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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雩文艺】作者:柳慧荣《囧名》(小说)总第576期②2020年第146期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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囧名

(小说)
作者:柳慧荣(寒木)

肖欣和王过都是农民,也都是农民工,在H城打工多年,是超有夫妻相的一对真夫妻。夫妻俩都健壮结实,低眉顺眼,五官端正。因为只有长成这样,才能比较轻松地在一大堆揽工的人群里,被挑剔的雇主发现;或者不至于上门求职一次又一次给礼貌地打发掉。

这天晌午,王过和肖欣夫妻俩,经过一天两夜又半天的舟车劳顿终于回到家乡。一下车,晕晕乎乎的肖欣还没站稳脚跟,凛冽的风就迫不及待地包抄过来。

肖欣虽然在又一次远离家乡谋生的一整年里,想家想的神魂颠倒,然而对于家乡狂傲狠毒的老北风的深恶痛绝,则一点也没有因为想家而减弱。她还没来及捂住鼻口,冷空气就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准确无误地钻进了她的嘴里,鼻孔里,还有眼睛耳朵,以及衣领里……肖欣措手不及,只好接二连三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把最后一个包裹从车上扔下地的丈夫王过扭头看了一眼妻子,从随身挎着的灰色帆布挎包里,变魔术似的抽出一只天蓝色一次性口罩,说了声“哎,口罩。”这口罩旋即便捂住了妻子的口鼻和脸。

王过这两个字看着普普通通,可对于当时给他起这名字的父母来说,却意义非凡。

不用说,您一定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名字和亡国谐音,倒过来念又与国王谐音。小时候,王过经常被扮着“鬼子”的小伙伴们拿大公鸡红色的尾羽当刺刀,把他当“亡国奴”“杀头”。这“杀头”的游戏常常还会玩的过了头,只见他的头脸手脚和身上都被涂了红颜色,装死给小伙伴们抬回家。这时,他母亲的脸就气的变了形、失了色,待她转着圈找着了笤帚或擀面杖,那帮淘气的小家伙早已哄笑着逃的无影无踪了。

都说风水轮流转,可王过像是被诅咒了,国王的好运气愣是远远地躲着他。

王过是家里的独苗,母亲结婚多年未孕,直到三十岁才生下他,一家人当他像宝贝一样。那时,虽然家里也不富裕,但他却不会像村里其他人家的孩子,常常要为吃穿发愁,甚至经常会从梦中饿醒。相比而言,王过简直就是那群小伙伴中的“富二代”,虽然会在游戏时经常被当“亡国奴”“杀头”,但却总能受到伙伴们的偏爱。

王过的父亲除了务农,冬天农闲的时候就在附近几个村子做做木匠活儿,挣点小钱,顺便赚几顿漂着油花、鸡蛋花或几颗肉丁的鸡蛋面或臊子面。这样的饭就像当时少有的的新衣服一样,只有家里来贵客,或者家里谁过生日才会看到。有一句俗言经常被当时的女人们引用,“日子过穷了,狗不咬人了,娘家人不上门了,”可见那时盼一顿鸡蛋面或臊子面真的比盼月亮圆都难。

有点跑偏了,还是回到正题上来吧。

且说王过这名字,他父母压根并没想过会给他起这么个大名,当时的山里人给孩子起名都率性的很,什么猫娃、猫蛋、狗娃、狗蛋等等可都是正儿八经的人名。王过这名字,还真是他父母颇费了一番心思,几乎耗尽了一盏灯油(当时他们用煤油灯照明)绞尽脑汁、郑重其事给起的。

王过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父母花光了仅有的不多的积蓄,还借了一些外债,直到再也借不到钱,换来的却是儿子被医生下了死亡通知。他可怜的母亲抱着由滚烫变得冰凉的儿子哭的死去活来,父亲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可他不得不找来谷草把儿子卷了送到离家不远的荒岭上。

按照当地的风俗,未满十二岁的孩子死后不能入土安葬,只能用谷草裹扎起来扔到荒野,等野狼野狐或老鹰等叼走,叫“薅胎”。

当天夜里,父亲神情恍惚,竟鬼使神差地来到那荒岭上。微弱的星光下,父亲总觉着裹着儿子的谷草在动,起初并没有在意,以为是自己思儿心切昏头昏脑的缘故,或者只是风吹草动。又过了一会儿,竟听见有咯咯的笑声。父亲没有怀疑,也没有恐惧,慌忙上前扒开谷草,打开当时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手电筒一照,儿子竟活了过来,黑眼睛盯着黑洞洞的天空咯咯地笑。父亲三两下就扒掉谷草,揪开布衫纽扣,把儿子揽进怀里,贴在他突突狂跳的心口上……

这样的大悲大喜让夫妻俩一夜未眠,他们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看守着儿子,决定给儿子重新起个意义非凡的名字。

夫妻俩把他们能想到的字眼全部过滤了一遍,父亲终于非常小心谨慎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说儿子怕是有什么惊人的天赋异禀,否则就不会起死回生。

昏黄的煤油灯下,王过父亲把嘴靠近婆娘耳朵神秘地说:“你没见这‘龟怂(爱称)’望着黑洞洞的天咯咯笑的样子,活脱脱就是画册里那个眼睛放着光,敢打日本鬼子的小英雄,这怕是将来能干大事的兆头。”父亲因此认为必须得有个响亮的名字,就叫王国。母亲倒过来一念,大惊失色,说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或许这笑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憋了好久没笑的缘故,或许只是小家伙被谷草叶或是什么小昆虫胳肢到罢了。

母亲说,她不想要儿子干啥大事,只要他平平安安,不愁吃不愁喝地活着就好。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况且,人一辈子只能死一回,死过一回的人肯定不会再轻易地死了,所以,得起个暗示儿子死过一回的名字,就叫王过吧。

父亲觉得还是母亲说的有理,再说,叫起来和王国也没什么区别。于是,就有了王过这么个颇具哲理性的人名。听说王过在没“夭折”之前还叫过一个什么名字,但因为他父母从此对那个名字讳莫如深,一回也没再叫过,也因为知道的人确实太少而又健忘,没多久,那名字便在小村里沉寂了。

王过从小就乖巧温顺,从来不得罪小伙伴。他时常乘父母不留意,从家里“拿”一个或两个白面馍馍,或者把一两颗水果糖弄成小块分给小伙伴。这么做不但能让他有更多机会扮演“鬼子”,还能很享受地看着小伙伴们吃罢了还不时伸出舌头舔嘴唇的馋相。

母亲的愿望起码实现了一半,因为自从重新起了名字,王过确实再也没有死过,虽然经常被当“亡国奴”“杀头”,可挡不住他茁壮成长。

其实,福气也并非没有,能在W城封城的前一个晚上侥幸出城,或许这也能算得上一福吧。只是王过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福气,因为自打他主持家事以来,随时都被拮据的经济困扰着。比如,他路过一些商店看到橱窗里那些适合儿子吃的、玩的,还有母亲和妻子穿上绝对好看的衣服,他和父亲从来没碰过的两三百块钱一条的香烟和百儿八十块钱一瓶的美酒……这些诱惑着他的东西使他痛苦,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使他感到绝望。

这时,他必然马上敦促自己去想两个可爱的儿子,还有快要低到尘埃里的父母。

儿子都在上高中三年级,两人只差一岁。考上大学,学费还没着落;考不上,种地赔本赚吆喝,再说,他们从五六岁起,就只顾念书,没下过地;当农民工,又没个一技之长,难道还要像他们的父母一样,有今天没明天吗?最重要的是娶不到媳妇他这做父亲的可就成罪人了。

这些问题并非王过杞人忧天。尤其儿子成家娶妻这事,在农村,甚至整个中国,男孩成家娶媳妇基本是父母的一项使命。在这个读书和外出闯荡已经不再只是男人专利的时代,也导致了一个很残酷的问题,像王过家乡这样的偏远农村,劳动力和人才流失、尤其女孩子的大量流失,使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已经成了一个严肃的社会性问题。但凡有点能力或者长的好看的女孩子,几乎全都去了大山外面打拼,如果运气不错的话,她们就能留在更适合自己永久居留的地方。

这也不能全怪她们,住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大山里,高大的山头使天空小的不足以放飞她们的梦想,还有无处不在的叫人嫌恶的飞扬的尘土,使青草和庄稼枯萎的干旱,该死的寒冷的冬天……实在不是爱美女孩子的理想家园。

好在“封山禁牧”政策的实施,好在几乎没有人再明理暗里砍伐林木,生态环境确实好转了点儿。但依然改变不了糟糕的地理位置,还有恶略的自然环境带给人们的无奈和不自信。

贫穷和贫穷的创伤随处可见。这就是沟壑纵横、支离破碎的黄土高原和黄土高原上的人们。他们终于尝到了重男轻女带来的苦果,因为即便有一部分女孩子能留下来,可都是名副其实的金疙瘩银疙瘩,彩礼钱已然超过两位数很多,价位还随着物价的上涨不断攀升。

大山里商谈彩礼形式和当地买卖家畜有一些类似,只是买卖体型小的家畜一般自家人就能做主,买卖体型大的家畜要请族里或村里有眼光的人帮忙议价。地点随意性大,或集市或家里,或者半道“打劫”。商谈女孩子礼金的事情就正式的多了,做东或男方家或女方家,这要看谁家实力和势力强弱来定,男女双方族人各家派一男性代表,当然少不了七大姑八大姨,但她们是妇道人家,只有资格在厨房里帮帮忙,看看热闹。

酒好饭饱后一群男人就着茶和烟,出价的和还价的都把手藏在衣襟下,两个人很友好地面对面,衣襟搭在一起,形成一个临时性“掩体”,用指头代替数字,叫“给手”。这是和买卖家畜完全贴合的一个情节,往往要进行好些回合,好几个小时。大多都能皆大欢喜,都能得到彼此想要的。但也有不少陷入僵局的谈判,导致不欢而散,甚至老死不再往来,因此棒打鸳鸯的也有。偶尔也有女孩子因彩礼问题而跳了井的。

王过对于这种买卖婚姻很恼火,但很无奈,假如他有女儿,他又会怎么样呢?再说,这是人老祖辈传下来的,可没人敢率先捅这马蜂窝。王过有时竟会这么想,自己没本事挣钱倒罢了,偏偏又生了两个毛头小子,这种冒失的想法又使他恐惧自责,怕因此给自己和家人招来祸祟。他并不是不爱儿子,而是怕无能的自己不能完成为他们娶妻成家的任务而让他们失望。

王过总是想当然地认为,无论怎样,或者任何时候,人就应该是人,断不能以买卖牛羊骡马鸡狗的方式讨价还价地进行买卖。因为人类自进化成有创造性物种后,便视自己优于别的任何物种:智慧无边、品质高贵,还有深不可测的思想,妙不可言的道德修养……既然如此,将自己的同类当牲畜买卖,实在有失人的体面。

王过不但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心气也高。眼见村里有三两家修起了光鲜亮丽的“豪宅”,这让他感觉他那几口土窑洞格外寒碜破败。一番痛苦的考量后,他决定用这些年一家人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在离老宅一百米开外修建新宅。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独立决断的大事,虽然一度遭到妻子的激烈反对。妻子想攒钱在县城买家属楼,哪怕在镇上买也行,但王过却坚持“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说农民只有守着土地心里才踏实,尽管这土地并不肥沃。

没用多久,他们就顺理成章住进了外表红瓦白瓷的新居,只是地板还没铺。一来宅子修成后手头再也没有余钱买地板了,二来,王过和父亲还没达成一致意见,父亲执意要用砖头铺,说省钱,好打理,也不会脚底打滑。王过和妻子要铺城里人铺地的那种反光的光滑如镜的地板砖,看起来美观、上档次。

今年春节回来妻子决定不再随同丈夫外出务工,计划在儿子学校附近租一间房子,亲自给两儿子做饭吃,好让他们不再吃学校劣质油做的菜,能有个倍儿棒的身体参与竞争那些最好的大学或者次好的也行。

能考个好大学就好比打仗时攻下一片有利地形一样,会对接下来人生战役的输赢起决定性作用,也是摆脱农民身份、扎根城市最便捷的途径。

他和妻子已经在H城务工十多年了,本来供养两个儿子念大学没有问题,可新宅的修建,一家人每年两次大迁徙,几乎使他山穷水尽。

每到年关,他们夫妻俩必须要回来,看望望眼欲穿的留守的老人和孩子。一家人好比“候鸟”,每年在固定的时节往返于H城的某一个点和家乡这个固定的点上。

暑假时,父母会带着两个孙子辗转去W城一家人团聚,暑假结束又辗转回来。

十多年的迁徙不但花费不少,两位老人也从黑发熬成了白发,腿脚也不再那么利索。两个儿子也从调皮捣蛋成了洋溢着青春气息的中学生,行程中照顾与被照顾的角色也不知不觉发生了转变。

他们的家乡距离H城一千多公里,这次乘坐的是肖欣一个远房表弟的车子,当然是付了车费的。这位表弟也在H城务工十多年了,只是现在看起来和王过夫妻俨然两个世界的人,表弟脸上已经没有了高原红,变得风流倜傥,像是发了小财,完全一副城里人的打扮,左手腕戴着一只闪着金光的手表。他们还没离开H城,有一些小道消息说有什么瘟疫,但只是道听途说,所以他们和大多数人一样,并没有当真。

他们下车的地点是一个丁字路口,路口西北有一个大土丘,正好可以避风,丁字头是一条横贯东西乌油发亮的崭新的柏油马路,是刚返修过的,比以前加宽多了,看起来气势磅礴。这是家乡多年来能看到的最大的变化。肖欣疑惑马路两边怎么会没有绿植,或许是刚修成还没来及栽种,或许返修前也没有,只是肖欣没注意,或许是她已经看惯了有绿植的城市马路的缘故吧。

这天是大年三十,路上车辆极少,猛烈的阵风携带着高处的扬沙尘土和一些枯草的断茎,横冲直撞自马路上高调地呼啸而过,冲向更低处。

丁字腿是一条白晃晃、弯弯曲曲宽窄刚好能通过一辆卡车的夯实的黄土路,拐向西北方向,连接着阳坡处萧瑟的村庄,肖欣姐姐家就在这条小路上。这小路和柏油路差不多呈四五十度夹脚,在这个土丘处汇合。

肖欣在土丘下一边跺着脚一边和姐姐通电话。她们都开着免提,她听见姐姐一边和她通话,一边问姐夫架子车能不能用,姐夫问干啥,姐姐告诉姐夫肖欣王过回来了。

姐夫知道这是要帮他们拉东西去,这已经是多年雷打不动的事儿了。每年春节肖欣夫妻回来,姐姐家便是他们的第一站。姐姐家在川道里,离柏油路大概一公里左右,他们还和往年一样要将所有的东西都暂时寄存在姐姐家,在姐姐家歇歇脚,吃好喝好,缓过劲儿后再拿一些眼下必须要用的步行回家。

肖欣家在姐姐家西北边的山里头,抄近路大约四五公里,路又陡又窄,是名副其实的羊肠小道。

电话里传来姐夫粗声大气的说话声,这是山里人特有的腔调,“你先进来,听我说。”

“哎呀!肖欣都快冻死了,我得赶紧过去。”姐姐嘟哝着进了屋。

“我刚才刷微信,微信圈满是H城人染上叫冠状瘟疫的消息,说是能人传人,厉害着呢,H城昨晚凌晨就封城了……他们当真回来了?”

“这两天我一直都猫在厨房办年了,都没咋看手机,啥瘟疫?啥封城不封城的?和我过去接他们有啥关系?总不会把咱这小路也封了吧?”

“咋能没关系?他们不是刚从H城回来的么?”姐夫提高了声音说。

“传染能咋地?总不会死人吧?”姐姐压低了声音说。

   “都已经死了好多人了,十有八九是严重的传染病。”

   “那……那你说咋办……”

    一阵沉默。手机显示,姐姐那边挂断了电话。

   肖欣几次从背风处走到西北角,朝姐姐家方向张望。

   “肖欣,你姐半天不来,估计咱两瘟神今天要吃闭门羹喽!”王过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拿着快燃尽的香烟说。

   “她恐怕……恐怕是先做好吃的再过来吧。”肖欣望着姐姐家,努力克制着沮丧的情绪。

   “要不,你看着这堆破烂,我过去看去。”王过揉了揉冻的通红的鼻子,一伸脚踩灭刚刚扔下的烟头,接着又点燃一支,猛吸了一口说。

   肖欣一看丈夫要走,慌忙过去堵在前面说:“着急啥嘛?姐姐发消息说她正熥馍馍着呢,就过来了。”

   王过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拿着手机看,纸烟的烟叶部分已经燃尽,熄灭。他把过滤嘴拿在眼前,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随手一弹,那过滤嘴便划着弧线飞了出去。他两手指夹烟部位的肤色黄中带着褐,俨然一个老烟民。

   “肖欣,他们会不会也看到H城爆发瘟疫的消息了?”

   “不会吧……也不一定。”肖欣嗫嗫地说。

   “估计知道了,朋友圈都炸锅了,铺天盖地满是说H城瘟疫的事儿呢!我工友小黄在我们工友微信群里说他房东老太太突然死了,刚被殡仪馆车拉走,抬老太太的人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的,像机器人一样,连眼睛都看不见……”王过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开始颓废,身子不由地往下一沉,屁股重重地压在一个鼓囊囊的大帆布袋上,两手肘抵着大腿,两手捂着脸。

   大约过了一支烟功夫,王过站了起来,抬起头看了看天,扭着有点僵硬的脖颈,说:“天不早了,估计你姐不敢要咱们了,咱今晚怕又要继续当鼠辈了!”

   肖欣盯着手机,头也没抬说:“你不是瞎贫就是乌鸦嘴,那是我姐,就算发生天大的事,她也不会不管咱们。”

   肖欣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天,补充说:“别瞎想了,再等等。”

“说曹操曹操到,你听,来了!”王过霍地站起来,绕过土丘,来到小路这边,晓欣也跟了过去。

只见肖欣姐夫推着架子车,正朝他们走来。

   肖欣王过迎了过去,肖欣边走边挥着手机向姐夫喊:“姐夫,我姐咋没来呀?我可想她了。”

   王过突然一愣怔,像刚从梦中醒来,一把拽住肖欣的手说:“咱不能过去!”

   “姐夫,你就站那儿,不要再往前走!”王过朝姐夫喊。

   肖欣试图甩开丈夫,问:“干什么呀你?”

   王过紧紧攥着妻子的手说:“H城已经封城了,不允许有人再从H城出来了,各家医院挤满了人,不知道是谣言还是真的,说有人在医院走道里还没等到看见医生就死了。人都呆家里不敢出门。”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嘛!”肖欣有些着急,嚷嚷着。

   “你傻呀!怎么没关系,咱不是刚从H城回来的吗?你能保证咱俩没染上病毒吗?网上说那病潜伏期要好多天呢,得病的人前几天大多数啥症状都没有!”王过也着急地吼叫起来。

   “咱可不能害了姐夫一家人呀!如果真得了这病,可不得了啊!”王过两腿发软,顺势蹲下,手里紧紧攥着妻子的手。

   “那你说,你说怎么办?”

   “别闹了,你看谁来了。”

   肖欣一扭头看见了姐姐。

   姐姐穿着厚实的有些臃肿的黑色棉衣,脚上穿着一双木墩一样又陋又笨的旧棉鞋,褐色的头巾将头脸包的严严实实,手里拎着两个白色塑料袋,装着打包的汤和菜,还有刚刚熥好的馒头、油饼等。塑料袋反射着凛冬太阳冰冷的光,在风中“哗哗”地响着。

   “姐姐,姐姐……你,你和姐夫都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肖欣挣脱被丈夫攥着的那只手,但她并没有再往前一步,喊了几声姐姐,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姐姐真的还想往肖欣这边走,只是她的腿和脚却变得僵硬迟钝。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突发的一切,该如何安慰妹妹。她感觉心头一阵苦涩,使劲拽了拽丈夫的衣襟,可丈夫并未搭理她。

   “早知道……早知道这样,咱就不回来啊,这可怎么办?”肖欣哭着问丈夫。

   王过虽然没想好怎么办,但他告诉自己,暂时一定不能和任何人近距离接触。他朝对面的姐姐姐夫喊:

“姐姐姐夫,给你们添麻烦了!姐姐给我们带了吃的吧,你们把车子和吃的都放那儿,我们这就过去。”

看着姐姐他们放下车子退回去十来米远,王过这才和妻子走过去,他们一边喊着和姐姐姐夫拉话,一边蹲着吃饭。

   接下来肖欣和王过要用这架子车载着他们的包裹走另一条近十公里山路回家。这山路好几年前铺了碎石子,可毕竟太陡,架不住岁月的风雨和疏于维修,已经变得坑坑洼洼。

王过抬起头看着层层叠叠、绵延起伏的山峦,心里竟有些怵了。

这些山原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小时候他总是拿几张很旧的毛币,跟着稍大点伙伴到山下的小卖部买糖吃,他也学着那些大孩子,把母亲做的布鞋脱下来抱在怀里跟着跑。

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脱掉鞋子,一个孩子告诉他,他们怕把鞋子跑破了回家要挨打,还说,光着脚也能跑的快些。王过也学着他们脱掉鞋子,刚开始光脚丫难受极了,脚底火辣辣地疼,甚至还会被小石子或是什么东西给弄破,但他怕被伙伴们笑话,愣是撑着练成了和他们一样的“铁脚掌”。

这条曾经光脚板跑过无数次的路今天却显得那么难以攀越。

   王过拨通家里的电话,他听见接电话的母亲声音里满是欢喜和期待,不忍说后面的话,但又不得不说出:“妈,我们今儿怕回不来了,今晚就不要等我们了。”

母亲一下子着急起来:“过儿,出啥事了吗?你爸和两个娃娃在屋外劈柴呢,要不要他们去半道迎你们,晚上的饭菜、你爱喝的黄酒都准备好了……”

“妈,不用迎,明儿就回来,我手机快没电了,先挂了啊。”王过挂断电话,愣了愣神,吁了一口气,便赶紧动手把包裹装上车厢。

   起初的一小段路还是柏油路,王过坚持自己一个人拉车,让妻子坐在车厢的包裹上,说要省下力气到了陡坡处好给自己搭把手。肖欣便坐上车厢,由于是逆风而行,所以她是背对着丈夫坐着的。


   车厢随着拉车人步行的节凑一颠一颠地前行,车轴在车轱辘的滚动中“吱吱嘎嘎”响个不停,零星的汽车呼啸而过,将卷起的冰冷的灰尘甩在后面,甩在肖欣和王过的身上、头上,甩在“吱吱嘎嘎”的架子车上……汽车里的人们几乎都给了他们一个神秘的微笑。

   肖欣从脚边的一个大帆布包里拉出一件黑色真皮大衣披在肥厚的棉衣上,这包衣服是她给一家人当保姆时那家好心的女主人送的,有好几件衣服连标签都没拆,显然没有穿过,这让肖欣很感激。

肖欣把两只手袖在肥厚的棉衣袖管里,头缩进棉帽里,耳朵木讷地听着丈夫重重的脚步声和拍打在皮衣上不断自耳边溜过的风。

   眼中的一切和姐姐家所在的村庄都沉浸在萧瑟中。她盯着姐姐家的村庄看了好久,姐姐家的屋瓦在冷漠的太阳光下闪着钻石般冷漠的光芒,烟囱里冒出的浓浓炊烟很快就被风吹的无形,四散消失。

   肖欣叹了一口气,把目光从那片村庄收回,放眼更远处,眼中的景物最多也是苍茫的连绵的山头,却也亲切,令她心旷神怡、五味杂陈。

   肖欣情不自禁地思考一些事情。

然而她又能思考些什么呢?在即将到来的零下十几度的北方寒夜,她和丈夫该如何度过?想着想着,肖欣鼻头一酸,眼前变的一片虚无。风还在刮着,挤了一车厢的纤维袋和塑料袋包裹,还有肖欣披着的皮衣也都学着这个哭泣的女人呜呜地哭。

一辆小汽车轻快地驶过,停在他们前面,是一辆微型卡车,司机下了车,问王过:

“乡党,要不要帮忙?可以把你那架子车和东西弄我车厢里,你们坐驾驶室里,我送送你们。”

王过愣了一下,想了想,隔着口罩对那人说:

“不用了,兄弟!谢谢啊!我们马上到家了,就前面。”

那人朝王过和晓欣这边挥了挥手,说:

“那你们慢点啊,我先走了。”

王过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擦干眼泪转过身来的妻子。

妻子气愤地说:

“你真死脑筋,我们肯定要给他钱,咱们那山路卧车是没法走,可这师傅的车底盘那么高,肯定能走,又不白让人家送,干嘛要拒绝啊?”

王过指了指自己戴着的口罩说:

“就因为这,咱不能祸害人家,赶紧转过去,坐稳喽!”

这个小插曲使肖欣从痛苦的情绪中解脱了出来,也使她心里有了一丝暖意。她拿出手机划拨着,看到姐姐竟在微信朋友圈转发了这么一片文章:

   “《孩子,你为什么要读书?》

曾经,当孩子们问:“为什么要读书、学习?”

   “为了考个好大学,毕业了好考进公家单位,当官挣钱,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为了......”

    我们的答案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而这次“疫情”却给了孩子们最好的答案。

    当孩子再问:“妈妈,我为什么要读书?”

    我们可以坚定地告诉他:要做一个有知识、有修养的人。知识不仅能改变我们的生活,还能救人于水火……”

    让孩子考个好大学,离开这穷乡僻壤,毕业后进公家单位工作,最不济当个公派教师也行,只要能按月按时发工资,这也是自己对孩子的期盼,身边的人几乎也都是这么想的。

   肖欣早就不想再出远门了,一想起潮湿狭小的地下室,膝盖就一阵疼痛……可二十多亩薄田终究养不了一家人啊,孩子要学费,六口人的吃穿用度,头疼脑热的药费,庄稼要化肥农药种子……

肖欣脑子里混乱不堪,像塞了一团乱麻。她责怪自己无能,为了讨生活,在外面出蛮力、遭人白眼不说,还弃老撇小的……

“快下来搭把手,累死我了!”王过口干舌燥、气喘吁吁,右手抬着一边车辕,腾出左手扯下口罩一边擦汗一边转向车厢说。

肖欣似乎没有听见,一动不动地坐着。

王过不小心弄掉了口罩,他想捡起来,无奈被风迅速卷上了天。

王过看着飞翔的口罩,说:“这怕是碰上恶鬼了。快下来!真当热炕坐了……看到哪儿了。”

肖欣下了车,梦游似的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熟悉的万河大桥,大桥下的万河是一条很小的河,全部结了冰,冰面光洁纯净,像肌肤润洁如玉的睡美人,静静地沉睡在河床里。

肖欣不知道哪儿来的无名火气,转身看着丈夫说:“人家都救人呢,你看咱这狼狈样子,要不是老人帮衬,咱恐怕连俩孩子都养不活!”

王过似乎没听见,俯身把车辕放在路牙子上,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又摸出打火机,抖抖索索地打着火,火光将他的国字脸照的通红,照着他高挺的鼻梁和挺拔的鼻头。只是他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

眼前是一片被野草淹没的平坦的荒地,黄蒿居多,杆底多壮实,草籽极少,杆身生着些长短不一上斜的细刺,当风抖抖索索地抖着。

王过向荒草地里走,密实的枯草“唰啦唰啦”划拉着王过的裤管和鞋子,被他大脚板踩中的,发出“噼噼啪啪”的断响。王过想,自己家也有几亩撂荒的地,怕也像这样给荒草淹掉了,这几年父母实在种不动地了。他一径走到荒地中间小解,一些尿液被风旋着撒在他满是尘土的脚面和裤腿上。

王过气的跺了跺脚,拎起裤腿抖了抖,嘴里一面嘀咕着什么,一面又踩着枯草返回。

剩下的几乎全是上坡路,王过跨进车辕里,两臂撑开,两手紧紧抓着车把,右肩套着伴绳,脚后跟悬空,前脚掌着地,这样才能使得上力气。肖欣在车后面两臂张开,两手在车厢两边用力推搡,也是脚后跟悬空,前脚掌着地。

两个人就这样往家赶。

走到一个平缓处,正是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绯红绯红,像极掺足了水分的血液,涂抹在一个个凄凉的山头上。肖欣嗓子发干,“咝咝”地大口大口喘气,贴身衣服几乎浸透了汗水。

王过把车把手搁在一个略低于车厢底的土坎上,也是“咝咝”地大口喘气。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分坐在两个车辕上,面对着车厢和躺在车厢里的“一堆破烂”。

   “累死我了,这死天,也太短了,六点不到就要黑了。”肖欣气喘吁吁,却又不由自己掏出手机,一面划拨着,一面说:“你看,朋友圈这么多人转发这文章呢,我姐也转发,她这是跟风呢?还是真的这么快就改变想法了?她才上了四年学呀。”

王过一手抹着汗淋淋的脖颈,一手接过肖欣递来的手机,看了看,还给肖欣说:“我看这文章里说的没错,改就改,变就变,多大点儿事!”

肖欣瞥了一眼丈夫说:“就你那瓢儿嘴,你倒变个我看看,依我看,改什么都得先改了你这……”一阵咳嗽中断了肖欣的话。

王过一惊,“改!我改什么?”

肖欣这咳嗽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王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会有把柄让她抓住吧?他可一向都小心谨慎,规规矩矩。一个人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是小时候同村的大他两岁的小梅,他是真的偷偷喜欢过她,还想过娶小梅做媳妇呢。可据说小梅和她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是指腹为婚的,17岁就出嫁了。

自小梅出嫁以后,他们只见过一次面,还是碰巧在武汉一家医院里,五六年前的一天,王过在工地干活受了点轻伤,两个工友陪着他去附近医院看医生,包扎完伤口走出医院时,看到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在医院门口抹眼泪,王过便多看了一眼,觉得眼熟,再仔细看时,发现那女人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两人便认出了彼此,可小梅却赶紧转身走开,王过迟疑了一下,赶过去一问,果然是小梅,小梅说孩子感冒了,医生说要住院输液,最少得预交五百块钱,可她只有两百块钱。又从小梅口中得知,他们夫妻也在武汉打工,她自己做保洁工作,生活本不成问题,可丈夫经常赌博,日子便过得有些紧巴,孩子平时托给一个工友妻子,是收托管费的那种。王过想也没想,便掏出兜里仅有的五百块钱硬塞给了小梅。妻子应该不会知道这事儿的……

咳嗽完的肖欣看着愣神的丈夫说:“发什么呆呢?赶紧改了你这倒霉的名字,我看咱这不顺乎怕都是你这名字给害的,老妈老爸也真有水平!”

王过注视着妻子,“当真就这事儿?”

肖欣说:“咋了,还有啥事儿瞒着我吗?”

“没没没!”王过慌忙说,“我是想名字这事儿,它只是个代词,我觉得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咱不是好好的么……再说,也怪不着老人,我老妈不识字,老爸也认不了多少字。不过,人都说我这名字,小时候……我第一个班主任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她给我们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就说我不应该叫这么个名字,要我改掉,我回家一说,我妈坚决不同意。”

肖欣白了丈夫一眼:“别老提你那漂亮老师了,老掉牙的故事,都说八十遍了。赶紧改掉,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都怎么拿咱俩开玩笑呢,‘王妃,你家国王呢?’呸!比山贼还穷的臭农民工,还国王!”

“别自毁形象啊,人都开私人飞机上天,都当明星演员,都坐高楼大厦,吃啥?就是天王老子他也要张嘴吃饭、也要拉屎拉尿,也要吃农民种的粮食,也要住农民工盖的房子。”王过说着,一只手不自觉地搭在妻子肩头,又缓缓地说,“咱可是有境界的!”

“呸呸呸!也不撒泡尿照照,穷的都快没裤子穿了,还境界,别动不动就搬出你那些套虚头巴脑的大道理忽悠人了!”肖欣一脸怒气,挤兑丈夫。

王过尴尬地咧着嘴,正好一片蓬蒿被风刮到跟前,他一弯腰抓起来,又扔向风里,说:“大年三十不兴骂人啊!男子汉大丈夫说改就改,早想好名字了,就叫王兴。今晚十二点,你叫一声,我应一声,就算正式生效,怎么样?”

“你糊涂了吧!你叫了我的名字,我叫什么?”肖欣搡了丈夫一把。

王过一个趔趄,顺势从车辕上起身,一双大眼睛睁的又鼓又圆,两手叉在腰间,说:“我是高兴的兴,你是欣慰的欣,就这么定了,户口本的也改。”

肖欣看了一眼丈夫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稀疏的前头顶,把脸转向一边,不再搭理他。

“别总是生气抱怨好不好?关键你生气抱怨它没用啊,咱得学会幽默,得学着自己找乐子。”王过拿出自己的手机,绕过车尾来到妻子身边,“给你念一段话,是说离咱不远的那个新建的旅游景区呢,见识一下人家是怎么找乐子的。”

“‘有幸听到“黄家”“哥儿俩”的对话:“太寂寞了,大哥,你说给咱哥儿俩卡在这鬼地方算哪门子事儿呀?又没几个人来陪咱玩玩。”

“嗨!老弟,别着急,等秋天一过,冬天一完,暖和了就会有好多人来啦……丫的!我今天可晦气了,怕是没看老黄历,连个梦也没做好,你猜怎么着!刚一打盹,梦见打天地庙前经过,听见胡仙娘娘正在庙院里念《杨华词》呢,念完后,吊着嗓门,说咱哥俩不好好打坐诵经,整天游手好闲,只知道喷水找乐子……你说老弟,咱除了找乐子还能干什么呀?’”

“乌七八糟的都什么呀?就咱这模样,也有闲心找乐子?”肖欣眼睛一红,两行眼泪跟着就滚了下来。此时,她只想一头栽倒在家里热乎乎的炕上睡个天昏地暗。

风似乎小了些,寒冷却在加剧,距离王过正式更名的时间也在一秒一秒逼近。王过转身一边走开,一边自言自语:“你这一哭,我就没撤了,一没撤,就想起了朋友圈一首诗,太佩服我这好记性啦!”

他把连在衣领上的帽子拉起扣在头上,手拉着帽绳,嘴里念念有词:

“让所有的醒来醒来

让所有的沉睡沉睡

让所有的飞翔飞翔

让所有的堕落堕落

让所有的幸福幸福

让所有的不幸……”

王过感觉喉咙里一阵发热,像被热浪猛烈地袭击着,这热浪散发着浓郁的海水的味道,几乎使他不能呼吸,他两眼茫然地盯着手机,用拉着帽绳的手背挤压着喉结,想要大口地吐气,却假装惊呼:“瞧这视频,仙境似的,美瓜了!这龙嘴,咋就这么大呢?”

视频里,灰蒙蒙的大山和灰蒙蒙的天底下,有一座黑乎乎的假山,假山下有一汪碧水,水面上漂着零星的金色叶片,两条夹在假山乱石中间的黄色飞龙张牙舞爪,黄胡须清晰可见,水源源不断自大张的嘴里喷出,又变成大颗大颗白色的珠子,以抛物线的轨迹向碧绿的池水中倾倒,溅起两朵洁白的水花,水花又惊起清晰可见的水纹,向四周荡漾开去……

此刻,他们头顶的天也是灰蒙蒙的,且正在不动声色地暗下去。王过把手机塞进衣兜,抬腿跨进车辕中间,抓起伴绳一边往肩膀上套一边一本正经地说:“不敢拧巴了,再拧巴也拧巴不过天,咱得乘天黑透前多赶些路。走,正经走起来,走!”

最后这个“走”字,王过是扯开嗓门喊出来的,好多年他都没有这样大声地喊过了。这一声喊,仿佛脚下铺路石中一块光滑的青石,被一个不知道名字的顽皮少年捡起,轻盈的一个转身,抛向半空……

作者简介

寒木,原名柳慧荣,甘肃庆阳镇原人,爱好阅读,业余写作,在本市刊物上发表过一些文字。

(图文供稿:柳慧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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