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烘篓火
晚年的母亲,听力下降,然眼清亮明。拎着的烘篓火从早到晚,直至第二天天明,总是温热暖烤。
烘篓火紧伴母亲一生,尤其是八十岁后,只要是晚秋将至,霜降的日历掀开之际,丝丝凉风在窗前舞动姿态,紧接着沙沙落叶卷起尘埃,母亲知道冬天要来了。这时,母亲已把藏之睡房木桌下的烘篓牵捧出来,在阳台透透气,晒晒光,隔二天用擦洗窗台的布条打湿淋水,渗进适度的温水,很是谨慎小心地倒入平常洗脚的木盆,然后用力拧干,从烘篓的手提弓形,再到底足根处,每一个部位,每一处粘贴竹篾的竹藤,莫不用半天的功夫擦净抹洁,直到肉眼怎么也看不出灰垢污尘。问及母亲为何,答曰烘篓呀,冷落了大半年,得让它有容貌,不然也会像人生气似的,置入的炭火燃得不旺盛。
母亲与烘篓相伴相生。听说,在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和外婆、外公、舅舅一大家人,住在崇山峻岭的山洞,除了向富贵人家讨要稻草取暖外,就是家人在冬季编织烘篓,由外公领着几个舅舅到村口、乡场上变着法子叫卖,赚取几个微薄的铜银。母亲也不甘外公劳累,学着舅舅握紧篾刀撕咬竹木模样,照着烘篓形态硬是熟练地一天编织十余个,比外公、舅舅们的劳动成果还厚实。
知道母亲对烘篓的独有情结后,哥姐们和我在市场上买不到木制烧炭后,便到老家背面的山岭中,去拜访精于做木炭的中老年人,可人家任我们开出怎么的价都不接受,就在心灰意冷,百愁莫展,起身到另处时,一位约摸六十岁的男子认出了大哥和我。简单地交谈几句,知道是为我母亲寻找木炭用于烘篓火时,他二话没说,叫来孙儿,快把前些天燃制的木炭背来,用力一提,足有七十余斤,再看,不仅整齐,色泽漆亮,而且质地手感细触质优。即刻拿出100元钱,没想到他不收便急走而去。大声呼喊姓名,不得其答,直到真诚的呼喊在山谷传彻数遍,才得其回应:山林深处王木匠。
每年临近冬季,我和哥姐们都要到大山深处寻找木炭,每次虽很艰难,但都得到与王木匠一样慷慨的相赠,后来得知,这与母亲中年在山顶上辛勤劳作,经常把家里送来的饭分为二份、三份亲热地叫来山里的儿童分吃有密切关联。所以方圆几十里无人不认得我母亲,无人不知晓母亲的心地善良、纯厚。每当看见我和哥姐们从山里背来的木炭,母亲饱经岁月磨难的脸庞无不绽放微笑,那一个个木炭经母亲装点,立时化作冬季温热的能源。
母亲住在我家时,我们叫她尽量在屋子里,电烤炉放置在她常坐的木椅旁边,孙子们常来看她,教奶奶怎么使用,可他们不知奶奶很是有智慧,无论什么现代工具,只需教片刻便知晓要领。当孙辈要她烤烤电炉,即说,你们烤,还说你们看,那个电炉,天然气没有烘篓火暖和,烤一阵只是手飘飘然暖,不如这虽是陈旧,按你们说法老掉了牙的烘篓火暧手,烘胸,热遍全身。遇有下午,窗外的气色好,母亲定会抱着烘篓火很是沉稳地在楼下小坝子里东望望,西瞧瞧,看到年老的穿着不是厚实的,主动地问寒问暖,还把烘篓火拿给人家烤着,自个则来回行走,直到人家喊烤暖了,烤暖了,才领回烘篓火。
烘篓火有灰尘,母亲自有办法,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淘洗干净的细沙,每天上午十点撒几把渗进烘篓火,不管是吹,摇,抖都不曾扬起尘灰。
母亲以对烘篓火独有的挚爱,不但让身子暖和,而且留给了后辈精神的财富……
诗人简介
杨国军,男,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开江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出版《故乡有柑桔树》,《泥土的眷恋》,《昨天……依然亲近》等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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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编辑:刘仕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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