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陵河·乡情·家乡情结
母亲的挂念
儿子走了，——是到远方一个叫南京的城市上学去的。
儿子走了。是母亲亲自送他从村头那条小路到镇上，又从镇上的小站坐上东去的火车走的。当火车离去的那一刻，母亲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涌泉般“哗哗”地流了下来。
儿子走了，却留下母亲比小路比火车道还长的挂念：车上可有座位？坐十几个钟头的车受得了吗？车上能吃上饭吗？到站有人接吗……
送儿子回来，母亲开始收拾儿子留下的东西。拿起还留有儿子体味的衣服、物品，母亲的挂念又被拉长了:儿子觉能睡安稳吗？饭能吃好吗？水土能服下吗……
儿子走后的那天中午，母亲做好饭照例扯着嗓子喊：“小山，吃——”“饭”字还没喊出口，猛然醒悟。心里突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儿子走前，曾提议家里也安个电话。但母亲考虑到，上有老人要养活，下有儿子要上学，孩子他爸身体又不好，处处都要花钱，因舍不得花每月那二十多块钱的电话费，就没有安。儿子走时，就和母亲约定，每个星期日晚上七八点钟往邻居家打一次电话，到时间母亲到邻居家接听。
儿子走后的那个星期日的晚上，母亲早早地吃了饭，来到邻居家等儿子的电话。等了好长时间，电话铃终于响了，母亲立刻从座上跃起，动作之快，不亚于百米运动员起跑，拿起话筒：“喂，小山吗？”听筒里却传来了别人的声音。母亲有些不舍地放下了电话。停了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但仍不是。待到第三次接电话，听出是儿子的声音时，母亲的声音立刻高起来，而且走了腔调，还有点儿颤抖：“小山哪，都一个星期了，吃得咋样？住得咋样？学习紧吗?能吃得消吗？”好一串连珠炮似的询问。儿子还没有回答完一句，母亲忙截住话：“声音咋有些哑？病了吗？有病要及时看，不要怕花钱。”当得知儿子并未得病，而且生活各方面还不错时，母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末了还一再嘱咐那些不知嘱咐了多少遍的话：“不要怕花钱，要吃好。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和你爹身体都好，不要挂心……”
接完电话从邻居家回家，母亲的脚步变得异常轻快，嘴里还哼起了小曲，并不住地对孩子他爸夸耀：“咱小山就是省心，让人放心。”
自此以后，接听儿子的电话成了母亲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母亲的挂念也在两次电话之间，一低一高地波动。刚接罢电话那天，母亲的心是踏实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颗踏实的心便一点点地悬了起来：“这两天儿子还好吧？”待到这星期的末尾，母亲的心已悬得高高的了：“这两天，我咋老心慌，右眼光跳，儿子不会有什么事吧？”直至接住儿子的电话，告了平安，这颗心才又落了下来。母亲的挂念就如同是一块拴着绳子的石头，接到儿子的电话时，石头是踏踏实实的落在地上的，但随着这一星期一天天的过去，这块石头就一点点地悬离了地面，并且越悬越高。待到星期日那天，石头就悬过头顶了，时刻有砸下来的危险。至到接住儿子的平安电话，石头才复又落回了地面。母亲的挂念又像是一根丝弦，接到儿子电话那天，这根弦是松弛的，但随着这一星期时日的挪移，这根弦就一丝丝地绷紧了，并且越绷越紧，星期日那天，这根弦像是快要绷断了似的。但一接到儿子的平安电话，这根弦就马上松弛了下来。
就这样，周复一周，母亲的挂念，像心电图般周期性地波动着。
如果哪个星期没有及时接到儿子的电话，母亲那颗悬挂的心就会像快要蹦出来似的。有个星期日，母亲在邻居家一直等到十点多也没有接到儿子的电话，便像丢了魂儿似的。回到家里，就一个劲儿对孩子他爹唠叨：“儿子肯定有事。也许是病了。要不明天你坐车去看看。”原来儿子并没有什么事，是因为参加学校的一个晚会，才耽误了打电话。晚会结束已经十一点多了，儿子马上打电话，一再请求邻居给他妈妈说明情况。因为他知道，母亲没有接住他的电话，肯定会一夜睡不着觉的，说不定会闹出病来。听到儿子连夜报了平安，母亲才睡了个安稳觉。
自从儿子走后，母亲突然对中央台的天气预报感了兴趣。每天，不管多忙，都要准时看中央台七点半的天气预报，并特别留意南京的天气情况。如果预报说南京有雨，就担心儿子出门忘记带伞；如果预报说南京有冷空气，又记挂儿子忘了加衣服。每次接电话都要叮嘱儿子注意天气变化，及时添减衣服。
自从儿子走后，母亲就特别关心南京的事情了。每次看到电视上播报南京的事情，她都要喊孩子他爹：“快来看哪，是咱儿子那儿的事啊！”对有关南京的消息都特别留心，对从南京回来的人都特别留意，有时，还主动搭讪问一些南京的事。母亲突然对南京这个千里之外的城市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就连南京出产的物品也特别钟爱。有一次，竟稀里糊涂地买了不少南京产的货物，而派不上用场，让孩子他爹直埋怨她“心里没底，乱花钱。”
自从儿子走后，母亲总爱有事没事的往村口转悠。望着儿子离家时走过的山路，呆很长时间，仿佛在说：儿子是从这条路离开的，肯定会从这条路回来。每次上镇上赶集，都要跑一里多路到小站的站台上，目光磁在载着儿子的火车离去的方向好长好长时间，似乎在铁轨延伸的远方就能看到儿子的身影。
儿子走后一个多月，一天，母亲洗澡，无意中摸到乳房有一硬块，她心里“格登”一下！莫非是……她不敢往下想。她没有告诉爱人，怕给爱人造成思想负担，而夜深人静时，则一个人默默地流泪：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二十岁嫁过来，家底薄，日子穷啊，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日子才慢慢有了起色。今年，儿子又考上了重点大学，生活正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时侯，我却这么不争气！嗳——，她抹了一把眼泪更伤心了：我的小山太可怜了！没有了妈，以后的日子他可咋过啊！她越想越伤心，泪水把枕头都湿透了。她的哭泣还是惊醒了爱人，在爱人的一再追问下，她才道出了实情。爱人立刻紧张起来：明天咱们就上县医院检查！她断然拒绝：不！听说治病得花很多钱。我才不会让你和咱小山为我背一屁股债呢！就听天由命吧！
重新睡下，她胡思乱想更多了，一会儿想不能为看病花钱，让儿子背债，一会儿又担心儿子以后日子不好过：日后谁给他张罗讨媳妇？谁来抱孙子？左右为难，前后矛盾。嗳——死又死不下，活又活不安，做人咋会这么难呢？老天爷：保佑我！保佑儿子！我一辈子可没做过亏心事啊！
第二天，在爱人的一再坚持下，她才同意去做检查。路上，她又想了很多，还不住地给爱人交待后事：你可以再续弦，但一定要保证对咱小山好！
还好，检查结果：硬块为良性。她如释重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对爱人说：我就说咱没有坏良心，老天爷不会亏待咱！
儿子离家已经几个月了，母亲总想着儿子快回来了。有几次，恍惚中听到儿子在敲门，但开门看时，却只有一阵清风。还有一次，分明听见有人喊：“妈——”是儿子回来了!母亲弹簧似的弹起来，但开门看时却是邻居家的孩子。许多个夜晚，母亲都梦见儿子回来了。有一次，还迷迷糊糊地推醒孩子他爹要他快起来和自己一起去接孩子，让孩子他爹直笑他“想孩子想迷了。”
春节到了，儿子回来了。母亲见到儿子的第一句话是：“怎么瘦了？病了吗？”其实儿子并未瘦，更没病。随后的几天里，母亲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总绽着笑容，颜色也滋润了，身影更敏捷了，脚步更轻快了，还不时哼着小曲儿。母亲使出浑身解数为儿子做好吃的，前前后后为儿子忙乎着，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过完春节，儿子又顺着村口的那条小路走了，而母亲的挂念却被小路拉得更长，更长……
二O O三年三月
作者简介：
郭天杰，中学数学高级教师。曾在枣园初中、涅阳一初中任教，在镇平县教师进修学校退休。
总顾问 ：孙宗信
文学顾问：阎英明 严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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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味 陈方涛（排名不分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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