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与变：青年刑辩律师的办案体会

青年律师应做一束火炬，往上走

迷茫时成为自己的光

 

口述丨任鹏 北京市炜衡律师事务所律师

整理丨宋瑞琪 北京市炜衡律师事务所实习生

 

 

今天不讲大案要案，只讲一起年轻律师办理的“小案”及细节。 

2019年9月22日0时许，犯罪嫌疑人梁某酒后将某酒店附近道路的两侧栅栏损坏，后酒店大堂经理报警，梁某被民警查获。经鉴定，被损坏的栅栏维修费用共计2200元。后公安机关以寻衅滋事罪追究当事人梁某的刑事责任。从9月23日案发、当事人梁某被刑事拘留，到11月22日检察机关作出不起诉决定，并解除对梁某的取保候审，前后共两个月的时间。

 

本案案情虽然简单，诉讼程序也不复杂，但在办理的过程中，有不少值得去总结、反思、记录的经验和体会。本次分享的内容将根据案件接办的时间顺序，分为接受委托前和接受委托后两个部分、共十个方面展开。

 

Ⅰ 接受委托前

 

 

绝大多数案件的委托，第一步往往是通过电话、微信等不见面的方式进行沟通。在初次沟通的过程中，律师要了解案件的基本情况，明确客户的需求。如果对方的主要目的是咨询，或者还未想好下一步如何做，那么我们的工作就是答疑解惑，赢得对方的初步信任。如果对方在电话中直接表明希望委托律师介入诉讼程序，则尽可能约客户到律所来进行面谈，这样一方面有助于双方深入地了解和沟通；另一方面，如果双方正式建立委托关系，则方便签署委托代理协议以及授权委托书等手续。

 

确定面谈时间之后，律师要做好以下准备：第一，安排好工作时间，留出空闲，并做好个人着装、会议室预约等准备工作。第二，提醒客户准备和携带身份证和亲属关系证明材料。第三，进行相关专业知识的准备，不仅要了解本案相关罪名的法律规定，更要熟悉办案流程、办案期限等细节性程序规定。在与客户沟通时，大部分当事人及家属对程序方面的问题更为关注，“37天、取保、进检、开庭时间、判决结果”是当事人家属常问的词汇，作为青年刑辩律师要注重刑事诉讼程序相关规定的学习，熟悉这些常见问题背后的法律规定，才能准确给客户答疑解惑，赢得信任。

 

 

在与客户沟通的过程中，难免会遇到一些让律师很难回答的问题，常见问题有 “能不能保证达到什么结果、公检法有没有熟人、能不能让家属看一下案卷”等。家属提出这些问题是人之常情，但会给律师的工作带来很大的风险。

 

作为青年刑辩律师，更要明晰其中的法律风险，学会妥善应对此类要求。以保证结果这类要求为例，作为律师，在接办案件过程中虽然会对案件结果有所预判，但应当避免作出保证和承诺。而对于提出请托关系要求的家属，最稳妥的解决方式就是及时回绝并且向家属明确说明请托关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并从法律层面作进一步的分析。青年律师要敢于说不，凡事量力而行，办好案件的同时也要更好地保护自己。

 

 

法律和案例检索可分为两步，在接受委托前，律师可以先粗略地进行法律检索和案例检索，了解相关罪名的主要规定以及判决的大致情况，以便在与家属沟通的过程中，能够成竹在胸。在正式接受委托后，则需要进行细致的法律和案例检索工作，以服务于整个案件的办理。

 

法律检索要全面，要对法律、司法解释以及所有相关规定进行专题检索，从而对一项或几项罪名能有更为全面的认识，避免出现纰漏。案例检索要有层次性，第一着眼点是本案的受理法院及其上一级法院以往作出的判决。对于某些不常见的罪名，还可以把检索范围放大到全省甚至全国。

 

 

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对于青年刑辩律师来讲，闭门造车是不可取的，在案件办理的关键节点，若能得他人指点一二，整个案件往往会豁然开朗。但我们在向他人请教之前要先做好准备工作，提炼出案件争议焦点或者自身的主要困惑点，进而有针对性地向他人请教。

 

 

在正式接办刑事案件之前，充分的准备工作是必不可少的。下面主要从六个方面，简要梳理必要的准备工作：

 

一、委托手续的签署。这里所指的委托手续，主要是指需要家属签字的材料。主要有委托代理协议、授权委托书（格式五和格式十九）、家属身份证复印件、亲属关系证明材料（比如说户口本、结婚证、当地派出所开具的亲属关系证明等）。 

 

二、所内手续的开具。首先要开具所函，刑事案件的所函比较常见的是格式一和格式二。对于全案委托的案件，可将用于审查起诉和一审阶段的所函格式二一并开具，以备不时之需。如果只委托了侦查阶段，也要准备所函格式二，因为在侦查阶段检察院审查批准逮捕时，律师如果要开展工作，则需要向检察院提供委托手续。除所函外，格式八在刑事案件中应用最多，建议新旧版式都准备，以确保万无一失。

 

三、委托手续的提交。

首次会见时需要格式八以及近亲属签署的格式五授权委托书、近亲属的身份证复印件、亲属关系证明、律师证复印件。

非首次会见，则需要格式八、当事人本人签署的格式五授权委托书、律师证的复印件，因为大多数看守所都要求第二次及以后的会见必须用当事人本人签字的授权委托书，这提醒律师在首次会见时需要携带空白的授权委托书让当事人本人签署。

侦查阶段要向公安机关申请取保候审时，需要给公安机关提交格式一所函、格式十九授权委托书以及律师证复印件，如果格式十九是家属签字，还需要家属的身份证复印件和亲属关系证明。

侦查阶段要向检察院申请不予批捕，或者前往检察院案管部门查询案件进展时，需要格式二、格式五、律师证复印件。如果格式五是家属签署，同样需要准备家属的身份证复印件和亲属关系证明。审查起诉阶段和一审阶段与前述手续一致。

如果律师作为被害人的诉讼代理人参与刑事诉讼程序，需要准备格式三所函、格式十一授权委托书，以及律师证复印件。

如果律师作为单位的辩护人或者诉讼代理人，除了上述的基本手续，还需要提供单位的营业执照副本复印件、法定代表人的身份证明、法定代表人的身份证复印件。

 

四、办案单位的地址和办案人员联系方式。以本案为例，在与家属沟通的过程中先明确处警的派出所，之后可以网上查询派出所的办公电话，打电话查询承办人，必要时可携带手续前往派出所现场查询。案件报请检察院审查批捕或者移送审查起诉之后，携带相应手续前往检察院案管部门就可以直接查询承办检察官及联系电话。

 

五、看守所的位置和路线。北京市内的看守所，很多公众号文章都进行过总结，建议收藏便于查阅。每次去前都要提前把路线规划好，预留出足够的时间。

 

六、会见的预约方式。以北京市为例，会见的方式有两种：预约和排队。常见的预约方式一般有三种：微信小程序、北京市公安局网站以及电话。海淀看守所和朝阳看守所目前开通了微信小程序预约；北京市内看守所的会见亦可通过北京市公安局网站或者电话直接进行预约。

 

Ⅱ 接受委托后

 

 

会见工作一般是接办刑事案件之后首先要开展的工作，会见前要准备一份纸质的会见提纲，提前将待询问的内容列明，包括是否同意律师作为辩护人、案件事实情况、办案机关提讯的问答情况、身体健康情况以及有没有需要律师帮忙传达给家里的话、是否需要存钱存衣服等。通过会见谈话，既有助于律师深入了解案情，又有助于律师把握办案机关的办案方向、节奏。主要问题沟通完毕之后，律师可以与当事人聊聊其他的内容，有助于取得当事人的信任。

 

会见结束之后律师及时向家属反馈。对于家属在会见前明确告知要问的问题，需要跟家属明确反馈。对于案件办理的细节，律师可以与家属说明案件办理程序性的进展，但涉及更为具体的内容，律师要有所留意，尤其是当案件有同案犯的情况下，更要防范风险。

 

 

刑事诉讼程序的规定纷繁复杂，充斥着各种程序、各种期限，而且办案周期往往比较长，如果不做好工作记录，就很容易错失关键时间节点和程序权利，造成无法补救的后果。对于工作记录，可从两方面进行：一方面，按照接办案件后的时间顺序，把所有的工作内容全部记录下来，比如某年某月某日会见、某年某月某日递交取保候审申请书等；另一方面，将一些关键程序节点单独记录下来，比如刑事拘留、取保候审、移送审查起诉、退回补充侦查等，从而准确把握刑事诉讼程序的进展。

 

 

律师与家属之间的关系，不会一直平稳、和谐，遇到情况要向家属充分说明，灵活处理。本案办理过程中也两次出现律师与家属关系紧张的情况。

第一次是在接受委托之后，与家属一起前往派出所查询具体承办民警和联系方式时，派出所民警脱口而出，“你这个案子找律师干什么呀？根本没事，不用多久放人了”。当时气氛比较尴尬，沉默不语只会进一步增加家属的疑虑，我当时简单回应，“现在人被拘留羁押在看守所，只有律师可以会见当事人”。离开派出所之后，便与家属沟通，明确：公安机关所说的“放人”不是本案追求的最终结果，短期内的人身自由不是终极目标，公安民警说的“没事”跟当事人、家属所期望的“没事”并非一回事。

第二次关系紧张的情况，出现在当事人被刑事拘留大概半个月的时候，此时取保候审的申请早已递交，但没有回音。之后家属有点按捺不住质疑律师的作用，后来经过沟通，再次明确了本案所要追求的最终目标，取保候审的早晚并不会影响到在审查起诉阶段争取不起诉的处理结果。

 

 

我国法律法规数量众多，且时常发布、更新、修订。青年律师要发挥自身精力充沛、学习能力强的特点，树立不断学习、终身学习的观念。2019年10月发布的《关于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指导意见》，其中第三十条关于不起诉的规定，明确了要逐步扩大“相对不起诉在认罪认罚案件中的适用”，这一规定，对于本案的办理有重大利好作用，作为律师要及时学习并利用好该规定内容，为最终争取理想的案件结果增添砝码。

 

 

案件办理过程中可能会面临多样化的辩护方案选择，在接办案件之后，随着掌握的信息越来越多，要逐步确定具体的辩护方案。作为律师要综合考虑全案因素，结合过往办案经验，模拟各种辩护方案的可能结果及潜在风险，在多种辩护方案中作出取舍，选择最有利于当事人的辩护方案。本案中涉案物品的价值鉴定过程与价值鉴定结论均存在一定的瑕疵，但综合考虑本案各种因素并在征得当事人及家属的同意后，最终确定将争取酌定不起诉作为本案的辩护重点。

这世上本没有天大的案件，自然也没有拍脑门的官司。

不论案件大小，抑或律师老少，辩护的过程总能让人在规则牵扯下看尽悲欢离合，在事实重建中一探人间百态，从而浸润出一个完整的人、一个清晰的家、一个事关人生的选择或未来。

本案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小案”，但在冷冰冰的拘留通知书和鉴定意见背后，辩护律师任鹏看到了案件背后的鲜活生命，他所承担的不仅是一起案件，更是青年律师对司法公正的赤诚之心，刑辩的魅力大概就是如此。

没看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