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

□吴波

 关于剃头，关于儿时少年，我有着太多回忆。

孩子出生后，胎发长到一定程度，需要剃胎发了，那是很重要的事情，反正咱家两个孩子第一次剃胎发，都是在专门的婴儿店里，而且胎发都保留着，店里也有各种延伸服务，有纪念仪式，胎发可做胎毛笔、胎毛画收藏。曾经，小孩子剃头，尤其是男孩子剃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我们淮安这里，在过去男孩子的“胎毛”是要留一撮一直留到十岁生日那天再剃的，那天剃胎发是一件大事，家里至亲长辈大多是要来贺喜的。

我的母亲，1952年出生，虽然是女孩子，但却是外公30岁才生的第一个孩子，外公一直比较娇惯，大概是女孩子当男孩子养，留了胎发，还让她上学（母亲上到二年级，自己不愿意上了）。母亲十岁那天，外公专门请剃头师傅到家里来为母亲“剃头”，还摆上酒席请来亲友庆贺。母亲时常提起她十岁剃头之事，皆因为那次剃头过十岁生日，很是隆重，却给母亲留下“伤痛”记忆。母亲常说到当时场景：“中午，剃头匠来了，先坐在席上喝酒，酒喝过后，拿起剃头刀，刷刷几下子，就为我剃去头上留了十年的胎毛，剃过后几分钟，突然叫了一声'不好’，原来他在前庄刚为刘家门里一个十岁男孩剃过胎毛，那匣子是个秃子，那时'秃子’是会'过人’（传染）的。”过了一些天，母亲就开始掉头发，为了不变成“秃子”，每天母亲都要在“豆腐浆”（做豆腐后剩下来的黄水子）里洗几遍头，最后，母亲头上中间还是少了些头发，稍微有一点点“秃”。

而我，从小就不大受待见，虽然是个儿子，却从来没有被娇惯，没留胎发，十岁生日更没举行过剃头仪式，记忆中就是买个生日蛋糕，带我下乡回外婆家吃顿饭。不过那个生日蛋糕，在20世纪80年代末的乡下，倒也是个洋玩意，让我在乡下小伙伴面前神气了一回。

在乡下时，半年也不剃一回头，头发长多长也没人管，头上一直有虱子，很痒，痒的时候，就用手使劲挠使劲抓，也会让外婆和姐姐替我用梳头的篦子篦虱子，篦到了，就听到掐死的“叭”一声，很是痛快；篦子齿间很细密，篦子篦头发，很舒服，那是一种享受。而剃头，就是痛苦，每次，头发长很长了，不得不剃头了，恰好剃头匠挑着挑子来庄上了，我就被逮去剃头。按坐在长条板凳上，剃头匠拿着手工推子，咔嚓咔嚓，从我脖子下面往上推，那种推子不够快，时常夹到头发，往上推的时候一拖拉，拽生疼的。剃下来的头发梢子，在身上刺挠挠的，很难受。每次，都是剃光头，剃光头省事，还没有虱子，但是丑啊，“新头三巴掌”，大人看到我们孩子的光头要掴三巴掌，虽然是轻轻地、玩笑性质的，但是也是一种羞辱， 一直让我生气；小伙伴们到一起皮，恰好你刚剃的光头，那好，逮到空子（你不注意时）就巴掌拍你脑袋瓜子或者手指头弹你光头，拍得弹得很疼，让你很恼火，甚至要打一架。

1986年我进城上小学后，剃头洗澡勤快了，身上头上虱子才没有了。大概三年级暑假时，我因为下乡玩了一些天，回来时头上又有了虱子，刚回到城里，母亲押着我赶忙到淮海菜场对面清河理发室，让理发师傅给我剃个光头，还把我穿的衣服都用开水烫好几遍。在城里，小光头，那个年代是一件特别丑特别羞辱的事情，正和“少年犯”“铁窗泪”联系在一起，我是痛苦不堪。大热天的整天带个帽子，生怕被城里同学伙伴看到。但是还是要皮要玩啊，也就是在那个夏天，我因为偷拿母亲钱箱里的零钱去游戏室打电子游戏机，被从清河浴室洗澡回来的父亲逮到带回家，拿着扫把柄子一顿揍，其中一下快打身上时，我身子一躲，打到我头上，脑袋立刻开了花，淌了不少血。父亲看到，也愣住了，母亲看到我瘫坐地上头上血直淌，立马把父亲骂一顿；父亲把我头用布条包一下，骑自行车带我去八二医院，缝了三针。当时，医生看到我的光头，乐了：“小光头好啊，绞针都不用剃头发了。”

今天，偶尔摸到我头顶缝针地方的一点点伤疤，我就会想起童年时我的顽劣，想起剃头，剃光头，想起我的父亲，那个对我一直十分严厉重女轻男的父亲。他，已经离开二十六年了。

关于剃头，关于童年，我时常回忆剃光头的事，那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作者简介：吴波，男，1979年5月生，江苏淮安人，中学政治教师，淮安市作家协会会员，清江浦区作家协会理事。教学工作之余，热爱文字写作，2005年起在报刊发表文章，已约千篇逾两百万字，数十篇文章收录进各级各类书集，逾百次在市级以上征文中获奖。2017年9月，文集《里运河北大运河南》由团结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2020年10月文集《清江浦家常饮食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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