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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琐忆】常恩满||​奔赴南疆


奔赴南疆

——回眸军旅之七

常恩满


1985年初的一个傍晚,我和孟召祥打起背包跟随先遣队到山东潍坊坊子车站集结,准备从这里踏上开往云南的军列。

看着尚显陌生的坊子车站,我不禁感慨万千——时光流转,转眼竟是一年!

铁路输送参战部队奔赴南疆

一年前,我从武汉登车出发抵达坊子车站,从一名学生开始向一名军人转化,开启了人生的第一次蜕变过程。今朝,我从坊子车站出发,已经从一名普通战士升格为保家卫国的忠诚卫士,这是何等的骄傲和自豪啊!
出征的心思,五味杂陈。既蕴含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豪迈,也奔涌着“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豪情。
军列是一节节闷罐车厢,一节车厢大约容纳二十多名战友。我们将背包席地展开,依次有序地头朝着一个方向,脚向车厢中间伸展开,交叉而卧。这一趟铁路输送行程三千多公里,要5至6天昼夜不停才能够到达目的地——昆明,是名符其实的远行,大家都显得异常兴奋。
“咣当当”“咣当当”……军列有节奏的行进声敲打着睡眠,战友们很快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早,军列在一个偏远的不知名小站停了下来,我们简单快速地下车洗漱和“减负”,吃了一碗军供站提供的面条,迅速登车出发。这时,先遣队一位首长找到我,说道:“你是个城市兵,应该有点儿文化。先遣队要向军师先遣团报送一个材料,你向大家了解了解情况,动动脑筋写写吧。”
我接过首长手中的通知,立刻回答说:“首长既然信任我,那我就试试吧。”
按照通知要求,我在闷罐车厢里面和干部、战士攀谈聊天,经过一个白天的交流和了解,又经过一通宵的梳理和归纳,终于拟写出草稿。第二天,在飞驰的军列上又经过一整天修改和调整,我向首长交上材料,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进入梦乡。

铁路输送参战部队奔赴南疆

军列经过六天五夜行驶,终于到达昆明东站。我们按照命令下车,转入早已等候多时的汽车上继续出发。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行进,到达云南文山自治州平坝。
云南地处祖国西南边陲,自古就是多民族聚居地。平坝是文山州一个村寨,苗族、黎族和汉族混合居住。我们413团集结地是原昆明军区某边防团营房,营区外面约一公里处就是平坝。平坝寨总共有二、三十户人家,一条长街是石板路面,老百姓大多数居住在一层或者二层的竹木结构房屋,一层前屋当作客厅,后面养着猪、马等牲畜。家境好一点儿的人家,二层用来住人和当作谷房。当地人矮小黑瘦,头戴花布帽,穿着花布裙。我在平坝见识到有名的滇马,体型稍显矮小,老百姓牵在手中,还没有北方的驴高。
我喟然长叹:真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啊!
相较于北方的风景、人物来说,云南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不一样,其他“怪”也有很多:比如,“鸡蛋用草串着卖”“摘下斗笠当锅盖”“三只蚊子一盘菜”“背着娃娃谈恋爱”“老太太爬山比猴儿快”“脚趾常年露在外”“花生蚕豆数着卖”“这边下雨那边晒”“四个竹鼠一麻袋”等等。
其实,这也是少见多怪。我刚到部队时,也是一切都感觉陌生,听老兵调侃说过413团从东北调防到苏北以后,也曾总结过一些稀奇古怪:“地瓜干树上晒”“手推车用脚踹”“肚皮常年露在外”“草绳当作裤腰带”等等。
可见,走南闯北的人,来到新的地方,目视所及,异常敏感,一切都感到好奇,一切都觉得新鲜。当然,我们军人来到生疏之地,一开始也会有种种的不适应。
这里虽然风光旖旎,山水秀美,民风朴实,但是,气候既潮湿又闷热。东边出日头,西边飘雨丝,我们都摸不准啥时候挨晒,啥时候挨淋。还有当地妇女可以抱着娃娃谈恋爱的习俗,给日后的部队管理带来很大困扰。
比起当地妇女抱着娃娃谈恋爱来说,更加挑战部队管理的难度有三点:一是当地盛产且流行一种弹簧刀,就是当年播放的电视连续剧《加里森敢死队》,剧情中“酋长”使用的那种弹簧刀。弹簧刀有大有小,握在手里只要轻轻一按,刀刃立刻弹出,而且十分锋利,甩入或者刺入人体,不死也伤。弹簧刀确实是防身的好利器,却也是惹事儿的坏东西。且不说有意伤害,就是稍不留意或者误打误撞,也是要命的事情。
二是当地边民思想特别开放,法制观念比较淡薄,只要能够挣到钱,他们不惜铤而走险。上世纪80年代初,录像带、录像机和录像厅在内陆刚刚少量出现,偏僻的西南边陲山区平坝却已经呈现星火燎原之势,公开、半公开、隐蔽的播放场所比比皆是。都是播放境外的言情片、武打片、色情片,这对年轻士兵构成巨大诱惑。干部们年龄也不大,有些人也按捺不住青春冲动加入其中。要上战场了,生死难料,引发心理变化,寻求刺激乐趣,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这种放任放松是军纪所绝对不允许的。
三是文山地域是著名的“三七”种植基地,“三七”的种子植入土壤几年以后才能够成熟。种植“三七”的边民们为了守护园子,通常是在园内圈养着数条凶猛的狼狗。我们营区周边几乎被“三七”种植园包围,凶猛的狼狗给战士们训练和出行带来很大风险。
来到平坝以后,我和孟召祥仅用三天时间,就将我们连队先遣事务打理得妥妥当当,并且顺利通过了团营两级首长的验收。直到第四天,在即将迎接大部队到来之前,先遣队首长同意以营为单位搞一次聚餐。为了庆祝先遣出征告捷,我向孟召祥提议,带上两瓶白酒参加聚会。孟召祥觉得我的建议挺好,欣然同意。
当我们兴致勃勃赶到食堂的时候,发现每个连队的先遣人员都自带了白酒。大家只好面面相觑,“自扫门前雪”相互庆贺。我和孟召祥的酒量都不行,出尽洋相:二两白酒下肚,面似关云长;三两白酒下肚,走路直打逛;四两白酒下肚,不像孩子样儿。
就在这个时候,先遣团首长赶来助兴。在军列上安排我写材料的首长,走到我面前举杯说道:“小常,我还要恭喜你一件事儿。你在军列上写的那个材料,最后军里给转发了。你要知道,军里能够转发一个战士写的材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我们政治处有些专职干事,也是梦寐以求啊。”
我喝得迷迷糊糊,脑子反应明显慢半拍,听到首长表扬并没有感到多大惊喜。我只是弄清楚了同我讲话的这位首长,是我们团政治处张雪桃副主任。
第二天,我的酒醒了,看着买回来的两瓶酒还剩下一瓶,就灵机一动,对孟召祥说道:“你从外单位调来,还不了解咱们连里的情况。咱们指导员爱喝酒,估计跟随大部队在开进途中,他怕误事儿,不敢喝酒。近一个星期不沾酒,他不知馋酒馋成啥样了。要不,剩下的这瓶酒就给他留着吧?”
孟召祥“嘿嘿”一笑,说道:“光留一瓶酒也不行啊,起码得有一个下酒的菜呀,再给他准备一个小罐头吧!”
我推了一把他的肩膀,笑道:“懂我!你小子真懂我!”
第二天,我看到长长的车队,像一条巨龙沿着盘山路滚滚而来,望得见头,望不见尾,风尘滚滚,威武雄壮。我激动得双眼有些湿润:大部队来了!首长和战友们来了!

参战部队摩托化开进集结地域

我看到载着一炮连的卡车在驻地停下来,亲爱的司兆轩指导员跳下车。我盯着他差一点儿笑出声来——我那威风凛凛的指导员眯缝着眼睛已经是无精打采、疲惫不堪。我急忙上前报告情况,把他拉进事先安排好的房间,说道:“指导员,一切都安排好了,你休息一下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床边的床头柜,瞄着酒瓶子小声说道:“指导员,您看这是啥?”
司兆轩指导员疲倦的脸上瞬间惊喜交加,眼睛里面放射出亮光,一把抓过酒瓶,“咔”地一下咬开瓶盖,“噗”地一口吐到地上,把酒瓶口对着嘴,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咕咚”……
三大口下去,白酒剩下了半瓶。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涨红着脸盯着我,把我盯得心里发毛——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了?
我忐忑不安地小声问道:“指导员,怎么样?”
我一句话好像提醒了他,他抬手又把酒瓶对着嘴,“咕咚”一声又吞下去一口,抹抹嘴巴,说道:“好兵!好兵啊!”
哎呀——给我吓得啊,赶紧转身带上门跑了……

一炮连指导员司兆轩(右二)和战友在老山前线

全团指战员到达平坝,紧张的战前适应性训练开始了。
在平坝一个月的战前训练中,除了正常的军事技术训练,我们还扎扎实实进行了野战生存训练。训练内容包括:一个战斗班在荒山老林里面断粮,如何生存?在没有火种的情况下,如何生活?在阴雨天气,如何生火做饭?在做饭的时候,如何做到不冒烟火、不暴露目标?一个人和大部队走散,如何进行自保?如何观察太阳、月亮和星星,辨别指引方向?如何捕捉野生动物和采集野生植物,补充体力,延续生命?如何区别有毒水源和无毒水源?如何将污染水滤化成饮用水等等等等。野战生存训练,就是练就我们最重要、最迫切、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有一天,我们班单独外出训练,步行十几里路,走进一片原始森林,我们发现了成片的杜鹃花林。那一片杜鹃花木有多粗、多高?足有腰身或者大腿般粗细,高达近二十多米。我欣喜若狂,赶紧爬上一棵树,停留在将近十米高的树杈上环望四周,触目是鲜艳的杜鹃花海。我兴奋至极,大声喊道:“我来啦!我来啦!你听到了吗……”
山谷里面回荡着我的声音,久久不绝。我站在树干上用力踩踏,缤纷的杜鹃花瓣如同天女散花般簌簌飘落,很快便遮盖了地面,我顿觉置身于人间仙境,感受到大自然的壮美和人世间的美好。那一幕,是我心中永远的梦境……
在丛林谷地训练中,经常遭遇种种惊险。我遇见过成窝的鸟蛋,遇见过臂膀般粗大的蟒蛇和手指般粗长的毒蛇,脚踩到过温热的牛粪,被戏称“三个蚊子一盘菜”的大蚊子叮咬得满腿起包。我还多次被硕大的老鼠惊醒,只能狠狠的骂道:“看老子哪天断粮时,非吃了你不可。”
我扛着八二无后坐力炮炮筒,身上负重将近50斤。全班战友配合行动,像电影《南征北战》中抢夺摩天岭阵地一样,登上了营房前面的大黑山,把厚厚的云层踩在了脚下……

参战部队战区开进途中

什么叫苦?什么叫累?好像在那个时期的生命里,已经没有了这个词语概念。我们想得最多的事情是——活着。只有活着,你才能有效地消灭敌人;只有活着,你才能不让活着的人因为你的逝去而伤心。
我前期的担忧并非多余,弹簧刀已经在部队里出现了误伤事件,团里要求一律收缴。“三七”园狼狗伤人的事情偶有发生,团里要求严加防范。最严重的事情是战士们外出训练时,偷偷溜进老百姓家看录像,甚至还有些干部参与其中。
团党委对这个情况高度重视,坚决刹住偷看录像的风气,从严整肃干部队伍,已经刻不容缓。团首长指令政治处保卫股长吴利强,每天带人到平坝去检查、去抓现行,不仅查到了战士们在看录像,还抓到了少数干部,甚至还逮了条“大鱼”。
团张以明政委对此雷霆震怒,在干部大会上严厉强调:团里放映革命英雄主义电影足以撼天动地,我们有些干部战士偏偏喜欢那些低级趣味。有的干部在老百姓家里看录像,看到精彩刺激之处竟然喊“停”,让老板把录像内容倒退过来再播放一遍!声称超时的钱,大家出。”
这个段子,已然在官兵中间传为笑谈,历久弥新。
正当我紧张忙碌、全身心投入战前训练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司兆轩指导员通知我:“到团政治处去参加一个集训。”

一炮连指导员司兆轩(中)和战友在老山前线

当时,我确实有点儿懵,心想:“部队马上就要上阵地了,到政治处集训什么?”
第二天,我来到团政治处,迎接我的是团政治处宣传股陈智勇干事,他语气温和地对我说:“部队马上就要接防阵地了,根据上级首长要求,团里要办一份《抗敌报》,小报需要一个战地记者,政治处首长决定在你们中间通过集训后挑选一个人。”
陈干事说的“你们”,是同我一起来报到参加集训的四个战友。
陈干事对大家说:“你们五位同志分别来自一、二、三营、炮营和团直属分队,你们在宣传股将进行为期一个星期的集训,重点是写稿。一个星期集训后,处里决定留下一位同志,其他四位战友回原单位。”
我听完陈干事的话,心想:好家伙,还没等上战场,在这儿就掰开手腕子了?是骡子是马遛遛就遛遛呗!
可是,话虽好说,文章难写呀。猛然间放下枪杆子,拿起笔杆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总不能狗带嚼子——胡勒吧?
在政治处待了头三天,我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回到班里忍不住垂头丧气,吃饭不香,睡觉不沉。第四天早上我起床出门,迎面碰上孟召祥班长。我一拍后脑勺,猛然间想起他拒绝母亲来部队探望、送别他的场景。是啊——就写他!我起身飞奔到团政治处宣传股,挥笔写了一篇小故事,题目是《妈妈,因为我是党员》。
我把稿子交给陈干事,陈干事阅后夸赞:“好,好,很好的小故事。”
第二天,413团第一期《抗敌报》编辑油印了出来。我人生的第一篇稿件《妈妈,因为我是党员》,刊载在小报的头条位置。
第三天,宣传股长徐荣安宣布:“一营的常恩满留在宣传股工作,其他四名战友返回各单位。”
之后,我才听连队指导员、副指导员以及其他首长告诉我,团政治处首长和宣传股的同志,曾多次向他们询问和打听过我的情况。对我的个人表现,他们已经了如指掌。
我的写作梦想和与之相匹配的命运转化,从此开始,似乎在不经意间出现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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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常恩满,湖北武汉人。1983年入伍,赴滇轮战期间担任413团政治处领导警卫员兼报道员,在各级报刊发表作品100余篇,荣立三等功。1987年回地方从事新闻记者工作,曾荣获湖北省先进新闻工作者称号。华中科技大学新闻系本科学历,中央党校研究生学历。在央企武汉钢铁公司从事多管理工作,高级政工师。喜欢摄影和文学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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