空空的。问学生牛俊生哪儿去了，班长说这两天老是看见他在学校超市公用电话那儿转悠。我的天，不会是早恋吧？我心一下子提留起来了。

上了几分钟课，牛俊生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到了教室门口，一边弯腰捂着胸口，一边眼上气接不上下气，老……师报……报……告。

看他的样子我是又心疼又生气，期待他讲出原因，干嘛去了？

他挠挠头，有……有点事。就不再言语了

既然不解释，我就说，先去上课，按照班规办。

按照班规，讲不出原因就算无故迟到，要多写一篇周记，写作文的活儿牛俊生是最做不来的，也最讨厌的。我就是以此来限制住他多少次冲动。果然他瞪眼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班长说：“我已经……”

突然想到了什么，咬牙点点头说，好吧。

说着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学生在讨论的时候，我从班长身边路过，他说，老师，牛俊生第一节课迟到，我已经罚过了，我突然明白他刚才说“我已经”是什么意思了。

你罚他？他能愿意？我有点吃惊。

刚开始也瞪眼呢，后来说，要不是怕老大这两天身体不好生气，才不理我呢。班长学他瞪眼的样子，周围的同学一边点头一边抿嘴直乐。我却有些感动。走到牛俊生跟前，还没等我开口，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连串的中药名字。

这是什么？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治胃炎的方子。给我妈打电话要的。

不对吧，你妈不是说你最近生气不怎么理她嘛？

这不是想给老大你要方子吗，她是中医。

看着他稚嫩而粗犷的面庞，我的鼻子有些酸，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怎么说，好孩子，你怎么……

老大，还是喊我臭孩子吧，一听你喊，浑身别提有多舒坦。说着他还耸耸肩。

这时班里的同学纷纷转过头来七嘴八舌说，“对，就喜欢当您的臭孩子！”“老师保重身体！” 我的心里却像潮水般翻涌，窗外尽管还是春寒料峭，我的心里却暖暖的。

突然想到辛弃疾的两句诗：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