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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香院鸡

宋代段子:梦征、转世轮回、定数和报应,这些词都可以成为本故事的标签,它也清晰描绘了宋代乡间的生活;它让人感到一切表象的背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管理控制着人,所以总会有一个令人着迷的问题:人的念头是哪儿来的?

【原文】


景徳镇管下有小刹名为回香院。绍兴中,山主育一黄牝鸡,不蓄雄。僧老而馋,但冀日得一卵以供馔耳。天将晓,必躬持米一勺,水一器,饲诸栅中,始亲出之。几两岁久,益以肥泽。当秋夕,僧梦妇人着黄衫泣拜床下,敛袂请曰:“老新妇欠院家钱,逐日渐还了。余欠只七钱。乞放此身去。慈悲宽舍之恩,不可胜言矣。”觉而忘之。

至晓如常时以水米至栅,则鸡已僵死。僧咨惜不已。令童奴携置后墙上,拟俟晨餐罢燖煮,以备不时之客;若无客不妨饱饫。俄二丐者来觅饭,僧曰:“恰淘米欲炊,恐难相待。”丐指鸡欲买,僧靳之,未遽从。丐曰:“此鸡或是吃毒虫得病,既已死,不宜留。幸有见钱七十,愿付我,使暂一知肉味,亦师之赐也。”乃许之,而度其必无所酬。丐探(竹字头+差)中,唯存七钱,自相尤责曰:“早来方收拾得七十钱,穿得一串,藏护甚谨,此外又求化得此七钱,不在数内。今而失之,真不可晓。”僧猛省夕梦,命取鸡去,而用所偿七钱付小仆,使为撞钟拔度。

予谓鸡化为媪妇,见梦乞命,或称别去者,多矣,诸志亦屡有之。此段乃有丐者一节,映带为助,特觉新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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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语音文字版】


景徳镇管辖境内有座叫“回香院”的小寺庙,宋高宗绍兴年间(1131-1162年),主僧养过一只黄母鸡,没养公鸡。这主僧既老又馋,就盼着每天得到一枚鸡蛋吃。天快亮的时候,他一定会亲自拿着一勺米,一盆水,来到鸡栏喂鸡,这时候母鸡都会自己出来吃食。

这样的日子快两年了,老母鸡长得很肥硕润泽。有一个秋夜,老僧梦到一个穿着黄衣衫的妇人在床下哭泣,她整理衣袖,下拜请求道:“老身我欠寺庙的钱,每天还的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七钱没还了。乞求您放老身离去,这样的话,您慈悲宽大的恩情,我都不知说什么来表达谢意了!”老僧醒了之后就把这梦忘了。

天亮时候,他还是像往常那样端着水米来到鸡栏,发现那老母鸡已经僵死了。老僧感叹婉惜不已,他让寺里的童奴把鸡放到后墙上,打算吃完早饭用开水烫拔毛再煮熟,以备可能来访的客人食用;如果没客人来,也不妨自己饱餐一顿。

过了一会儿,有两个乞丐来寺庙要饭,老僧说:“我正要淘米做饭,没现成的饭给你们吃。”乞丐指着后墙上的鸡打算买走,老僧吝惜,没马上答应。乞丐说:“这只鸡也许是吃毒虫得的病,既然死了,最好别留着。正好我们这儿有七十钱,希望你把鸡卖了,让我们尝尝肉味,这也算师父你的恩赐了!”僧人这才答应,但心想,这俩乞丐一定没钱。

乞丐从随身的竹篓中抓摸,里面只有七钱,他们互相抱怨说:“早上明明得了七十钱,已经穿成一串,看护隐藏的很小心,这七个钱是另外要的,不在那七十钱数里边。七十钱怎么没了?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僧忽然醒悟昨夜之梦的寓意,马上命令小童子去拿鸡给乞丐,他把乞丐的七个钱交付院中小仆,让他去撞钟,为母鸡超拔救度。

洪迈说,这种鸡化做老婆婆或妇人到梦里乞命,或者自称转生的故事太多了,以前的志怪小说记载的很多。这故事因为有“乞丐买鸡”这情节作衬托,感觉尤为新奇!

【祥宏点评】:原文是母鸡自称“老新妇”,新妇通常指某家“儿媳”,老新妇有可能指一种情况:这个老妇人嫁人没多久就去世了,那时她就欠了寺庙的钱,还钱多年,自己也变老了,她每天下个鸡蛋,就是在还债,最后还差七钱,以鸡身抵债。好在老僧忽然醒悟,最后一刻做了善事;故事强调了寺庙里没有公鸡,暗示母鸡生的是未受精的鸡蛋,那样的话就不算是生命,但是佛教界也有讨论未受精的鸡蛋是否算生命的问题,这关系着是否吃素的判定,故事中的老僧吃这种鸡蛋,他似乎还有吃鸡的想法,这样的话就不太合适了,但宋代很多僧人已经不守清规戒律了,《夷坚志》多个故事中都有相关描述;景德镇,在宋代就已是陶瓷业重镇,但行政级别上还是个“镇”——朝廷派官的最基层单位,派官被称为“监镇”;这故事说的是因果报应,从“乞丐买鸡”的情节来看,让人感到背后“定数”的力量,似乎每个人都是被一种莫名力量指挥的“木偶”:乞丐得了七十钱才敢张嘴要买鸡,否则那七钱老僧不会接受,但找了半天,只有七钱,老僧卖鸡是因为梦中有兆,这就形成了“合相”,所以生活中莫名的因缘需要细思;过去有条件的寺庙会有不少童奴或仆从,他们这些人最后未必能成为正式出家人。全本夷坚志,点开免费听


(文说明:原文电子版文字来自“梦远书城”-特别致谢!再经中华书局版《夷坚志》校订;图片来自网络,若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夷坚志》简介:

宋代大文人洪迈编撰的《夷坚志》是中国古代志怪笔记小说的顶峰。它卷轶浩繁,包罗万象,流传至今仍保存了206卷共2700多个宋代事件,是中华传统文化最伟大的宝库之一。

《夷坚志》的时空观深契佛法,与宋代文化领先世界的历史地位相一致。它表面看是一本奇人、异事、神怪大全,本质上却是最真实细腻的宋代社会生活实录,极具文献价值。

宋代社会生活塑造了此后中国人的心灵格局,《夷坚志》仿若是中国人的心灵大海。人们平时沉浮其中,茫然不觉,一旦凝神静思就会发现:


天下没有新鲜事,一切尽在《夷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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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祥宏谈夷坚系列之25-《夷坚志》“转世轮回事件”简述-现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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