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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王瑶卿六十寿辰祝贺戏

在中国京剧发展史上,谭鑫培与王瑶卿可谓是承前启后的人物,他们最大的贡献就是改变了京剧的声腔格式,使旋律更婉转,唱腔更丰富,更使演员不再受“正宫调”的限制,而可以根据自己的风格去形成各具特色的艺术流派。

王瑶卿在四十岁时候,因嗓子“塌中”而过早谢绝舞台,而把全部精力用在培养人才上,而造就了一批杰出的艺术人才,可谓是桃李满天下。

从王瑶卿五十岁时,就有弟子帮着张罗祝寿,1930年10月21日,在织云公所祝寿,各界赠送诗联颇多,内行中以余叔岩的一首《念奴娇》为最佳:

江南肠断,尽飘零去也,万红千紫,无恙河山独犹昨,怕唱前朝哀史,凝碧池头,朝元阁上,一瞥繁华已,沧桑阅尽,镜中白发添几。

喜弧度双县,瑟琴并臻,开宴邀珠履,曲度华飞听婉转,更值月明如水,青镜朱颜,华冠扑朔,都是新桃李,春风座上,金樽消尽绿蚁。

由于王瑶卿在梨园界举足轻重的地位,加之其弟子众多,所以他的生日寿宴名伶聚集,犹如戏剧中群仙祝寿的热闹景象,至午后五时,由弟子们演戏祝贺。

节目单中的杨桂荪,原名宝仪,杨宝忠之弟,以内侄身份受业于王瑶卿;王文倩即王瑶卿的女儿老铁;南铁生和乐元可皆为票友受业于王瑶卿;瓣罗馆主是陆麟仲的夫人,俩人皆嗜昆曲如命;步月居士即是潘经荪大夫,于庞敦敏同为名医。

《八五花洞》中言菊朋饰天师,高庆奎饰包公,乐泳西饰神将,马富禄饰武大郎,原定四个真潘金莲中有华慧麟,但其临时离京,故由杨桂荪代演。


如果说五十岁的生日是内部的自娱自乐,到六十岁生日时,就截然不同了,1940年的祝寿演出由荀慧生、程砚秋发起,并且是营业性质的演出,虽然没有十年前的剧目丰富,但也是热闹非凡,您瞧,十月份的演出,八月份就开始宣传了。

阴历八月初七是王瑶卿六十大寿,拜寿的都是王瑶卿近亲和弟子们,吃了几百元的酒席,都由其弟子张云燕出资。王瑶卿这些年一直以授课教徒为主,并无固定收入,生活只能是靠以前的积蓄及弟子们零碎的孝敬维持,所以当他寿辰时,弟子们也是以各种方式的孝敬。

王瑶卿六旬寿日当天,手持如意,脚穿拖鞋的游戏照,左边为张云燕,右面为罗锦瑛(程玉箐摄影)

在这次演出中,荀慧生首次在该戏中反串安公子。由于荀慧生一直在天津演出,9日赶回北京后才最终确定于10月13日在长安大戏院演出。同时,程玉箐将随谭富英赴青岛演出,计划的从《红柳村》开始,改为从《悦来店》开始;虽然张君秋随马连良赴津演出,但他还是赶回来参加了这次大合作。12日由王瑶卿亲自指正,排演了一遍该戏,为次日的演出做准备。

这场演出相当精彩,而我们只能从后来的报道中窥之了,当时北京的报纸,分三天做了详细的报道,我们把这篇报道整理出来,与大家共享:

祝王寿戏十三妹观后

老张


喧嚷一个多月的祝王寿戏,全部《十三妹》终于前夜在长安公演了。因程玉箐已赴青岛,无人负责琐事,王老供奉乃亲自到后台,为这个徒弟说身段,为那个高足背背戏词,最妙的是王玉蓉的张金凤,首次演唱,唱词由王教授了一遍,前日又忘了,也来不及再去王府了,于是在电话中,王供奉大唱原板,教授玉蓉,接线生倒是大饱耳福了。

大前天夜里九点钟,程砚秋,荀慧生,南铁生,张君秋等和一般女高足,全在王府聚齐,排演这出《十三妹》。

荀慧生的安龙媒,全场均由瑶卿教授,王玉蓉、绿染香的张金凤,南铁生的张金凤,也得王的指授,倒是高维廉的赛西施全是他自己参悟的。好个老供奉,不愧旦行领袖,全剧仅一个小时,即为各人说完,之后,张君秋和绿染香、荀慧生和程砚秋,又分别对了戏后,预排即终了。

前夜长安之拥挤,出乎意外,并且票全售出,无一客票,这可证王瑶卿人缘好。荀慧生、南铁生等均各购票数张备自己家人坐,王门的女弟子,除去梁小鸾,罗瑞华坐在包厢外,余者全在台上两边的纱屏内,张云艳、王玉蓉等都在内,成了“笼中莺燕”,就是陈墨香、庞敦敏二位也在此处坐聆,拥挤而知。

开场戏《百寿图》上场前,荀家父子就扮戏了,宋德珠也扮得很早,原定第一场小生是王又荃的安公子,因王有事,改由金仲仁高足洪维良饰。

《百寿图》演完,荀令香扮演的十三妹上,一切步法身段,颇有乃父之风。

至悦来店,金仲仁扮演的安公子上,老伶自是老练,书痴神情尤佳,此节颇长,令香甚累。

(右图为金仲仁在《悦来店》中饰演安公子)

《悦来店》之后,是《能仁寺》一场,宋德珠饰演的十三妹,是他的本工,台风甚洒脱,尤以在寺上放弹弓之姿势颇佳。

宋德珠《十三妹》

此场的安公子即换荀慧生,公子巾,黑褶子,绣花靴子,其行头全部都是高维廉的。

荀扮相颇秀美,一笑很有诱惑性,只眉毛描得细了,念白的尾音,还是他平日演旦角时的声音,台步更有趣,台下观众全都对他笑,他也想笑,好在他有数十年舞台经验,做工有时真比正工小生还传神,如在能仁寺中,十三妹欲撩他,又中止时,他的表情惊愕中带凝思,很有神气。

荀慧生反串

这场下后,他在后台说:他们(指台下人)直笑我,我也不敢看他们了。!  

在能仁寺中,除荀慧生反串安公子上场,观众大笑外,高维廉反串赛西施亦使观众笑出眼泪。

当寺中凶僧声称请赛娘子,高即出,按俊扮,戴女假发,扮像漂亮,所穿着的衣服鞋子,与普通演者一样。出场见到寺僧时,称“达令”,这种称法在学界及知识分子中最多,故引起大笑。第二次上场时,念数板二十四句,是他自编的,如“......奴家长得多好看......和尚家求婚一千多遍......”等等,观众哄堂大笑。

此场即是劝张金凤一场,当张金凤父女被劫时,由王玉蓉饰张金凤,嗓子还亮,首次唱此戏,盖口(戏曲术语,指所背记的自己所扮角色的对白)很严。出场一段原板,以下又唱了几句,到劝张金凤时,即改由绿染香饰,此时十三妹已换为张君秋。

张的化妆很细,近看也不显脂粉错落的痕迹。程砚秋拍粉也很匀。那一晚,程和王玉蓉都是别人为之拍粉,张的衣服与前场上荀令香,宋德珠同,只是小花样有别,额中红痣点的大小位置相同,这是那天在后台议定的全都点痣。

张演至携父母到地窖时,与高维廉之赛西施逗哏,当张说不去见大师傅成不成时,一手用力拧其胳膊,高说:“你到是悠着点,胳膊是我的,行头可是人家的。”张欲一刀杀之,高又向之鞠躬曰:“劳驾”。

此场过后,荀慧生的安公子再上与大家相见,张之十三妹说亲一场最精彩,当提议将张金凤许配安公子时,荀慧生乃转面向外,面上表示焦急不愿的神情,及张已问妥张金凤之父母,再问张金凤时,绿染香娇羞状态作得好,张君秋更将少年一时高兴来管闲事的神情,描写如真。

演至三人皆允,问安公子时,荀慧生的安公子打瞌睡,以及回答须父母之命之道白,以及被十三妹以威吓而答应的种种做工,均如一正工小生,以只学一遍而通场不忘,且作得有神,诚非易事,此名伶不愧为名伶也。

说亲场即系十三妹借砚题名赠弓,约定取砚等情节,由张君秋一人演毕,再以下即《青云山》。

 这晚因《悦来店》《能仁寺》两场时间颇长,后场《弓砚缘》尤须演三四刻钟,故《能仁寺》之后的《青云山》减去数场。

此场十三妹由华慧麟饰,也是一身红,唱上还好,道白声音略尖。安公子仍然是荀慧生扮演,张金凤亦不上场。蒋少奎的邓九公,扮像架子均好;郭和湧的安学海,居然通场从容演完,无大瑕疵,道白很清楚,此子最近在戏校毕业,有许多班约他,前途有希望。陈少华饰褚一官,赵绮霞的褚婆(邓九公之女)还算可以,只是赵的嗓音太哑暗了。

当邓九公、安学海约妥安公子到十三妹处,籍为吊祭其母对之加以说词,此场最紧张,华慧麟表演的还不错。

大轴《弓砚缘》本可代表全剧,但是当晚因为将全剧分段演出,而此段是最一场,且弓砚引起的姻缘至此才实现,故称此名。

南铁生之张金凤先上,着白色褂裙而上绣红花,颇鲜艳,他这出戏也是由王瑶卿事先亲自指点的,所以盖口很严谨。接着上安学海,由张春彦饰,扮相台风样样都是后辈的模范,徐凌霄先生曾云“春彦无论扮什么都像”此话的确。何佩华的安夫人,旗装大把头,扮相很好,但没有独自表演机会。

接着程砚秋的十三妹登场,这晚共五个十三妹,前面几个都是一身红上场,独程砚秋的十三妹黑色女帔,白裙,盖此时已将其母停灵安家,正在守孝期,当然素服,可是眉上的红痣,太显其红。

程砚秋《十三妹》

当安学海夫妇携张金凤到十三妹处求婚,程是时面部立现冷若秋霜不可侵犯的神气,此后安夫妇外出嘱张金凤一份往说,于是南铁生(张金凤),鼓其如簧之舌,将程砚秋(十三妹)说服,等到十三妹说你能把我师傅(邓九公)请来,我就答应,谁想邓早被安请来,静候张金凤一唤,立即出去,亦假意苦劝十三妹允嫁安郎,十三妹是时无话可说,只有大哭了。



此时荀慧生安公子归来,换绿色袍,极漂亮,邓九公见他后,指着他说“今儿个就便宜你啦”,接下来为最后一场,即婚礼后入洞房一幕,张金凤陪十三妹及安公子上,南铁生此时作得很活泼,旋张说“安郎勉力报恩。”及“阿弥陀佛,今儿个可了了我一个心愿,”笑下。



荀慧生的安公子,程砚秋的十三妹均一身红,荀在此场劝十三妹就寝,不应,乃说“不如与我走了出去”此时十三妹才质问:“你叫我上哪儿去”荀又作小生腔说“有一场院,内有一眼井”程说“好你没良心的安龙媒,忘了我救你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叫我跳井?”荀又摇头晃脑书呆气十足地说“非也,亦非跳也”于是说井边有大石,你去用两指捏来,十三妹思及悦来店情况始破涕为笑,同入罗帷,此时小贼狗胜(朱斌仙饰),欲盗安家被十三妹擒获,全剧至此告终,散戏时间未超过十二时。

一场精彩的大戏就此落下帷幕,相信当时观众很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可惜我们今天只能从这些残存的文字中寻找当年的盛况。

这次祝寿演出之后,虽然每年还会举办,但由于战乱等原因,规模和行事都没有这次的大,甚至比五十寿辰的规模还小,又过了近十年,王瑶卿已步入古稀,就在新中国成立的前夕,1949年9月24日,再次在长安大戏院为王瑶卿举办祝寿演出,依然是《十三妹》,依然是荀慧生反串安公子,依然是与程砚秋搭档演出《弓砚缘》,虽然场次和人员都有很多变化,又由侯喜瑞、筱翠花参加演出,分别扮演邓九公和张金凤,为演出更添了几分风采。

这次的演出依然精彩,如今所有参加演出的人员都已作古,但给我们留下的美好的回忆,斯人已逝,他们精湛的艺术魅力却是永载京剧史册。


王瑶卿
《儿女英雄传》中饰演十三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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