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信屠

宋代段子：诸恶莫作，是个铁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生为屠夫，业障深重，为了生计，天天杀生。主人公除了杀猪，他还杀人。因为每天都杀，用惯了刀，所以人命到他手上，也不值钱了。杀人偿命，反正跑不了。

【原文】

隆庆府新建县屠者信生，居城外。尝有外间女子过门，呼与语，诱至后舍，刺杀之，刎其首，夜举尸投江中。而以锯屑糁颈血，纳诸竹畚，旦持入城。蓋素与某家有仇，将置其门，为诬污计。既而不果，复携归，首已臭。乃伺隙处，抛于道侧。适一小儿在旁，认为人首，亦不敢明言。

逻巡者见之，白于官府，命三排岸究缉。女家讶女出不反，闻其事，亟往视，哭诉哀切。三排岸者，二为宗室，不厘务，独潘忠翊任责，旬日不得贼踪迹。有栗七官人者，善邀紫姑神，试往扣启，得诗曰：

木屑填头事已深，三君何用苦索心。

首身异处分江汉，三七之时得好音。

又数日，尉司两弓兵过彼处，逢小儿说所睹，兵曰：“汝识之否？”曰：“不知为谁，其人向西边去，尚能记其面目。”于是与俱行，不百许步，望信屠在门切肉，指之曰：“此是也。”两兵前谓曰：“众买一猪赛福，倩汝提屠刀为一往。”辞以不得暇。兵强之，乃从，而色已动，语声低怯。遂叱问之曰：“杀女者是汝乎？”即拱手承服，执缚送府。

使摝尸于江，尚未全坏。计始行凶之日，正应三七之数，时庆元二年春也。

【白话语音文字版】

隆庆府（今四川北部）新建县有个姓信的屠户，他住在县城外面。有一天，一个女人从他肉铺门口经过，信生跟女人搭腔，聊着聊着，他把女人骗到房后给杀了。他把女人的头割下来，趁着夜色把尸体扔到江里去了，血肉模糊的人头用锯末包裹好放到一个竹篓子里，天一亮他挑着竹篓子进城了。他之所以杀这个女人，是因为他跟城里一家有仇，他要栽赃陷害。

他想把人头放那家门口，到了人家门口，一直没得下手。信生只能扛着人头又回来了，这时候人头已经臭了，他只能找了一个空地，把人头扔在路边。这场景正好被一个小孩看见了，信屠走了以后，小孩看出那是个人头，但也不敢说什么。

后来人头被巡卒发现了，巡卒上报官府。官府把此事安排给三排岸（水上交通管理部门）调查。女人家里因为她一直没回来，听说这事儿以后，赶紧到现场一看，发现死者正是自己家人，于是哭天喊地要官府追究凶手。三排岸三个负责人中有两位宗室人物，两位姓赵的都不干正事儿，唯独一位潘忠翊比较负责任。他认真追查，派手下仔细查访，但过了十天，也没找到贼人踪迹。潘忠翊很着急，很想知道凶手是谁。有一个栗七官人擅长扶乩招紫姑，潘忠翊于是请他帮忙，“紫姑神”给写了这几句话：“木屑填头事已深，三君何用苦索心。首身异处分江汉，三七之时得好音。”

又过了几天，尉司的两个弓兵（等于现在的公安干警）从抛头现场经过，碰见了那小孩。小孩向弓兵报告了目击抛头事件。弓兵问：“你认识那个扔头的人吗？”小孩说：“我不知道他是谁，那人往西边走了，我记得他长什么样！”于是两弓兵带着小孩一起沿路查访，也就走了百步，小孩忽然看见信生在自家门口切肉，小孩随即指认。于是弓兵走上前跟信生说：“我们弄了一头猪，准备祭祀神灵，你拿着屠刀跟我们走一趟吧！”他意思要信生去杀猪。信生说：“我现在没空，你看我正忙着呢！”两个弓兵不管，强迫信生必须马上去，信生做贼心虚，语言也显得低声下气了，两个弓兵看出来了，随即问道：“那女人是不是你杀的？”这一下击中要害，信生当时就跪地承认了。两个弓兵立刻把信生抓起来扭送官府。后来询问：“你在哪抛的尸？”按照信生交代，官府派人打捞，那尸体竟然都没漂走，直接打捞上来，而且尸身还没完全毁坏呢。

从信生行凶那天开始算起到尸体捞上来这天，正好21天。正应了“三七之时得好音”这说法，这事情发生在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年）的春天。

【祥宏点评】：故事在奉劝人们：诸恶莫作。人要是做坏事儿，最后一定会被揭发出来；“新建县”多次在《夷坚志》出现，通常指江西南昌的新建区，但是故事说的是在隆庆府，这是四川北部。所以这个故事所说的“新建县”不太确定现在的具体位置；说到三排岸，这是个具体办事机构。宋代京城有排岸司，主要负责外地来京船舶的水上交通管理，这个故事的三排岸功能类似，应该是负责江边巡防、治安、船舶交通等事宜；这个故事的官员用上了“扶乩”，似乎没有对破案有直接帮助，但它所谈到的事项与事实相符。在宋代，扶乩是一个很正常的社会现象，就跟求神问卜一样；尉司，可以理解为现在的公安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