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长篇】梨花雨||桃花：第99章 混战

 

 【作品梗概】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日寇侵华，山河破碎，家国危亡，热血抗争。历史小说《桃花》以写实的笔触，深刻揭示齐鲁地域抗日斗争的鲜活人物和生动事迹。作品以地域风物、民俗传统为背景，以主人公桃花等同时代军民人物为主脉，细致入微地描写了艰苦卓绝的战争年代，真实生动地展现了军民同仇敌忾抗击外敌的英勇气概。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环环相扣，人物形象大义凛然、栩栩如生，生活气息浓郁清新、颇具传奇，具有深邃的历史穿透力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第99章   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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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丛扭头看着东方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心中暗暗祈祷白天快点儿过去，夜晚快点儿来临，第三十一师减少一点儿伤亡，更多的人能够看到台儿庄大战的胜利。

周丛心绪未平，忽然看到丁行和王范堂上来了。丁行说道：“周站长，传令兵送来师长命令，让咱们回师指履职。”

周丛知道正面战场不是诞生神话的地方，楚霸王也不可能单骑杀退垓下汉兵。大规模攻防作战需要全体官兵一点儿一点儿地打，一分钟一分钟地扛，个人英雄主义只有融入集体英雄主义之中，才会取得全面胜利。他和丁行过来传达师指作战命令，已经取得良好战果。如果再延误流连不但是违抗池峰城命令，还会让七连官兵产生疑惑。助战要是被人误会成督战，他就是造成第二集团军内部不团结的罪魁祸首。

周丛看了王范堂一眼，指着城外的日军说道：“王连长，今天进攻台儿庄的日军远超一千人，仗会很难打，你和七连弟兄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王范堂点头，坚定地说道：“周长官，您放心吧，我和弟兄们都上过山西娘子关战场，我们不怕小鬼子。老百姓交粮纳税养着我们，我们得让老百姓养得值才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是用我们的时候了。我们在三十一师打仗跟在二十七师打仗一样，有支持，有援助，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周丛知道王范堂的话可以当作遗言来听，也就无言以对。他不懂千军万马大规模作战，却知道做任何事情都要抓住重点。既然打得是台儿庄防御作战，委员长、李司令长官、孙连仲司令皆下定决心守住台儿庄，自然就应该以台儿庄为中心层层设防才对。第二集团军的两万余人马，至少要在峄县与台儿庄之间设置两道或者三道防线，最后一道防线才是池峰城第三十一师的守城线。可是，从峄县到台儿庄将近六十里路，正面防御的都是池峰城第三十一师部队，以至于小股日军被几辆坦克掩护着，轻轻松松就出现在台儿庄城下。难道是孙连仲司令知道池峰城第三十一师能打，就让池峰城第三十一师抵挡日军进攻，抵挡得好可以获得暂时胜利，以后抵挡不住了就当炮灰？第二集团军在台儿庄的排兵布阵，看着就是蹊跷之极。正常情况下正面迎敌至少一个师另一个旅，且侧翼的黄樵松第二十七师、张金照第三十师，也可以随时机动策应正面迎敌。唯有如此，守卫台儿庄才能够多出几分把握。但是，第二集团军偏偏不这么办，偏偏让池峰城第三十一师去跟福荣真平第六十三步兵联队死磕。

台儿庄正面迎敌的兵力部署，怎么看怎么只是个迟滞日军南下的部署，旨在为部署徐州会战赢得时间。也就是说，池峰城第三十一师乃至第二集团军，都可以为上层的徐州会战部署填进去。哎呀我去，南京国民政府部队很多吗？哪来的底气填完川军填西北军？汤恩伯还要继续耍死狗吗？还准备在抱犊崮山区龟缩多久？汤恩伯那点儿小九九瞒得了喋血台儿庄的第二集团军官兵，却瞒不了掌握鲁南战场对敌情报工作的他。自日军南下峄县以来，汤恩伯部仅以少量兵力在枣庄附近与日军纠缠，军团主力躲在抱犊崮山区不出来，还要不断致电委员长和李司令长官，报告他的部队对枣庄、临城一带的日军进行了持续攻击。持续攻击得收到实际效果才行啊！目前无论是从赤柴八重藏第十步兵联队战况来看，还是从福荣真平第六十三步兵联队战况来看，汤恩伯所谓的“持续攻击”并没有显出任何策应效果。委员长要是把这些玩意儿当做心腹爱将，早晚得被日军撵得无处藏身。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池峰城第三十一师真是好样儿的，顽强，血性，能打敢拼，几百生命喋血沙场，全师官兵无一后退，壮志豪情令人肃然起敬。钢铁撕裂生命，残酷、煎熬、揪心，让历经枪林弹雨考验的一师之长池峰城口吐鲜血。新接任的一八六团长王冠五，是西北军一员有名的虎将，上阵身先士卒，打仗不畏生死，也不得不向池峰城建议暂时撤离台儿庄，为第三十一师保留一些种子。但是，第三十一师撤不下来。台儿庄这颗棋子在整个徐州会战中太重要了，委员长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放弃。迎接台儿庄的，只能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历史啊，历史都是用英雄血和英雄泪渲染出来的恢宏画卷。

周丛跟着丁行返回第三十一师指挥部的时候，拐了一个弯儿先回到驻地。小刘见他回来，立刻递上来一份电文，说道：“站长，峄县发来敌情通报，漱谷启集中步兵第六十三联队第五大队、第六大队两千二百人、独立机枪第十大队、轻装甲车第十中队向台儿庄发起攻击。”

周丛意识到情况危急：日军一个大队就有一个一百七十四人的机枪中队，配备十二挺重机枪；还有一个五十五人的炮兵小队，配备两门七十毫米口径九二式步兵炮，再加上配备到各小队的轻机枪、掷弹筒，今日一战日军火力对中国守军呈现出绝对压倒性优势，中国军人又要以血肉之躯对抗日军的钢铁炮弹，付出生命的代价。

周丛和丁行返回第三十一师指挥部，第三十一师师附康法如正站在简易沙盘前，向池峰城和屈伸讲说台儿庄城区西北角战况。周丛知道康法如下沉到城防守备司令部指挥台儿庄防御作战，今天早晨乜子彬第九十三旅一部能够及时兜过来堵住入城日军退路，与王范堂第七连前后夹击将其歼灭，就是康法如的神来之笔。周丛知道自己个性当中有一个不好的特点，就是地域黑，无奈个性里面的东西根深蒂固，非必要时候想改变也很困难。周丛承认康法如打仗有办法，却不喜欢康法如为人太精明。他认为康法如资历比池峰城深，威望比池峰城浅，在第九十三旅和第九十一旅担任主官时间都不长的原因，应该是为人处世尚欠通达。走着走着就走到瓶颈的欠缺通达之人，交往起来很累心也很耽误功夫，周丛历来都是敬而远之。

周丛看到康法如在说话，自己就不想说话了。他把敌情通报交给池峰城，池峰城浏览一遍立刻递到屈伸手里，说道：“今日一仗关系到台儿庄存亡，三十一师上下要倾尽所有，戮力一战。”

屈伸尚未答话，北门方向和西北方向同时传来日军的炮击声。周丛侧耳倾听，听出来日军轻战车配备的九四式三十七毫米口径火炮，也听出来日军步兵联队配备的九二式七十毫米口径步兵炮，弹着点散乱，覆盖了台儿庄北侧城墙，周丛知道，突遭池峰城重炮打击的日军已经稳住阵脚，对台儿庄发动大规模进攻。如今坐镇峄县指挥作战的是濑谷启，日军进攻势头将会超过以往。两千多名日军步兵外加一个独立机枪大队、一个轻装甲车中队的作战能力，会像利刃一样刺破第三十一师防线，冲进台儿庄城区。池峰城和屈伸必须要好好谋划今天的防御作战，以免第三十一师全军覆没。

康法如听到日军打在台儿庄北城墙上的炮弹“咣咣”炸响，赶紧告别池峰城，带着警卫员赶往城防守备司令部。屈伸一直等到康法如走出第三十一师师指，才抄起电话打给李司令长官，开口便问汤恩伯第二十军团什么时候发挥第五战区赋予的“牵制”作用？周丛一边暗暗为屈伸的霸气侧漏叫好，一边决定晚上给周复发电报状告汤恩伯卖友助敌。君子不伪，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堂堂公职人员，止善纵恶就是最大的犯罪。

屈伸还没有结束与李司令长官通话，日军攻城的炮火声中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池峰城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怔，目光本能地扫向简易沙盘，周丛已经在脑海中定位了日军攻击地点，轻声说了一句：“火车北站！”

台儿庄火车北站是扎在福荣真平心头的一根刺，不小心碰到就会钻心地疼。赤柴八重藏率领第十步兵联队攻克滕县捷报频传，国内国外人尽皆知，极大地刺激了福荣真平的好胜心理，轮到他率领第六十三步兵联队主攻台儿庄时，他感觉自己已经站到炫目的光环之下，就差喝彩声振聋发聩。他的第六十三步兵联队自临城南下峄县，占泥沟，固北洛，挺进刘家湖，屯兵园上村，一路顺顺利利。二十三日奇兵突袭台儿庄火车北站，满以为会将这个交通便利的支线小站一举拿下，没想到被中国守军依托散兵工事给打得止步不前。“奇兵”后撤等待援军，中国守军抢挖战壕。下午三时“奇兵”等到援军，汇合以后迫不及待向火车站发起全线攻击，反反复复打了三个小时，“奇兵”和援军一起被打得后退。仲春季节下午六点多钟的鲁南大地，暮霭已经降得很重，“奇兵”和援军都没有经历过山西娘子关鏖战，不了解对面这支中国军队的作战特点，本着“我不打你就是放你一条生路”的简单想法，刀入鞘，弹退膛，准备入驻刘家湖、园上村一带高卧歇息。哪里知道猛抬头发现中国守军一部迂回截击，一部迎头打来，让“奇兵”和援军陷入包围圈中。“奇兵”和援军拼死突围，玩命逃窜，一仗下来阵亡一百五十多人，快赶上赤柴八重藏第十步兵联队攻克滕县的阵亡人数了。

福荣真平知道台儿庄火车北站不好打，不好打也得打。他的心眼儿不比“鬼赤柴”少很多，也就不存在憋着一口恶气呈匹夫之勇。他制定的作战计划就是首先拿下台儿庄火车北站，切断中国守军铁路运输线，所以，二十四日清晨，他的一个中队卷土重来，向台儿庄火车北站中国守军展开攻击。中国守军的战壕挖得蹊跷，在内壁掏出藏身洞，飞机轰炸一顿，火炮轰炸一顿，觉得中国守军死伤得差不多了，步兵“嗷嗷”叫着冲上去，中国守军拎着大刀就冒出来了。这些又会打仗又能打仗的人，一不跟你比飞机，二不跟你比火炮，三不跟你比轻机枪、重机枪，就跟你比大刀。你没有大刀？你没有大刀你倒霉！

这样的仗怎么打？退回来吧！退回来等到下午，轻战车从峄县跑过来了，掩护步兵猛攻中国守军阵地。轻战车武器配备齐全，前有火炮，后有机枪，能跑能颠，能撵能轧，适合对付中国守军蹊跷的战壕和锋利的大刀。中国守军被打急了眼，抱着集束手榴弹前赴后继冲向轻战车，宁肯自己被炸得粉身碎骨，也要把轻战车变成一堆废铁。等到轻战车如愿以偿变成一堆一堆的废铁，中国守军又一次贴过来亮出大刀。下午的一场混战打了两个小时，打得指挥作战的中队长几乎剖腹自杀谢罪——一百八十多名天皇武士，回不来啦！

两天强攻没有撼动台儿庄火车北站，台儿庄火车北站就被封了神。二十五日鏖战一天，连死加伤二百五十多名大日本皇军兵佐被运回临城。二十七日三次强攻，把中国守军最高长官的肠子都打出来了，中国守军仍然死战不退。中国守军最高长官一只手挽着肠子，一只手拎着大刀，继续指挥战斗。直到两边罢战收兵，还能听见他的虎吼狼吟。在火药运用越来越精深广泛的当今，冷兵器时代称霸天下的大刀居然继续领跑战斗胜负，除了台儿庄火车北站，其他地方还有吗？还有吗？中国守军也太狠了，大刀片子抡起来专门往脑袋上面招呼，“咔嚓”一个，“咔嚓”一个，砍瓜切菜一般。天皇陛下的武士们打上一天，第二天都不敢上阵了。如果有可能，真想把这个魔幻之地绕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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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峰城对第三十一师所辖各部防御位置了如指掌，确定了激烈的枪声来自火车北站，立刻扭头对屈伸说道：“日军多次攻打火车北站而不得，这一次要下狠手啦。南洛一战，王郁彬、高鸿立负伤，一八五团没有了靠前指挥的团长和三营长。昨天颜省吾的肠子被打出来，防守火车北站的二营也没有了靠前指挥的营长。正告乜子彬，今天派出得力之人指挥火车北站作战，坚决不许他自己上去。火车北站不能丢，他也不能有任何闪失。这是命令，违者严惩不贷！”

周丛听着池峰城厉声发号施令，心里疼了一下，他已经从池峰城的疾言厉色中，体会到难以言说的悲壮与无奈。三月十五日滕县失守，三月十八日临城、枣庄失守，南京国民政府军政部将刚刚调集到郑州、洛阳一带的孙连仲第二集团军划归李司令长官第五战区指挥，要求他们马上开赴台儿庄正面防御作战，与汤恩伯第二十军团的王仲廉第八十五军、关麟征第五十二军以及汤恩伯兼任师长的嫡系部队第十三军，共同守卫台儿庄不失，奠基委员长、李司令长官拟订的徐州会战计划。

池峰城第三十一师，是孙连仲司令信任的师；乜子彬第九十三旅，是池峰城师长信任的旅；王郁彬第一八五团，是乜子彬旅长信任的团；而信任，始终是跟责任关联在一起的。因为信任，池峰城第三十一师三月二十一日在车辐山集结完毕，二十二日便根据李司令长官部署列阵台儿庄，担任正面诱敌出击，而后伺机歼敌于峄南地区的作战任务

池峰城信任乜子彬，乜子彬信任王郁彬，第一八五团就被安排在台儿庄外线正面战场，二十三日与师直属骑兵连一起北上诱敌，在康庄遭遇南下台儿庄的福荣真平第六十三步兵联队一部，打响台儿庄保卫战第一枪。日军沿着枣台铁路支线追击第一八五团诱敌部队来到赵庄，战斗到下午两点钟突破第一八五团诱敌部队和师直属骑兵连构筑的防线，趁势分兵南下，一部突袭台儿庄火车北站，一部追击第一八五团诱敌部队和师直属骑兵连转向獐山一带。福荣真平将獐山视为攻击重点，第一八五团守卫部队在日军猛烈炮火下几乎全部牺牲。日军占领獐山以后直扑北洛，将第一八五团守卫部队压迫至南洛、贾家口一带。

第二天清晨天降大雾，一个大队上千日军绕过第九十三旅重兵防守的南洛，占据刘家湖以后向台儿庄发动进攻。第一八五团防御部队退至园上村阵地顽强抵抗，最终因为日军炮火太猛，自己伤亡太重，而被迫放弃园上村阵地。

园上村失守，南下日军直面台儿庄。池峰城知道台儿庄万万不可丢失，立刻命令乜子彬第九十三旅对日军展开反攻。乜子彬旅长命令第一八六团阻击当面之敌，命令第一八五团向刘家湖一带日军发起反击。第一八五团一度占领刘家湖，最终却因为第一八六团反攻园上村作战失利，陷入园上村日军与南下日军前后夹击之中而不得不放弃刘家湖阵地。

昨天上午台儿庄城下战况激烈，池峰城为了扰乱日军攻取台儿庄作战计划，命令乜子彬和王冠五主动出击牵制日军。王冠五留下第一八一团三营防守北门、小北门，派出一营、二营，汇同乜子彬的第一八五团二营，迂回到日军侧背向刘家湖、三里庄、墩上村发起攻击。上午十一时战斗打响，第一八五团二营攻占墩上村，第一八一团二营逼近三里庄，第一八一团一营攻占刘家湖。但是，日军马上发动大规模反击，眨眼之间攻占墩上村。三个营的中国官兵抵挡不住日军的压迫性进攻，不得不交替掩护后撤。日军衔尾追杀，一仗下来中国官兵伤亡大半。也就是说，第一八五团自二十三日接敌以来一直打到今天，几经苦战伤痕累累。今天日军疯狂突向台儿庄火车北站，防守台儿庄火车北站的第一八五团二营以残缺之身迎敌，面临的巨大压力可想而知。不管怎么打，最终唯有拼命而已。

丁行对池峰城建议道：“师长，九十一旅一八一团有协防火车北站的职责，是不是让王冠五代旅长做好增援准备呢？”

池峰城应声答到：“好！”

周丛看了丁行一眼，没有说话。他不是反对丁行的这个建议，而是认为丁行的这个建议达不到预期效果。台儿庄北门、小北门昨天下午被日军攻破，连城墙加城门被日军炮火炸得稀烂。防守北门、小北门的第一八一团力战不支，才让一股日军突进台儿庄城区。王冠五亲自上阵领着第九十一旅各部围攻，才把日军残部压缩进泰山庙中。第一八一团现在据守北门、小北门附近碉堡，内防泰山庙日军反扑，外防攻城日军冲击，哪里还有能耐帮着第一八五团二营协防火车北站呢？池峰城的这一声“好”，大概是为了不伤丁行面子才说的吧？孩子哭了抱给娘，火车北站大概率还得依靠乜子彬第九十三旅自己想办法防守了。

周丛非常佩服第三十一师快速、准确的战场敌情通报，这应该归功于情报处长丁行的深抓严管，训练有素。从听到火车北站响起激烈枪声，到丁行身边的情报参谋完成前出观察返回师指，也就二十多分钟时间。情报参谋汇报：目测有五六百名日军突进到火车北站附近开阔地带，被第一八五团二营以猛烈的火力网阻击，造成很大伤亡。日军集中炮火对火车北站实施轰炸，日军步兵正在集结，准备向台儿庄城区发动进攻。

周丛第一次亲历如此激烈的攻守大战，不由自主地陷入精神亢奋之中。他想起来王冠五刚刚被任命为台儿庄战役守城总指挥时，说出的那句铮铮誓言——“宁同孤城共存亡，不与倭寇戴天地”，如今真到了生死存亡时刻，但愿他能说到做到。周丛既然出离不了“地域黑”，就不太相信第三十一师一部分人的忠诚度。种种迹象表明，王冠五在黄埔军校高级班学习期间，与黄公略、贺国中等具有敏感身份的人打得火热，毕业后回到西北军吉鸿昌部任职，一直是踩着钢丝行走，两边寻求平衡。如果不是有更大的图谋，王冠五为什么要过这种累死累活的日子呢？如果让王冠五步吉鸿昌后尘，跟着工农红军走，王冠五是既没有决心也没有胆量。否则，他关键时刻就不会离开吉鸿昌。抽丝剥茧探寻究竟，王冠五留在西北军的落脚点和出发点都是为了追求名利富贵。名利生死出，富贵险中求，对于热衷出人头地者而言，拿出上刀山、下火海的狠劲儿搏命，才有可能心想事成。如果没事的时候想一想，有事的时候推一推，那些盯得双眼冒血，盼得脑筋痉挛的闪闪发光的东西，永远只能是南柯一梦。敢想不敢干的怂人，哑没悄声儿地活着就行了，远能求得平安，近能少惹耻笑。

西北角城墙塌口越撕越大，日军很快就在轻战车的掩护下冲入城内。乜子彬第九十三旅第一八六团、王冠五第九十一旅第一八一团一起堵上去，在台儿庄西北方向每一条大街小巷，每一座院落房屋，每一个制高点，每一个射击位，与日军展开惨烈拼杀。日军轻战车带着日军步兵在街巷里面横冲直撞，每一发炮弹打出去都会引发一连串的墙倒屋塌，烟尘四起。屈伸打电话向城防守备司令部询问战况，接电话的康法如竟然告知屈伸，日军炮弹命中城防守备司令部作战室，城防守备司令王冠五被坍塌的建筑物埋在下面，司令部众人正在扒开废墟搜救司令。

屈伸懵了：城防守备司令要是被炸死了，台儿庄还怎么守？

池峰城发现屈伸举着话筒发愣，情知出现意外情况，急忙问道：“怎么了？”

屈伸回过神儿来，说道：“师长，城防守备司令部被炸，王冠五旅长被埋。”

池峰城一愣，马上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略一思索，接过屈伸手里的话筒，向康法如下达命令：“利民，日军意图是攻占西门，阻断援军增援台儿庄。西门不保则台儿庄不保，你和鸿声要想尽一切办法守住西门，等待孙总司令的援军到来。”

“师长，”康法如在激烈的枪炮声中大声叫道，“鸿升被埋在作战室了……”

池峰城没等康法如说完，就厉声命令道：“把鸿升扒出来，继续指挥战斗。鸿升出来以后，让他给我来电话。”

周丛理解池峰城在大战来临之际对王冠五的濯拔任用，也理解池峰城在生死存亡关头对王冠五的期望倚重。王冠五不是一介武夫，而是就读师范附小的洋学生，之所以能够被选拔进入黄埔军校高级班和南京中央军校高等教育班学习，完全得益于自身的足智多谋。王冠五懂兵法，会打仗，指挥有方，屡建战功，三十一岁担任团长，在吉鸿昌的第二十二路军里也是众望所归。王冠五懂得自律，身上没有军阀部队中普遍存在的散漫作风。他不跳舞，不打牌，不吃喝嫖赌，就显得艰苦朴素；再加上他喜欢看书，喜欢练剑，喜欢揣摩《资治通鉴》等经典名著，便更加显得与众不同。王冠五很会抓基层官兵心理，动不动就说“兵比将大”“官比民小”之类的接地气言语，感动得基层官兵心甘情愿听他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台儿庄保卫战打得惨烈异常也艰难异常，池峰城不用王冠五，还能用谁呀？

王冠五是从第三十一师师附位置上临危受命，被池峰城压上担子出任第九十三旅第一八六团团长、第九十一旅代旅长，编制还没有从师指转走。临战提拔意味着什么，职业军人都心照不宣。现在日军突入街巷，城内城外打成一锅粥，城防守备司令部被日军炮击，城防守备司令王冠五被倒塌的作战室废墟掩埋，第三十一师师指每一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大家沉默不语，焦急而又无奈地等待着王冠五的消息。

过了大约一刻钟，电话响了，屈伸抓起话筒听了一句立刻舒展了眉眼，把话筒递给池峰城，说道：“师长，王冠五旅长电话。”

池峰城一把抓过电话，大声问道：“鸿升，你怎么样？”

“师长，我没事儿，就是一头一脸的土，打完仗得洗澡。”王冠五大声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小鬼子抢占了西门。”

“好！”池峰城大声说道，“西门就交给你了，你要守住这条增援通道，给咱们三十一师留出生机。”

王冠五回答了一声“是”，在越来越急促的枪炮声里挂断电话。

王冠五无恙，师指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几句玩笑缓解一下紧张气氛，一个令人揪心的消息又传了过来——据守台儿庄火车北站的第一八五团二营伤亡殆尽，乜子彬旅长命令一营顶了上去。

周丛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指在十点钟。两个小时啊，才两个小时，仅火车北站一隅，一个营就打光了。台儿庄啊，在这个被火药和热血烘烤得气温偏高的仲春，你要拥抱多少渐渐冷却的青春呢？

西北方向的枪炮声越来越激烈，城防守备司令部连接第三十一师师指的有线联络被切断。丁行手下的情报人员全部行动起来，往来台儿庄内外及时传递消息。战至中午，周丛听说第一八一团炸毁两辆日军轻战车拖上城墙塌口，暂时堵住蜂拥而至的日军，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周丛希望战况能够按照他的预期发展——堵住城外日军，肃清城内日军，以逸待劳打击进犯日军，最终却等来了一个寂寞。冲进城区的日军与中国守军展开巷战，一墙一屋反复争夺。中国守军堵住城墙西北角塌口，日军发现撤不出去也就不打算再撤，顶着中国守军“嘡”“嘡”的迫击炮密集攻击，不惜一切代价抢占了西门附近的文昌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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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冠五火了：泰山庙还没有从日军手里拿下来，文昌阁又让日军给占了，这简直是“啪”“啪”打城防守备司令部的脸啊。文昌阁就是一个祈祷学子们登科入仕，光宗耀祖的地方，不像泰山庙有那么多神乎其神的传说。如今大清亡了，科甲取消了，也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来呀，把所有的迫击炮对准文昌阁，给我狠狠地轰！命令各部队组织起突击队，给我狠狠地打！小鬼子一发炮弹轰塌了老子的作战室，让老子泥一身，土一身，出尽洋相。老子今天要是不把这些七孙碾死在文昌阁，还怎么服众？小鬼子又不是老子的乖儿子，老子凭什么为这些七孙折损了一世英名？小鬼子你们冲进城里不就是为了拼命吗？躲进泰山庙、文昌阁里面做啥哩？恁能敗肉了不？

这些七孙躲进泰山庙、文昌阁里面不好打，就得派会打仗的人盯着打。文昌阁是台儿庄城里的制高点，离着西门近便，让七孙们占着，对防守西门是致命的威胁。要想守住台儿庄，就得先把文昌阁给夺回来。

用谁来夺回文昌阁呢？用黄樵松的那个七连长王范堂吧。这小子是陕西人，有名的关中冷娃，十九岁就考入老帅的西北军官学校，行军打仗是一块好材料。要不是老帅和委员长一会儿好得磕头插香拜把子称兄道弟，一会儿恼得乌眼鸡似的大打出手，拖拽得部队四分五裂几度整编，凭王范堂的本事，决不会年近三十还只是一个连长。黄樵松也不是不赏识王范堂，前年选派王范堂到中央军校武汉分校学习，就是为了给提拔重用王范堂创造机会，哪承想溜溜地过去两年，王范堂还坐在七连连长的位子上没动弹。看来黄樵松的性格还真是跟诸葛亮有一拼，谨慎有余，刚猛不足，关键时候招架不住张三李四，鸡一嘴鸭一嘴，说起王范堂跟随老部队第七十三旅江西宁都起义的事情，耽误了一棵好苗子。

第七十三旅在江西宁都起义，加入工农红军，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九·一八”奉天事变爆发，全国都在传说委员长不让张家少爷抵抗。张家少爷正在北平听戏呐，让抵抗就能抵抗得了吗？

当时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路军参谋长赵博生、第七十三旅旅长董振堂领着起义，王范堂一个小小的连长能不跟着走吗？王范堂阴差阳错走了一圈儿又回来了，经过审查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该提拔就提拔呗。要是重用不与提拔挂钩，就成了缺八辈子德的利用，操持之人让人家背后戳脊梁骨。战乱年代遇见一个会打仗的下属不容易，黄樵松不敢用我敢用。打完台儿庄我就把王范堂留下来，第三十一师多了一员猛将，我多了一个心腹，这是双喜临门。

王冠五存了心思要收服王范堂，就拼凑了六挺机枪找到七连阵地。王范堂没有想到少将城防守备司令会到他的阵地来，直接就懵了。王冠五很满意王范堂的懵圈表现，心中存有敬畏才会表现得无所适从。能耐很大却心无敬畏的人，不能用；能耐很大却桀骜不驯的人，得处理。好在王范堂这个朴实的关西冷娃成功避开了“不能用”和“得处理”，没有辜负他的一片爱才之心。

王冠五开门见山地说道：“王连长，配属作战能够打成七连这个样子，了不起！池师长再三强调要保护好七连，我却没有办法保护好你们啊。战况惨烈异常，台儿庄没有安全的地方。你们名义上是留在城里二线阵地，日军却频频突入城内，让二线阵地变成一线阵地。你们的流血牺牲，一点儿也不比一线阵地少，我代表池师长和三十一师官兵向你们表示敬意。”

王冠五的话让王范堂和七连官兵心生温暖，大家的脸上就显露出激动、欣慰的神色。横竖都是要拼命打仗，听几句好话心里熨帖。王冠五趁热打铁，说道：“七连不负台儿庄，三十一师不负七连。立功受奖是战后安排，眼下我只能送来六挺机枪助弟兄们御敌。王连长，七连伤亡情况怎么样？”

王范堂此时镇定下来，“咔”地一个立正，说道：“报告司令，七连伤亡不大。”

“好！”王冠五说道，“王连长，交给七连一个作战任务——日军残部退入文昌阁固守待援，七连要给他们来一个关门打狗。具体怎么打你说了算，就是不能让恶狗窜出来咬人。西门是咱们的生命通道，死也不能丢。消灭退守文昌阁的日军，就是给守卫西门增加一道砝码。王连长，你听明白了吗？”

王范堂双脚一磕，大声说道：“是！听明白了！文昌阁是制高点，白天不易强攻，应该对其实施包围布控，进行火力压制，夜晚组织突击队贴身近搏，消灭残敌。”

“好！”王冠五由衷赞叹道，“好样儿的！王连长，就按照你的计划办，晚上八点整对残敌发起总攻。”

战火硝烟笼罩下的台儿庄，人们就像是被架在烈焰上炙烤着一般。一分一秒都过得异常缓慢。失望和希望明明灭灭交替闪现，依附着战场局势平衡着博弈者的心。战斗没有打起来之前，没有人不惧怕死亡；战斗打起来以后，怕死的人也变得热血沸腾。一个安静的战地中午过后，日军的集束炮弹再一次倾泻到台儿庄中国守军的阵地之上。

周丛听说日军除了向台儿庄西北角发起攻击之外，还大举进攻台儿庄西门，就知道福荣真平久攻台儿庄不下恼羞成怒，要不惜代价强行拿下西门，为台儿庄作战画上句号。

台儿庄西门外面地形平坦，地势开阔，大道通衢，易守难攻，这就是日军宁愿突破北门、小北门、西北角城墙，冲入城内进行惨烈巷战，也不愿意兵发西门的原因。日军冲击西门，肯定要付出沉重代价。但是，一旦日军突破西门，第三十一师也就再无胜算。

王冠五、康法如获知日军大举进攻西门，马上指挥防守部队冒着日军密集的炮火顶了上去，宁肯战死，绝不后退。大地在颤抖，房屋在颤抖，空气在颤抖，运河水都不合时令地卷起狂涛。近在咫尺的人们也不能用正常声音交流，枪炮声会把正常说话声音淹没。每一个人都在嘶喊，每一句话都在嘶喊，不正常的嘶喊加重了人们的烦躁情绪，以至于每一张面孔都变得扭曲而又狰狞。屈伸急了，在池峰城给孙连仲司令打电话求援以后，抄起话筒接通李司令长官，大声疾呼：“李司令，我屈伸今天要兑现对您的承诺，与台儿庄共存亡。三十一师也遵照您的指示，与台儿庄共存亡，从此世上就没有冯司令长官带出来的这支队伍了，您留着汤恩伯第二十军团保卫徐州吧。”

池峰城一看屈伸怒发冲冠，赶紧去夺屈伸手里的话筒。屈伸年轻，前途光明，第三十一师只是他的暂时落脚之地，池峰城不想让他因为第三十一师得罪李司令长官，自此星途黯淡。池峰城看得很清楚，握有桂系的李司令长官，是当今南京国民政府中能与委员长掰手腕的唯一一人，心机手段十分厉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指挥不动汤恩伯。也许李司令长官会跟汤恩伯来一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是第三十一师等不起了。

池峰城抢下屈伸手里的话筒，还想说几句好话替屈伸赔礼道歉，贴到耳朵上听听，话筒里面已经忙音一片。池峰城咬了咬牙才没有把话筒掼到地上，一翻手腕“咔”地扣在底座上。

丁行身边的参谋们不停地回来汇报战况，日军在台儿庄西门和西北角的大规模进攻已经被打退两次。康法如带着警卫班奔走在西门和西北角塌口指挥作战，王范堂留下一个排监视、打击占据文昌阁的日军残部，自己带着两个排顶到西门前沿阵地……

池峰城不再过问伤亡情况，参谋们也不再汇报伤亡情况，都是久经战阵的职业军人，对战局的发展趋势心知肚明，负责肃清城内敌人的王范堂七连都分兵两个排上到前沿阵地，王冠五手里又怎么会有多余的兵力可用呢？周丛知道自己无力相助第三十一师杀退日军，就咬着牙暗暗大骂汤恩伯见死不救，暗暗大骂张学良丢了东北三省和热河，暗暗大骂……不能骂了，再骂就骂到委员长头上了！

丁行看到池峰城和屈伸都气愤不已，便赶紧站到电话机旁边随时准备接电话。长官此时需要一个缓冲空间，他得尽到下属职责。

丁行刚刚站到电话机旁边，电话响了，是孙连仲司令打来的。丁行把话筒递给池峰城，池峰城听了几句以后，眼睛中放射出熠熠光彩。相处几日，周丛已经能从池峰城的细微情绪变化中，准确判断出上峰指示，一看池峰城精气神儿十足的样子，就知道孙连仲司令给第三十一师带来了好消息，不由地心头一松，跟着提振起心气儿。

池峰城放下话筒，目光烁烁地扫视着师指众人，大声说道：“孙总司令来电，黄师长二十七师、张师长三十师、吴旅长独立四十四旅已经分别从左右两翼向刘家湖、石佛寺、雷草疙瘩、燕子井一线日军发动袭击，力解台儿庄之围。外线作战的关麟征第五十二军在枣庄、王仲廉第八十五军在峄县，也向日军发起攻击。传令下去，三十一师各部皆要奋勇杀敌，不得临阵退缩。”

台儿庄的夜色，在敌我双方一次接着一次的攻防大战中降下帷幕。日军打破了夜间不作战的规律，放弃令其伤亡惨重的西门，集结兵力疯了一样猛攻城墙西北角，打到晚上八点多钟，一百多名日军顺着塌口攻入城区，沿着街道打向文昌阁。守卫西门的第一八一团前堵后追，与日军缠斗在一起。盘踞在城区东北角泰山庙里面的日军也伺机而动，向坚守北门、小北门附近碉堡的中国守军发动进攻。王范堂一看局面要变得复杂，立刻带领七连扑向文昌阁。占据文昌阁的日军发现后续部队突进城内，顿时士气大振，一反固守姿态主动出击作战，迎着七连展开殊死搏斗。王范堂打得气血上涌，挥舞着大刀竖砍横削，只进不退。台儿庄内枪声、炮声响成一片，半个城区到处都在混战，到处都在砍杀，火光四起，电话不通，战斗不止，战况不明，敌我双方均陷入苦战、混战状态。

城外日军发现中国守军很快布置火力重新堵住西北角城墙塌口，冲进城区的一百多人又要全军覆没，有去无回，不由地悲从中来，不要命地向城区连续发起猛烈攻击。池峰城见西北城区打得惨烈，不顾屈伸劝阻跑过来爬上西北角城墙。正在与日军苦战的第三十一师官兵一看师长上了城墙，立刻爆发出阵阵欢呼，饿虎扑食一般冲向对垒的日军。丁行担心池峰城高调做事死得快，急忙跑过去拉着池峰城隐蔽，被气势正盛的池峰城甩了一个趔趄。周丛知道池峰城这一会儿上来犟劲儿不听劝，也就懒得跟池峰城废话，一声不吭冲过去，拽着池峰城不停地变换位置，防备哪一个枪法好的日军对准池峰城胸口打十环。池峰城原本不想让周丛给拽得忽高忽低，跌跌撞撞，烦躁地挥舞着胳膊极力想要甩开周丛。周丛忍不住好笑，心想：我要是能让你给轻易甩开，也就不用对付小鬼子了。

周丛知道池峰城是一个猛虎一样的将军，不敢过于戏谑，正色说道：“池师长，日军的狙击手枪法精准，日特机关也有我军高级军官的资料和照片，您实在是不适合站在城墙上。现在已经半夜了，日军再疯狂也不会打到天亮，战事渐平，不要出现意外情况才好。”

周丛话音未落，文昌阁火光冲天。周丛拽着池峰城隐身城墙垛口处凝神观看，只见熊熊大火借助风势，顺着文昌阁底层翻卷而上，直逼顶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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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倩，微名梨花雨，山东蓬莱人，本科学历，现供职于中国石化系统。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前卫文学》《当代小说》《烟台文学》《新世纪文学选刊》《齐鲁文学年展》《中国企业管理杂志》等多家报刊发表作品三百余万字，十几次荣获省、部级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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