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论辩的意义、技能定位及整体发展

刑侦案审

一、案例论辩的意义

法律案例论辩在形式上借鉴了大专论辩的许多，但和大专论辩有两点显著的区分：（1）抽象命题与具体案例。大专论辩的命题大多是抽象的，例如全国大专辩论赛的许多知名命题“知难行易还是知易行难”、“美是主观感受还是客观感受”等，大多涉及社会学、哲学的范畴。而案例论辩的辩题大多是真实的案件改编形成，针对具体的事件和人物，进行行为的分析认定，评判是否构成犯罪构成何种犯罪，以及犯罪情节的轻重。（2）注重技能培养与注重法理阐述。大专论辩因涉及命题的抽象性，考察一名辩手或一·个辩论团队时，在注重基本的社会学、哲学等背景知识之外，更注重口才等论辩的外在表现。而案例论辩因是对具体案件的分析评判，虽然也必须通过口才等良好的外在表现以展现，但更看重的是法律知识和理论的良好阐述以及刑事法律自有的思辨逻辑。这种区别就决定了一名大专论辩的优秀辩手要转为法律案例论辩的优秀辩手，还需要一定的积累和专门的训练。当然，大专论辩对口才和基础逻辑的训练，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有利于案例论辩，大专论辩的优秀辩手通过法律专业学习和案例论辩的专项训练，往往更容易表现突出。

案例论辩来源于真实的法庭论辩，但和真实的法庭论辩又存在许多明显的区分：（1）案例论辩控辩双方的立场指定。除了公诉人对律师这种论辩的控辩角色符合真实法庭中的角色扮演，其他的论辩时常要求控辩角色的转化，这种角色的转化对习惯了控方或辩方立场的公诉人或律师而言，不失为一种挑战。（2）案例论辩的时间限定。在真实的法庭论辩中，控辩双方都可以大段地进行说理辩驳，即便法官有时会打断控辩双方的发言甚至限定发言的次数和时间，但留给控辩双方的辩论时间整体上相对充裕。而案例论辩中，开篇的陈词立论、紧接着的自由论辩及最后的总结发言都是明确限定各方时间，且在自由论辩中，由于讲求短兵相接、针锋相对，控辩双方在自由论辩环节基本也不可能一次发言占用太长时间，这就决定了案例论辩发言简洁及拆分式发送信息的基本要求。（3）案例论辩的内容限定。在真实的法庭论辩中，定性争议之外，对证据的争议往往是抗辩的重头戏。且程序之争、量刑之争也越来越普遍。但纵观各个赛事这么多年的案例论辩题，不难发现都是针对案件的实体性问题进行探讨，分析罪和非罪、此罪和彼罪，基本不涉及程序问题及证据是否确实充分的问题。许多比赛规则中还明确限定了不对程序和证据问题进行探讨。在几大赛事之外、各省市各地区自行组织的案例论辩赛中，开始逐渐尝试突破这种实体争辩的框架，体现了对程序性辩护的重视。例如，北京市2012年十佳公诉人业务竞赛决赛环节的论辩题就非常有特色，除了实体问题的争辩外，还涉及管辖问题、起诉的效力问题等。（4）案例论辩的技能特定。案例论辩由于时间、形式的限定，在具体的论辩技能上，有许多内容不同于真实的法庭论辩。例如，案例论辩在自由辩论环节注重对情势的掌控，特别讲求转化的技巧，且这种转化既可以在不同层面之间来回跳跃，也可以是针对同一层面在不同视角间变化。而真实的法庭论辩，法律人的思辨逻辑是有一定之规的，同一问题的不同层面解构通常有先后之分，不能随意更改顺序，更不能随意跳转。再如，案例论辩中许多辩手都常用这样一种语言的表述，即“控方（或辩方）今天的意思无非是说某某”，这种底线逻辑反驳的方法是自由论辩的一个重要方法，但在真实的法庭论辩中，这种“无非”的表述，似乎并不太符合法庭的严肃性，对对手的态度不够尊敬，因此，往往是通过另外一套话语体系进行表达。这种种不同，我将在其后介绍案例论辩具体技能时逐步展开。

既然案例论辩和真实的法庭论辩有如此多的不同，那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案例论辩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且近些年来愈发受到普遍欢迎呢？不仅公诉人电视论辩赛、公诉人与律师电视论辩大赛等各大电视论辩赛紧锣密鼓地进行，渐成常规赛事，面且各省市地区及跨省市地区的公诉人论辩赛、律师论辩赛也都在如火如茶地进行着。

全国检察业务专家熊红文在《优秀公诉人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中，提到这样一个观点：“一名优秀辩手不一定是优秀公诉人，一名优秀公诉人一定是一名优秀辩手。”我个人较为赞同这个观点。一名优秀辩手不一定是优秀公诉人，这主要是由于案例论辩的形式所限，有的时候形式的漂亮可能掩盖实质的欠缺，技能的高超可能胜于学理的深厚，优秀公诉人的养成毕竟不是凭借天资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基本可以判断，一个优秀的辩手通常具备一名优秀公诉人的基本素质和能力，较容易成为一名优秀公诉人。举个简单的例子，北京市至今一共产生了9位全国十佳公诉人，其中有6位都曾在市级或全国级的论辩赛或公诉业务竞赛的论辩环节中被评为优秀辩手。

二、案例论辩的技能定位

评判一场案例论辩的好坏，以及一位辩手的优劣，通常包括以下五方面的基本技能：（1）法律理论。没有良好的理论功底，分析罪和非罪，此罪和彼罪的时候，就不可能令人信服。（2）实践经验。案例论辩因模拟法庭论辩通常是一些实践中有争议的复杂疑难案例，实务经验培养出的敏感性往往决定一名辩手是否能够迅速判断案例的核心和焦点。（3）综合知识。如果只讲法理，案例论辩很可能变得枯燥，所以还要讲事理、讲情理。这些内容就可能涉及社会环境、文化背景、风俗习惯等方方面面。（4）逻辑思维。论辩，是对立的思想和观点之间的攻防斗争，思维能力的高下直接表现为论辩能力的高下。论辩要求焦点抓得准且快、想得透、挖得深、反应迅速、论证严密。因此良好的逻辑思维能力是取胜的关键。（5）语言表达。语言是才华和智慧的集中体现，法律功底、丰富经验、深邃思想、深沉感情，最后都要通过语言来体现。

在这五方面中，法律理论、实践经验、综合知识这三部分，决定了一个人辩论的厚度和内涵。这三部分也是我们在真实庭审中需要的基本功。这三部分是模拟法庭论辩的基础，不是一朝一夕积累的。但是，作为一名公诉人（或出庭律师）如果这三部分很扎实，却不善于说，在庭审中不能良好地表达，那肯定还不是一名优秀的公诉人。因为庭审的对抗性和公开性决定了公诉人必须擅长表达，只有把内在的这些内涵良好地表达出来，才能树立公诉人的优良形象。所以公诉人的逻辑思维和语言表达也是真实庭审需要的重要能力。这种能力同样需要积累锻炼。而案例论辩，恰恰是非常有效的一种训练模式。因此，我对案例论辩的基本价值定位是，它是一种培训手段，是一种侧重于逻辑思辨和口头表达的培训手段，且是一种较为有效的培训手段。在其后的探讨中，我们将发现，案例论辩中立体辩驳的构架、概念的挖掘等思辨方法及语言表述技能都对真实法庭论辩技能的提升有着重要作用。

三、案例论辩的整体发展

国内司法实务界法律专业人士案例论辩的基本发展脉络，从几大赛事便能看出个大概。1999年首届全国女检察官电视法庭论辩大赛，2001年首届全国律师电视论辩大赛，2010年首届全国检察机关优秀公诉人电视论辩大赛，2011年首届全国公诉人与律师电视论辩大赛，2012年第二届全国检察机关优秀公诉人电视论辩大赛。除了这些面向观众的电视论辩赛外，最高人民检察院从2001年开始每隔3年举办一次全国十佳公诉人暨优秀公诉人选拔赛，公诉人之间的案例论辩一直是比赛的一个重要环节。

案例论辩走过十几年的发展历程，核心内容始终保持一致，即始终以司法实践中有重大争议的案件改编成案例论辩题，主要考察控辩双方的法律分析及说理能力等。在保持这个核心内容的基础上，几大赛事也体现出了案例论辩的发展变化。论辩要求上，从最初较为追求大专论辩的语言形式之美，到回归注重法理分析强调法律说理性，再到现在的以法理为依托又要深入浅出易于普法教育、要求越来越高。水平也越来越高。论辩风格上，最佳和优秀辩手的选拔，从最初青睐攻击性强的咄咄逼人型的选手，到现在更偏爱说理性强兼顾平和或诙谐的选手。

上述几大赛事也体现了案例论辩在整体上的两大模式：一种是各大电视论辩赛所采用的三对三的团队论辩赛模式：另一种是十佳公诉人选拔赛所采用的一对一的个体论辩赛模式。两种模式整体上类似，都是控辩双方首先分别发表陈词立论，而后是自由辩论，最后是控辩双方进行总结发言。

电视论辩采用团队赛模式，主要是因为其面向电视观众，需要考虑增加论辩的形式变化，减少单个个体持续说话的单调性。因此，我们看到，在论辩题的选择上，电视论辩赛越来越注重探讨的案例和老百姓日常生活的关联，注重通过论辩开展普法教育。在评委的任命上，电视论辩赛从清一色的法学专家评委发展到吸收社会公众人士担任评委，再到现在的引入媒体评审团。在赛制的设计上，在保留自由论辩每方各4分钟的基础上，不断缩减个体选手规范陈词的时间，从3分钟到2分半再到2分钟，并尝试借鉴大专论辩赛的一对一的问答攻辩环节。所有这些变化发展，都是在法律论辩的基础上，紧密契合电视这一媒体的展现手法。

相比较电视论辩赛更注重团队协作和集体智慧的体现，全国十佳公诉人选拔赛中一对一论辩环节，基本属于个体能力的充分展现。个人选手论辩水平的发展，在全国十佳公诉人选拔赛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十佳赛对一个辩题的准备时间，从最开始的一两天发展到现在的只有1个小时左右（第四届全国十佳公诉人选拔赛决赛环节是1小时，第五届全国十佳公诉人选拔赛决赛环节是40分钟），甚至20分钟（初赛环节）；展现的形式上，从最开始几乎所有的公诉人都拿着稿子或小卡片发展到现在大多数公诉人都能实现全程脱稿。由于是内部的专业性选拔，十佳公诉人选拔赛始终是法学专家担任评委，辩题的选择上越来越注重纯法理的探讨。

对照这两种基本模式，团队赛形式上更好看，更符合电视观众的审美观，但要求队员之间的默契配合，且多是提前得知辩题有较长的准备时间，因此往往展现较为充分、较为精彩，论辩技能的运用也较为丰富。但是，从公诉人或法律人的日常工作来看，出庭指控犯罪，绝大多数情况下，公诉人发表答辩意见、控辩双方的论辩，都是单枪匹马进行的，所以一对一的个人赛，能更好地反映公诉人在法庭上真实的抗辩水平。因此，除了全国十佳暨优秀公诉人业务竞赛外，各个地区的优秀公诉人选拔赛一般也都采用这个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