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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长篇】梨花雨||桃花:第106章 师指
 



 【作品梗概】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日寇侵华,山河破碎,家国危亡,热血抗争。历史小说《桃花》以写实的笔触,深刻揭示齐鲁地域抗日斗争的鲜活人物和生动事迹。作品以地域风物、民俗传统为背景,以主人公桃花等同时代军民人物为主脉,细致入微地描写了艰苦卓绝的战争年代,真实生动地展现了军民同仇敌忾抗击外敌的英勇气概。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环环相扣,人物形象大义凛然、栩栩如生,生活气息浓郁清新、颇具传奇,具有深邃的历史穿透力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第106章   师指

316 

正午时分,台儿庄内枪声、手榴弹爆炸声不绝于耳,台儿庄右翼也响起越来越激烈的枪炮声。周丛顾不得去想“鬼赤柴”为什么不集中力量一举拿下台儿庄,却在这个紧要关头分兵对付黄樵松第二十七师。黄樵松第二十七师有郑洞国第二师一个团帮忙,今天不至于全军覆没,池峰城第三十一师可就不好说了。战斗越打越激烈,第三十一师派出去的侦察人员很少回来汇报战况。池峰城师长和屈伸主任心急如焚,同意了周丛和丁行的前出侦察申请。

周丛和丁行离开师指,沿着街巷快速向北、向东穿插,发现日军已经渗透进台儿庄三分之二区域,中国守军的作战范围被挤压得越来越少。敌我双方全都打急了眼,打疯了心,为了一个院落、一个掩体、一个堡垒反反复复进行多次冲杀争夺。大街小巷到处都横陈着亡者的躯体,没有人顾得上收敛,也没有人敢落单逗留,冲在两军阵前的往往是军官,高声呼喝着领着弟兄们拼命杀敌。谁也不能躲,谁也不能退,狭路相逢,除了敌人死就是自己死,没有第三种选择。周丛和丁行在北大街西口遇见王范堂连长和七连弟兄,十三个人守着四挺轻机枪封锁住街口,将机枪子弹和手榴弹雨点儿一般喂向冲过来的日军。

丁行愣了一下,赶紧猫着腰跑过去喊道:“王连长,师长让你们跟随师部行动,你们怎么上来了?快回去!”

王范堂连长回头看着丁行和周丛,涨红着脸说道:“丁处长,周站长,你们别管了,我们在后边待不住。我们二十七师没有临阵脱逃的人,孙遇贤营长不知道今天抽了什么疯,会丢掉东门撤退。我们七连夺不回东门,还不能守住街口吗?池师长训令——台儿庄是吾人光荣所在,亦为吾人之坟墓。我们与阵地共存亡也就是了!”

丁行一跺脚,急道:“王连长,池师长训令是激励三十一师将士奋勇杀敌的,不是让大家牺牲在台儿庄的。孙遇贤畏战撤退跟你们七连有什么关系?你们快回去!”

王范堂连长的脸色涨得更红了,大声说道:“丁处长,我们七连和孙遇贤营长都是二十七师的兵,都是奉黄师长之命,代表二十七师增援三十一师防守台儿庄。黄师长和二十七师的脸面,都系在我们身上呐,怎么能说孙遇贤营长撤退与我们七连没有关系呢?您没听见台儿庄东面从今天中午开始突然打得激烈了吗?那肯定是我们师长得知孙遇贤营长撤退,下达命令让二十七师全力攻击围攻台儿庄的日军,亡羊补牢。丁处长您快忙去吧,我们是不会撤下去的。我们七连也没有几个人了,跟随三十一师师部行动也起不到多少保护作用,倒不如开上来守街口,还能发挥一点儿老兵的作用。”

丁行急得没法儿,扭头看着周丛,意思是让周丛帮着拿一个主意。周丛发现一小股日军贴着街边的连脊屋檐冲过来欲待袭击七连阵地,立刻吩咐王范堂连长和丁行带上卡宾枪、揣上手榴弹跟他走。周丛跃出掩体,寻找着日军的射击死角闪转腾挪,飞快地接近日军。七连弟兄们第一次看到周丛采用标准的战术动作接敌,行云流水,气势如虹,不由地全都看呆了。王范堂连长突然意识到周丛是在给七连做示范,以期让七连的弟兄们在战斗中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消灭敌人,心中蓦然充满了感动。台儿庄惊天动地生死大战,许多素不相识甚至高高在上的人,为了共同的目标与七连走到一起,给予七连发自内心的关爱和信任,这应该是生命中难得绽放的灿烂吧?周丛扑得太靠前,几乎与日军面对面,这个距离很危险,应该已经没有射击死角,王范堂连长刚想出声提醒周丛注意安全,突然看到周丛一个前滚翻贴到一间铺子的拴马石后面,双手扬起,将手榴弹一个接着一个地甩向日军。王范堂连长和丁行回过神儿来,目测这股日军已经进入投弹距离,立刻紧跟着周丛投出自己携带的手榴弹。周丛投弹完毕,顺过卡宾枪对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日军打光一梭子子弹,揉身上前仔细验看一遍,放心地退了回来。

“王连长,”周丛说道,“日军知道深陷重围,今天一定会拼尽全力。日军有掷弹筒和火焰喷射器,你们不要让他们突得太近,可以组成战斗小组利用射击死角隐蔽接敌,实施突袭。最最重要的一个要点请务必记住——敌众我寡,可以在必要时刻放弃街口阵地,转入巷战。一定要保证撤退通道畅通,以便及时奉命撤退。”

丁行敏感地意识到周丛话中有话,当着王范堂连长和七连弟兄们又不好求证。等到告别王范堂连长和七连弟兄们向纵深侦察,丁行一边警惕地观察周围动静,一边问周丛道:“周站长,你的意思是……要撤退?”

周丛沉吟片刻,说道:“咱们再靠前一点儿,掌握详细情况再说。目前看到的战况不容乐观,日军在台儿庄内兵力占优,武器装备占优,三十一师硬打下去是会打光的。既然汤恩伯第二十军团已经完成对日军的合围,我看三十一师可以撤到运河南岸去。”

越往前走,周丛和丁行越是触目惊心。作战区域狭窄,日军和中国守军交锋之处就人数众多。每一颗手榴弹甩进人群,都会大叫着倒下几个人;每一道火舌吐出火焰喷射器,都会哀嚎着蹦出几个人;迫击炮在嗜血,掷弹筒在嗜血,长枪、短枪、轻重机关枪在嗜血,锋利的刀刃也在嗜血,台儿庄战场已经化身人间炼狱,淬炼着一段段风华正茂的青春。周丛和丁行穿墙越屋想要侦察日军是否在台儿庄内设有前线指挥部,忽然发现一座日军频繁进出的大院落。两个人心中窃喜:即便这座院落不是日军的前线指挥部,也应该是集结地点或者是武器弹药存放处。不管三七二十一,端掉再说!

丁行跟在周丛身后隐蔽接近院落,出乎意料地发现这里是伤亡日军收容所。院落里面躺着、坐着浑身血迹斑斑的负伤日军官兵,正房和偏房里面则拥塞着阵亡日军官兵的遗体。周丛摆摆手,领着丁行悄悄地退了下去。

周丛和丁行赶回三十一师师指,向池峰城师长和屈伸主任据实汇报侦察情况,池峰城师长和屈伸主任对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

“我给孙总司令打电话吧。”屈伸主任说道。

池峰城师长一摆手,说道:“我打!”

池峰城师长飞快地拨通孙连仲总司令电话,恳切地说道:“司令,我们部队的伤亡实在是太大了,现在只剩下两千多人。李司令长官已经命令汤恩伯第二十军团对濑谷旅团发动进攻,我们就没有必要硬顶在台儿庄了吧?我们转移阵地撤到运河南岸布防,挡住日军渡河南下,用台儿庄做诱饵诱敌深入,集中力量四面合围将日军歼灭在台儿庄。司令,现在台儿庄里面不只有我们三十一师,还有三十师和二十七师的增援部队,我们不能眼看着友军打光啊!”

枪炮声、爆炸声不绝于耳,池峰城师长抱着电话几乎是向孙总司令高声喊话。孙总司令知道说话声音小了池峰城师长听不清楚,也大声回喊道:“镇峨,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日军刚刚通过电台发布消息,宣称已经占领台儿庄全境,这不是真事儿吧?”

“胡说八道!”池峰城师长喊道,“台儿庄西关还在我们手里,三分之一个台儿庄还在我们手里,日军凭什么说占领了台儿庄全境……”

池峰城师长还在义愤填膺地向孙总司令陈情,周丛已经心里哇凉:全民大抗战,南北一盘棋。李司令长官再厉害,也得服从于委员长。委员长的性格特点很清楚,其中之一就是极其珍爱形象和颜面。如果鲁南战役注定是一场败局,委员长还有可能默许防御部队及时撤退;如今胜利的天平明显倾向于鏖战鲁南的国民革命军,委员长决不可能允许第三十一师撤出台儿庄。该死的日军偏偏这个时候胡吹海嗙犯癔症,说什么“占领台儿庄全境”,无疑是在给第二集团军各部雪上加霜。委员长和李司令长官不论是为了顾全国际舆论导向,还是为了取得鲁南战场全面胜利,都不会允许第三十一师做出战略撤退。相反,如果有必要,第二集团军所辖三师一旅,全都可以开上来填进台儿庄小小的城区。“慈不掌兵”四个字的冷酷本质,委员长和李司令长官会下定决心在台儿庄战场上予以充分诠释。

池峰城师长结束与孙总司令通话,放下话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对屈伸主任说道:“司令马上给李司令长官打电话,咱们先做好撤退准备吧。”

周丛无语,心中感慨:池师长啊,三十一师和增援部队只怕是撤不出台儿庄啦。当前在台儿庄战场拼命的部队,是第二集团军冯司令长官带起来的西北军旧部,是孙总司令军旅生涯的起点,与孙总司令血脉相连。第三十一师是第二集团军王牌部队,是孙总司令赖以倚重的铁拳,一师之众自北上峄县诱敌深入开始,已经在台儿庄战场跟日寇整整博弈了十天,打得八千官兵仅仅剩下两千多人。孙总司令闻听第三十一师惨烈战况,怎么能不心疼得宛如割肉剔骨呢?但是,孙总司令决定不了第三十一师是坚守台儿庄,还是撤退到运河南岸布防。别说是第三十一师,就算是第二集团军,在鲁南战场上也只是第五战区的一枚棋子而已。这枚棋子摆放在哪里,牺牲在哪里,都要服从整体作战需要。孙总司令站在高处看全局,不会看不清楚其中关窍,之所以答应池峰城师长马上电请李司令长官示下,只不过是一位长官或者说是一位长兄,为解救弟兄们于倒悬而做出的最后努力,其情真也,其心诚也。只是孙总司令的勉力一试不会收到如愿效果,第三十一师要真正做好与台儿庄共存亡的打算。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十五分钟以后,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池峰城师长一把抓起听筒,聚集在池峰城师长身边的师指众人,清晰地听到了孙总司令的喊声:“镇峨,你听好了,我现在向你转达李司令长官指示——'敌我在台儿庄已血战一周,胜负之数决定于最后五分钟。援军明天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将于明晨亲来台儿庄督战,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命令,当军法从事。’”

孙总司令说完这番话,停顿片刻,没有听到池峰城师长只言片语,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镇峨,你听着,李司令长官严令三十一师要坚持最后五分钟,赢得台儿庄大战最后胜利。李司令长官特批十万元钱,让你组织敢死队与日军拼死一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认为你值得一试。放下电话,我马上赶到台儿庄与你一起指挥对日作战,你等着我就行。”

孙总司令话已至此,池峰城师长不能再保持沉默,赶紧说道:“司令您别上来,我保证率领三十一师血战到底就是。等到三十一师打光了,其他部队就该上来了,横竖台儿庄丢不了,丢了也能夺回来。李司令长官那十万元钱赏金也不必给了,我的敢死队前几天出击作战就没有要赏金。弟兄们说了,这一去命都没有了,还要钱干什么?”

孙总司令听完池峰城师长的话,略一停顿,厉声说道:“镇峨,千夫之将,直而有虑,勇而能斗。万夫之将,外貌桓桓,中情烈烈,知人勤劳,悉人饥寒。十万人之将,进贤进能,日慎一日,诚信宽大,闲于理乱。你到底把自己定位在哪个档次上,扪心自问吧。我马上派人前往徐州与李司令长官交割十万赏金,拿回来给你备用。你给我听好了,台儿庄必须死守,不能撤退。士兵打光了你就自己上前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谁敢退过运河者,杀无赦!”

317

池峰城师长跟着孙总司令打了几十年的仗,第一次听到孙总司令命令他跟在士兵身后“填”进去。等到他“填”完了,孙总司令也会跟在他的身后“填”进去。也就是说,他接到的是一道“死命令”,只能前进,只能坚守,只能捐躯,坚决不能后退。如果这道命令是其他人下达,池峰城师长还真不一定服从。用兵借势,因利而制权,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少则能逃,不若则能避,才是用兵之法。为将之人统兵鏖战在外,服从命令只有一种表现方式,就是死战不退;如果不服从命令,则会有很多种表现方式。只要不像韩复榘那样不知死活地瞎呛呛,一般情况下最多就是一撸到底。现在是战时,战时要用人,撸完了,转一圈,找一个机会就被重新启用。即便当时不可能官复原职,打几仗,立几功,也就基本到位了。

但是,孙总司令下达命令要求第三十一师固守待援,池峰城师长就不可能带着第三十一师离开台儿庄半步。即使汤恩伯第二十军团迟迟不来救援,第三十一师也有死而已。家中有老大,军中有旗帜,命中有贵人,途中有明灯,孙总司令就是第三十一师官兵乃至第二集团军官兵的老大、旗帜、贵人、明灯,必须无条件服从。说句不好听的话,他池峰城忤逆了李司令长官尚且能够听到同情之声,忤逆了孙总司令则会遭到一致唾弃和声讨。

池峰城师长撂下响着“滴滴”忙音的话筒,咬了咬牙,大声说道:“孙总司令有令,三十一师不得退出台儿庄南渡运河。违令者,杀无赦!屈主任,你负责组织师指人员下沉一线,激励士气,协同一线指挥员带领部队与日军作战。丁处长,你负责将战地服务团和师指非战斗人员,组织起来编成战斗班,随时准备前出增援一线阵地。周站长,您第一次和三十一师相遇,就赶上了台儿庄一场恶仗,于我而言实在是抱歉和遗憾。仗打到这个份上,我池峰城堂堂男儿不多说废话。您看看三十一师哪个方面亟待帮助,就帮助哪个方面吧。”

周丛的沉着冷静是后天养成的,骨子里面还是临川周家庄那个仰慕英雄的热血少年。热血不冷,周丛就容易被池峰城师长的豪迈气概所感染。他微微一笑,正待说话,突然听到待在角落里面守着电台的小刘高声叫道:“站长,张轸第一一〇师辛少亭第三二八旅廖运周第六五六团二营、三营再一次出击峄县,拦截了日军增援台儿庄的作战辎重,炸毁了峄县城外的日军武器仓库。”

周丛闻讯心中一喜,尚未说话,就听到丁行大声叫好:“好!好!张轸师长的'翼字军’又出动了!上一次福荣真平在'翼字军’手里吃了大亏,这一次轮到'鬼赤柴’啦。”

周丛听着丁行大呼小叫急得要命,恨不得上去捂住丁行的嘴:张轸师长的“翼字军”再厉害,你也没有必要在池峰城师长面前言语盛赞吧?你是池峰城师长的心腹爱将,是第三十一师的情报处长。第三十一师眼下在台儿庄打得快要支撑不住了,你还在一个劲儿地夸赞张轸师长的第一一〇师打仗厉害。你夸赞第一一〇师也就罢了,干嘛要一口一个“翼字军”啊?这不是成心给池峰城师长添堵吗?谁打输仗了谁急眼,池峰城师长这一会儿正自怒火攻心。你不分轻重缓急信口胡嘚啵,惹怒了池峰城师长,狠狠地收拾你一顿咋整?

周丛一边替丁行着急,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池峰城师长的反应,很意外地发现在丁行的大呼小叫中,池峰城师长的眉宇舒展开来,看着屈伸主任慨然说道:“郑洞国师长的第二师昨天傍晚赶到雷草疙瘩和石佛寺,协同二十七师防御日军进攻;张轸师长的'翼字军’今天又北上峄县,袭扰日军南下台儿庄的补给线。咱们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坚守台儿庄,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通令全师官兵宁死不退,与台儿庄共存亡吧。”

“翼字军”三个字从丁行口中说出来,周丛心生忧虑;从池峰城师长口中说出来,却让周丛心情舒畅。周丛去年七月底第一次听到“翼字军”称谓,就对这支部队很感兴趣。在此之前,东北军也好,西北军也好,川军、滇军、黔军、粤军也好,从来没有一支部队用指挥者的名字作为标识,第一一〇师开创了先河。张轸师长表字翼三,第一一〇师官兵就把左臂佩戴的臂章印上醒目的“翼”字,然后,带着这个醒目的“翼”字加入汤恩伯第十三军战斗序列。硬气的部队谁不佩服?所以,“翼字军”声名不胫而走,天下皆知。

池峰城师长满怀赞许地说出“翼字军”三个字以后,周丛对丁行的担忧就平稳落地,同时,对池峰城师长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当官的人都愿意标榜自己擅长从善如流,落到实处却十有八九展示出明显的拒谏饰非。池峰城师长文武双全,头脑清醒,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却懂得尊贤使能,兼听则明,实在是难得的将才。仅仅从倔犟的丁行展现出来的赤诚坦荡和无忌言谈中,就可以窥见池峰城师长的人格魅力和博大襟胸。这样的人宛如抵天峰岭,于国于民大有裨益,万万不可轻易牺牲。但愿张轸师长的“翼字军”挟雷霆之势迅速北上,阻挡住濑谷旅团及其配属作战部队南下增援台儿庄战场,给池峰城师长的第三十一师留下一线生机。

可能是因为关心则乱吧,周丛此时基本出离了客观冷静的分析和判断,单方面寄希望于张轸师长的“翼字军”北上顺利,能够及时、有力地策应第二集团军对日作战。周丛认为自己的热切期盼不会落空,“翼字军”一定能够承担得起这份沉重的责任。承担重任这件事情表面上看似乎是依靠实力,归根结底却是要依靠品质、意志、修养和精神。小人以身殉利,壮士以身殉名,大夫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张轸师长如果列位“四殉”之中比较,大概担得起圣人之殉了。

台儿庄大战之前,张轸师长在周丛心中,只是鲁南情报大站纸质档案里面一行行冷漠详细的文字。台儿庄大战打响,张轸师长在周丛心中,站成一位忠肝义胆的飙勇大将军,可以长驱六举,电击雷震,饮马漠北翰海,册封狼居胥山。周丛从来没有见过张轸师长,为什么会这样高看张轸师长呢?因为,张轸师长在台儿庄战场上,做了一件抗战以来无人做过的事情——主动挥师渡河抵近峄县,协助第二集团军打响台儿庄保卫战。

张轸师长之所以奇迹般带领“卢沟桥事变”以后,由民兵组织扩编而成的第一一〇师进入汤恩伯第十三军,一跃成为国民革命军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之一,让委员长不得不默认为嫡系,完全是因为同样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小师弟汤恩伯,自始至终对其有着深深的仰慕和崇拜之情。汤恩伯把张轸师长迎进第十三军,张轸师长在第十三军中的行动就非常自由。三月十五日,驻守安徽蒙城的张轸师长接到汤恩伯发出的对日作战命令,立刻率领第一一〇师星夜兼程赶到与台儿庄一河之隔的贾汪、柳泉、利国驿地区待命。李司令长官没有想到汤恩伯第十三军的部队会这么快开过来,来的又是大名鼎鼎的张轸师长第一一〇师,喜出望外之余不免心中忐忑,生怕一不小心惹得翻脸成仇,关键时刻再给他这个第五战区总司令撂挑子罢工。李司令长官没有过多挪动第一一〇师,而是就地安排第一一〇师守备运河南岸万年闸至韩庄一线十五公里防务。

第一一〇师官兵被朱瑞、唐天际等人训练得拥有一腔浓郁的家国情怀,开赴台儿庄就是为了迎头痛击日本鬼子。张轸师长就更不用说了,一直以来视日寇入侵为中国军人之奇耻大辱。这样的师长带着这样的部下,怎么可能满足于完成守备运河南岸的作战任务?张轸师长带着第一一〇师在运河南岸万年闸至韩庄摆开阵势,站稳脚跟,立刻派出情报人员潜入临城、枣庄、峄县侦察日军动向。待到三月二十四日获知福荣真平第六十三步兵联队占领峄县,尽遣主力南下台儿庄,向第二集团军发起疯狂攻击,其后方峄县城内只有少数兵力监押车辆向前线运输弹药补给,张轸师长马上命令辛少亭第三二八旅廖运周第六五六团二营、三营悄然渡河北上,夜半时分占领獐山、白山,以白山西村为前出阵地截断日军交通线,截击日军辎重车辆。福荣真平为了打通交通线,前后派出两个批次七百多名日军抢夺獐山、白山、白山西村阵地,被第一一〇师所部凭险固守,居高临下,打得弃尸大败而逃。

周丛事先并不知道张轸师长派出“翼字军”北上峄县袭敌,接到獐山、白山、白山西村打成一锅粥的情报,心中颇感意外——池峰城师长的第三十一师丢了北洛,正在南洛、刘家湖、园上村、台儿庄各阵地之间与日军打对攻;黄樵松师长的第二十七师在台儿庄右翼阵地摆开阵势,全力以赴牵制日军进攻台儿庄;吴鹏举旅长的独立第四十四旅留在台儿庄右翼运河南岸,全神贯注防备日军偷渡运河,袭击禹王城一线,炸毁运河浮桥,威逼徐州;张金照师长的第三十师刚刚开到台儿庄左翼防区,正在急急忙忙进入防御阵地,扎稳防御阵脚;纵观第二集团军所部三师一旅,根本没有精力分兵北上峄县截击福荣真平的留守部队,阻断交通,打垮车队,抢下辎重,硬碰硬跟日军大打出手。这支天降神兵,是谁家的呢?

等到周丛获知孤军深入、主动作战的劲旅是张轸师长“翼字军”的时候,“翼字军”的名号已经随着福荣真平的战报飞到日本华北方面军第二军作战室。复兴社派驻鲁南地区情报站纷纷发来电文,告知濑谷旅团及其配属作战部队对张轸师长的“翼字军”颇为忌惮,日军内部对张轸师长的“翼字军”有了中肯评说:“像一只乌鸦,飞到哪里,哪里的皇军就倒霉”,是“不祥之鸟”。周丛读着电文心逸神飞——抗战以来,还没有哪一支部队被日军如此高评,张轸师长真牛!以后找机会要与张轸师长的“翼字军”合作一把,深入了解“翼字军”勇猛精进的根基所在。厉害的军队比厉害的人更值得关注,不能允许其放任自流造成内伤。

周丛尚且在心里筹谋着下一步行动计划,屈伸主任和丁行已经奉命而动。屈伸主任对第三十一师参谋们的特点、能力了如指掌,有条不紊安排着参谋们下沉作战方向和下沉作战部队。丁行跑到院子里面大声集结战地服务团成员和师指非战斗人员,勤务员、炊事员、各岗位文员闻声第一时间冲出屋子,在丁行面前挺胸列队。大家正忙活着,孙总司令带着一众警卫走进大门。池峰城师长一眼看到孙总司令进院,急得重重一跺脚,急忙迎了上去,说道:“司令,您怎么来了?不是不让您上来吗?”

孙总司令瞪了池峰城师长一眼,说道:“我怎么就不能上来?我带兵打仗多年,上来给你当个帮手还是够格的吧?院子里面扎着一堆儿人干什么呢?”

丁行显然是不想让池峰城师长直接回答孙总司令这句难辨风向的问话,一挺胸膛抢先说道:“报告司令,三十一师情报处长丁行奉师长命令,正在组织三十一师指挥部非战斗人员编成战斗班,随时准备前出杀敌。”

屈伸主任见状,也挺起胸膛大声说道:“报告司令,三十一师参谋主任屈伸奉师长命令,正在组织三十一师指挥部参谋人员下沉战斗一线,激励士气,协助指挥,共同御敌。”

318

孙总司令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大步走进作战室环顾四周,说道:“不错!仓促之间,布置周全,三十一师指挥班子训练有素。李司令长官已经下达总攻命令,关麟征第五十二军郑洞国第二师一个团、汤恩伯第十三军张轸第一一〇师两个营,俱已渡河北上,与日军交火。卢汉第六十军正从西南方向日夜兼程赶来,预计明日即可到达运河南岸。张耀明第二十五师与郑洞国第二师主力配合,已经将坂本旅团先头部队包围于杨楼、底阁附近,聚力打击使其不得增援濑谷旅团,保障我第二集团军联手王仲廉第八十五军围歼孤军深入的濑谷旅团。池师长,你说说第三十一师应该怎么打吧。”

池峰城师长早就明白了孙总司令的意思,一咬牙大声说道:“司令,我知道台儿庄大战万众瞩目,台儿庄小城不容有失。既然日军已经通电宣称占领台儿庄,我们三十一师就不能撤出台儿庄。这不是关乎战略战术问题,而是关乎脸面形象问题,委员长和李司令长官丢不起这个脸!屈主任,丁处长,传令下去——台儿庄就是我们全师官兵的坟墓!就是剩下一兵一卒,也要坚守阵地,任何人不得撤退,违令者严惩不贷!”

孙总司令盯着池峰城师长的眼睛看,说道:“池师长,你把委员长和李司令长官的心思都猜到了吗?你清闲得没事儿干吗?辉亭已经实施进攻南洛、北洛作战计划,道立也在跟日军争夺刘家湖,他们两个人这么拼命,都是为了牵制日军南下,助力你坚守台儿庄,你赶紧想想你怎么打吧。我给你带了一个警卫排当预备队,你觉得什么时候用上合适,就什么时候用上。对了,道立知道他的营长临阵退缩丢了台儿庄东门,气恼交加,羞愧不已,不顾与敌激战一天一夜的伤亡疲劳,命令二十七师各部队主动出击,阻击日军不得增援台儿庄。道立托我转告你,他会尽快安排那个营长再次率部增援你们作战。你嘱咐手下都绷着点儿,别跟那个营长过不去。”

池峰城师长让孙总司令的话给逗笑了,说道:“司令放心,我治军再严也不能去毙了道立的兵。您还是下去吧!您下去了,我也好专心对敌。”

孙总司令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说道:“我凭什么下去?我能白跑一趟吗?你不好好打一仗给我看看,我不下去!”

池峰城师长苦笑,说道:“司令,日军倾尽全力攻击台儿庄,我敢不好好打仗吗?我好好打仗还挡不住日军渗透,不好好打仗台儿庄早就易手了。您说话算话啊,我好好打一仗给您看看,您就撤下去。”

池峰城师长一声令下,第三十一师预备队分兵前出,与日军纠缠到一起。日军不断地进攻,第三十一师不断地反击,敌我双方打得血脉贲张,伤亡累累。顶在一线的第三十一师官兵听说孙总司令拎着卡宾枪上来了,要与大家一起坚守台儿庄,不由地精神大振,与日军放手博弈,几度拼杀稳住城西防线。

孙总司令坐镇第三十一师指挥部,周丛就被盯得紧紧的。丁行被动地跟周丛分开,让周丛感到束手束脚,万般不自在。池峰城师长和屈伸主任乐得不轻,冲着孙总司令百般奉承夸赞,直言孙总司令看管周丛卓有成效,远远胜过他们俩软硬兼施仍然毫无用处。丁行前出一次,回来以后悄悄对周丛说道:“周站长,敌我双方都在往里面填啊!”


即使丁行不用一个“填”字形容,周丛也想象得到台儿庄内激烈战况。第三十一师警卫连上去两个排,打了一个小时没有回来,王冠五旅长又把孙总司令的警卫排调了上去。战事一直围绕着西部城区进行,说明中国守军始终没有把冲入台儿庄的日军击退。战地服务团员和第三十一师指挥部非战斗人组成的战斗班,多次请求上阵杀敌,池峰城师长阴沉着脸不予批准,丁行就坚决命令这些人谁也不许动。周丛知道池峰城师长不到万不得已,舍不得把这些文弱之人送上前线,之所以责成丁行将这些文弱之人组成战斗班,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应对最后时刻。一旦最后时刻到来,有组织的人尚且可以侥幸死里求生,游兵散勇则很难逃脱死神的追逐。

周丛焦急地望向西方天际,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看着太阳西沉。他期盼着太阳降落得快一些,让第三十一师官兵在夜色环抱中得到片刻喘息。春风很大,吹来吹去吹不散刺鼻的硝烟味道和血腥气息。他想起李司令长官说的“坚持最后五分钟”,其实生死胜败何须五分钟,一分钟足矣!第三十一师是绝对不会撤退了,“鬼赤柴”难道真有本事把第三十一师全部消灭在台儿庄?孙总司令前出台儿庄,是准备与第三十一师官兵一起死守这座运河古城?还是准备在最后关头下达撤退命令,保全池峰城师长的名节和性命,给第三十一师留下几粒复燃的火种?如果孙总司令与第三十一师死守台儿庄,他和小刘怎么办?撤不撤?桃花怎么办?谁管她?来到生死一线间,才知道心里最放不下的人是桃花。桃花要是肯向哥哥求援,哥哥一定会把桃花照顾得很好。但是,一身傲骨的桃花决对不会向哥哥求援。桃花太要强了,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照顾别人而存在着。桃花不是花,桃花是一棵修竹,是一棵珍楠,纵然初成的枝干没有那么坚硬,也要擎起一方天空,托起一片希望。桃花是娇养的女儿,再有诗书加持,骨子里面追求完美,站得直,立得正,倒下也绝不拖泥带水。贵生和荣祖的逝去已经让桃花万念俱灰,不动声色地着手安排后事。他要是战死在台儿庄,再也没有人能把桃花带离鲁南。桃花会执拗地留在鲁南与日寇拼命,最终化作鲁南大地的一抔泥土。虽然所有的生命走到尽头都要归于静默,他还是舍不得桃花在大好年华辗转为泥。遇见桃花,走近桃花,每一场生死抉择对他来说都是艰难万分。这就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吗?桃花,桃花,只要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我早走一步真的无妨。一旦想到我走之后你再无安好,我真是六神无主啊!

周丛正在柔情百转,忽然听到屈伸主任握着电话听筒,怒声呵斥道:“与阵地共存亡不是一句口号,而是命令。你给我坚持住,可以死,不许退!”

屈伸主任话音刚落,池峰城师长“啪”地一拍桌子,大声命令道:“屈主任,命令工兵营长炸毁运河浮桥,守桥部队全部入城抗敌,破釜沉舟与日军背水一战。”

周丛一下子清醒过来:坚持住,不能退,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以身殉国,不辱使命,最后关头命令小刘撤出台儿庄,交给小刘一项艰难的任务——把聪明绝顶的桃花骗到武汉。

周丛忧心如焚一遍一遍看向太阳的时候,太阳像是被钉在天空似的一动不动。等到周丛沉下心来关注台儿庄战事的时候,太阳反倒飞快地落入西天的云层。周丛欣慰之余心头一动:日军标榜自己是天照大神的子民,来自太阳升起的地方,就不怕自己摆脱不了日升日落、大喜大悲的宿命吗?日军不擅夜战,是不是难以消解的罪孽打造而成的心魔呢?罪欲扰心生乱世,干戈肆起煞良人。前尘杂念心如魔,才使地狱在凡尘。

日落西山,沉沉暮霭席卷而来,精疲力尽的日军终于停止了疯狂进攻,干戈满地的台儿庄似乎要归于畸形平静。池峰城师长和屈伸主任低声商量了几句,屈伸主任走出作战室,池峰城师长转而苦口婆心地劝说孙总司令道:“司令,天都黑了,您还是下去吧。我这里来不及做晚饭,也没啥好吃的,让您跟着一起挨饿,我和屈主任心中不忍啊。屈主任出去安排您的警卫排撤下来,您先喝口热水垫吧垫吧,等着警卫排撤下来以后,就领着他们返回军指吃饭吧。热水也不多,我先给您倒半杯吧。”

孙总司令“哼”了一声,说道:“你看看你那个小气劲儿吧!我和警卫排吃你一顿饭,还能把你给吃穷了吗?你真是属狗脸的,说翻就翻。战前是谁天天追着留我在三十一师吃饭,留不住了就像小媳妇儿似地满心委屈,嘟嘟囔囔嫌我偏心,抱怨我吃辉亭和道立的饭,不吃你的饭?”

池峰城师长看着孙总司令,一脸真诚地说道:“司令啊,战前和战中能一样吗?战前我不缺吃的,留您吃上一顿饭、两顿饭无关疼痒。您要是吃得高兴了,还能拨给我点儿经费补充开支。战中不行啊!战中我都没有吃的了,哪里还能伺候着您吃得舒服呢?您先回去吧,军指的饭菜肯定比我们这里管饱。等到打完了仗,我备下山珍海味、八大名酒,专程接您过来好吃好喝。”

日军停止进攻,周丛的精神放松下来,很快就感觉到饥饿。闻听池峰城师长与孙总司令的轻松调侃,开心之余想起各种美味食物,愈发感觉到饥肠辘辘。饥饿的人嗅觉特别灵敏,周丛在呼啸刮过的春风里闻到浓郁的米粥香味儿,不觉心中一怔:坏了!炊事兵熬米粥了!孙总司令闻到米粥的香味,会不会骂池峰城师长骗他呢?

周丛刚刚想到,孙总司令就做到了。孙总司令翕动了一下鼻翼,转头盯着池峰城师长骂道:“你贼心眼子不少啊,撒谎不带打哏儿的。炊事班都做饭了,你这叫没有吃的吗?你撵着我走,是怕我耽误你吃饭吧?战后你请我吃饭?战后我用得着你锦上添花吗?”

池峰城师长赶紧说道:“炊事班算计着人数熬了一锅粥,人均一碗。您要是跟着一块儿吃,就得人均大半碗。这到嘴不到胃的,咋喝呀?”

孙总司令点着头说道:“行啊,池师长,你说你的炊事班就熬了一锅粥是吧?警卫员,去池师长的炊事班看看,除了那一锅粥,有好吃的都给我搬过来。”

池峰城师长闻言跳起身来,张开双臂向孙总司令虚虚地拦着,说道:“司令啊,炊事班肯定还蒸了点儿干粮。可是,那些干粮得尽着丁处长率领的战斗班吃。他们吃饱喝足,今天夜里要前出杀敌,最起码要把入城的日军压回到北大街以北区域,明天的防御作战才能多几分打赢的把握。否则,别说取胜,道立派来支援作战的那个营长都很难冲破日军防线,打进台儿庄。”

孙总司令显然对池峰城师长的安排非常满意,目光中闪烁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故意板着脸说道:“池师长啊,你这真是一丈水退了八尺——露出真相了!你比你们老家景县的那些大斗进、小斗出的土财主还要抠门儿!看在前出杀敌的弟兄们面子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给我听好了——守住台儿庄,我给你嘉奖;守不住台儿庄,我新帐老帐跟你一起算。”

池峰城师长满脸堆笑地说道:“司令您随便教训,只要不在这里吃饭就行。我抠门儿,我不大方,司令厉害,司令为人行事秀出班行,力压高士一。”

周丛听到池峰城师长信口说出高士一,不由地心中一怔:被人尊称为“高四爷”的高士一是河北名人不假,有万贯家财不假,仗义疏财不假,智勇超群不假,坚决抗日不假,但是,高士一去年十月下旬在任丘老家挂出“抗日救国会”招牌,组织起来的“人民自卫军第五路军”跟着工农红军走了,八头牛也拉不回来。池峰城师长在这个打得顾头不顾脚的狼狈时刻念念不忘高士一,是单纯折服于高士一在河北的超高人气,还是对高士一的站队选边心生向往?如果是后者,那就要另作考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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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倩,微名梨花雨,山东蓬莱人,本科学历,现供职于中国石化系统。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前卫文学》《当代小说》《烟台文学》《新世纪文学选刊》《齐鲁文学年展》《中国企业管理杂志》等多家报刊发表作品三百余万字,十几次荣获省、部级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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