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冰堂僧

宋代段子：“食牛”在传统中国是个大忌，《夷坚志》里面有很多关于“食牛”报应的故事。耕牛在很长时间也是国家政策禁止宰杀的。另一则《食牛诗》这样说：“万物皆心化，唯牛最苦辛，君看横死者，尽是食牛人”。

【原文】

程虞卿，建安人，尝为他郡幕僚。受性刚豪，多结里中轻侠，椎牛酾酒，畋猎博塞。

乾道三年春月，赴一宗室家宴饮。酒酣，与同坐者入大中寺，至扣冰堂，绘匠方画佛壁，内一侍者貌古怪，程指哂笑侮之。

是夜，归舍醉寝，梦偕其友丁子和行抵别馆，逢两僧持挺大呼，向前肆击，奔趋欲避，而前迫室屋，不可进。度事穷势逼，乃俯伏作礼，引咎哀祈，僧怒少霁，谓曰：“汝更食牛乎？”对曰：“愿自此永断。”僧曰：“汝若再食，来吾堂中，必刖汝足。且纵汝归。”程再拜而出。

梦觉，汗流浃于枕席，心怖营不宁，坐以待旦，诣丁生之门。方拟谈说。丁错愕止勿言，先叙所以，无一词异。于是相率往扣冰堂，正见两像，即梦中僧也，怖悸益甚，遂绝意太牢，而余事亦从敛戢。

【白话语音文字版】

程虞卿是建安（福建建瓯）人，他曾经在外郡官府做过幕僚。这个人性格刚烈豪爽，喜欢结交本地一些轻侠。他们在一起通常做些杀牛、喝酒、打猎、赌博的事情。

宋孝宗乾道三年（1167年）春天，程虞卿到本地一个宗室人家参加宴会，喝得大醉以后，跟酒席宴上的一些朋友进入了当地的大中寺。他们在寺庙里面转悠，走进扣冰堂，里面有画工正画壁画，程虞卿看到壁画里有个侍者（僧人）样貌画的很古怪，他因为喝多了，就很轻浮地指着这个侍者谑笑，还说侮辱话。

后来，他回房间睡觉，当天晚上就做梦了，梦中他跟一个叫丁子和的朋友来到了另一处馆舍，忽然跑出两个僧人，他们拿着大棍子，狂追两人，连声大喊。程丁二人赶紧逃跑，跑到一间房前，发现进不去，别的地方也躲不了，僧人们已经逼近了，两人于是赶紧趴地下给僧人磕头乞命，看着他们在那儿磕头不止，僧人们刚才的愤怒稍微好转，其中一僧人说：“你还吃不吃牛肉啦？”程虞卿说：“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吃了！”僧人接着说：“如果你再吃，再进到我的扣冰堂，我一定把你的脚给砍断，现在我先饶了你！”程虞卿赶紧磕头，梦做到这里，程虞卿就醒了。他遍体汗流，床上的席子都沾湿了，心跳不止，给吓坏了，也不敢睡，一直坐到天亮。

天还没亮透，他就去丁子和那里。丁子和见着他，他还没说这个梦，只见丁子和表情很恐怖地说：“你别说，先让我说！”于是丁子和先把自己的梦说出来，他做了一个跟程虞卿一样的梦！于是这两人赶紧去扣冰堂，进到里面，看到壁画上有很多佛像，其中有两位，正是梦中见到的僧人。他们吓坏了，从此以后他们就不再吃牛肉了。不仅如此，其他那些诸如喝酒、打猎、赌博等事情也收敛多了。

【祥宏点评】：故事里说的“太牢”就是指牛肉，古代为了祭祀社稷神，一般要准备三牲：牛羊猪，这些“牺牲”要被杀掉，在被杀之前都关在牢房，这牢房就叫“太牢”，太牢也指这些动物本身；扣冰堂是为了纪念“扣冰僧”或说“扣冰古佛”的，他是唐代僧人，原籍福建崇安，本名姓翁，据说他夏天穿棉袄，冬天把冰敲开，用冰水沐浴，是一个有修行的人，曾经帮老百姓做过很多事情，所以他在唐朝就很受推崇。到了南宋，高宗和孝宗皇帝都册封过他，这故事等于是扣冰堂僧给了程虞卿一个严厉的人生警告；故事里说的“轻侠”可以理解为亦正亦邪的侠义人物，算是游手好闲、轻薄放荡，但又不是很“恶”的地痞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