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乡亲
作者／心声
55岁的萧华这个月正式退休了。30多年了，她第一次早晨睡到自然醒。
萧华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思乱想了一会，突然想到何不回一趟乡下娘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让二位老人也高兴高兴，顺便看看因工作繁忙多年没有回过的故乡。
坐在回乡的汽车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绿树、高楼，她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30多年前她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
萧华从小生活在离城30多里的乡下农村,村里很少有人考上大学。那天她考上医学院的消息不胫而走，像一阵旋风立刻传遍了真个村子。
不一会儿，老萧家院子里聚集了许多前来祝贺的乡亲。饱经风霜的男主人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荡漾着欢乐，不断地向男人们散发着香烟。女主人的笑脸也绽放得像朵开败的菊花，前后张罗着招呼乡党们吃糖、嗑瓜子。
萧华的奶奶是村里的第一代接生婆，今年已经70多岁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村子的孩子都是由她亲手接生的。面对络绎不绝前来贺喜的老乡，奶奶高兴地合不拢嘴。大家纷纷夸老太太有福，孙女将来肯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好大夫。
姑娘萧华的屋里更是热闹非凡。大红的录取通知书在人们的手里传递着，胆大的孩子还用手轻轻抚摸上边的烫金大字。母亲们一边说着祝贺的话，一边教导自己的孩子要好好学习，像萧家姐姐一样读大学光宗耀祖，也让父母跟着享福。村里年轻的姑娘们把萧华簇拥在中间，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桃花村就要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汽车的报站声把萧华一下拉回到现实中。
快到站了。
萧华仔细环顾车外四周，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确实是桃花村站，车站对面是自己儿时的小学校，陌生的是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超市、快餐店、服装店、药店、幼儿园等等，各种生活服务设施一应俱全，俨然一个繁华的小城镇。萧华感觉对家乡的印记，曾经的村庄、田野、树林、河沟，好像荷叶上泻过的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走进爸妈居住的社区，树荫下三三两两的老人在聊天，凉亭下聚集着一堆人在下棋，广场中央几个年轻人在搭台子、支帐篷，孩子们穿梭其中嬉耍打闹。
看到几个面熟的老人，萧华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可是他们表情木讷，似乎不认识她。想想也是，她平时工作繁忙，每次回来都是匆匆忙忙，有些叔叔婶婶三、四十年她都没有见过了。
走进家门，她告诉爸妈正式退休的消息，父亲一双眼睛高兴地眯成了条缝，立刻挥笔泼墨，写下明人洪应明的对联“宠辱不惊看庭前花看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母亲高兴地脸上泛着红光，忙活的脚步好像也轻快了许多，嘴里不住的感叹，上班30多年，真该好好歇歇了。
晚饭后，母亲告诉萧华，她小时候的玩伴、邻居家的弟弟小伟前几天突然去世了。
小伟才50出头。萧华惊诧万分道。
母亲说，小伟有高血压，平时不好好吃药，最近天气冷，出事那天他晨练跑步回家后，告诉老婆他头痛厉害，不一会人突然倒地抽风，他老婆赶紧找人手忙脚乱地把小伟送到医院。人没有抢救过来，医生说送得太晚了。可怜的小伟老婆哭得死去活来。
父亲感叹道，小伟父母晚景悲凉啊，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让萧华去看望一下小伟父母。
第二天早饭后，萧华买了一些补品水果，来到小伟父母家。开门的是小伟的老婆，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头发乱蓬蓬的。看到萧华，坐在沙发上的小伟爸立刻起身相迎。
叔叔，我先给小伟上柱香吧。萧华轻声说道。
萧华走到小伟的遗照前，相片里的小伟微笑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萧华真的不能相信，这样一个有活力、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竟然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他热爱的家。
萧华恭敬地向逝者上香、鞠躬。
小伟要知道，他的小华姐还惦记着他，一定很高兴。小伟爸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萧华还礼道。
小伟爸说，小华呀，你是我家小伟的榜样，他经常说一定要把儿子培养成像你一样的大学生，以后也当医生，治病救人。可是儿子还没有毕业，他却先走了。小伟爸无奈地长叹一声，低头对着地面发愣。
萧华说，人死不能复生，您老一定要想开点，我们活着的人更要好好替小伟活着。婶子咋样？
小伟爸带着萧华来到卧室。
小伟妈躺在床上，一看见萧华，眼睛里霎时间噙满泪水。萧华刚叫了声婶子，小伟妈的眼泪就夺眶而出，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
萧华伤心地默默垂泪，轻轻摩挲着婶子的身体，直到小伟妈昏昏睡去。
萧华安慰了小伟爸和老婆几句，留下1000块钱匆匆离开这个凄惨的家庭。
回到家，母亲告诉她关于小伟家的一些情况。小伟一家以种地为生，小伟是家里的主要劳力，农闲时他打短工补贴家用。小伟老婆有小儿麻痹，腿脚不放便，负责做家务，照顾两个老人。拆迁后家里没有了土地，开发商赔给他家三套房子，老两口住一套，小伟一家三口住一套，还有一套出租每月有2000元收入。小伟老婆去年做了乳腺癌手术，小伟父母都高血压、冠心病，一家五口四个人都需要吃药，还要供给一个大学生，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
了解到这些，才知道童年的好友小伟过得这么不易，萧华心情变得异常沉重。
萧华翻出家里的旧影集，找出她和小伟上小学时代表学校参加区里文艺汇演的合影。照片上的小伟穿着白衬衣，系着红领巾，咧着嘴天真地笑着，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萧华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隐隐觉得胸口有针扎样的疼痛。她慢慢合上影集，紧闭双眼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眼前不断闪现着小伟纯真的笑颜，耳边仿佛响起小伟叫她小华姐的声音......
晌午时分，楼下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母亲告诉她，今天美娟的儿子结婚。美娟是萧华的发小，小的时候俩人经常一起玩耍、做作业。萧华掐指一算，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过美娟了。美娟原来有个哥哥，五岁时不幸夭折了。美娟成年后，家里给她招了个上门女婿。
一听说美娟儿子结婚，萧华赶紧打扮一番，下楼来到热闹非凡的婚礼现场，在人群中寻觅熟悉的身影。忽听有人叫她的名字，只见一个身穿紫红色套裙的女人向她招手，她定睛一看，是美娟。50多岁的她一定经历了生活的艰辛，岁月在她脸上无情地刻下了一道道皱纹，原先浓密油亮的黑发变得稀疏花白，只是那双眼睛还有神采。萧华赶忙迎上前去，紧紧拉着美娟的手，那是一双干裂粗糙的手。
萧华一边连连道喜，一边把一个红包塞到美娟的手里。美娟咧开嘴笑个不停，一个劲地道谢。她把萧华拉到一张酒桌上，对萧华说道：马上要开席了，你一定要吃好喝好，回头咱俩好好聊。
美娟给旁边的一位胖胖的女宾交代到：这是我的老同学，帮忙招呼好。萧华向美娟挥挥手，让她去招呼别的客人。
萧华礼貌地向身边的客人点点头，旁边的胖女人热情的给她夹了一块鸡肉，招呼她：快吃吧，别客气，你们城里人也好好尝一下咱农村的酒席。
萧华巡视面前的酒桌，鸡、鸭、鱼、虾、肘子、牛肉、鱿鱼海参等等，大概20多道，菜品真不少，可是素菜只有三盘。萧华吃了一块鸡肉、一块鱼肉后，往碗里夹了几口素菜，就着米饭细嚼慢咽起来。看着旁人大快朵颐的样子，萧华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旁边的胖女人又劝萧华：你别客气，多吃点，看你瘦的，风都能把你刮倒。
萧华微笑道：我吃好了，谢谢！谢谢！她暗自思忖：我身高155公分，体重50公斤，体脂比正常，何来之瘦？
总算吃完了酒席，同桌的人开始离席，萧华也起身四处打量，准备向美娟告别。
突然，人群躁动起来，有人惊呼：老张昏倒了。
不一会儿，就看见美娟跑过来哭也似的叫道：萧华，快来，快来看看老张！
原来是美娟的丈夫老张出事了。萧华急忙随美娟来到老张身边，只见他蜷缩在地上，脸色铁青，眉头紧锁，满头大汗，双手捂着胸口痛苦地呻吟着。
萧华一边呼喊着老张，一边问美娟老张平时健康状况。
美娟哆嗦道：他有高血压，前几天胸口疼过两回，每次疼几分钟就不疼了，本来打算给儿子办完婚礼就去看病。
听完美娟叙述，萧华初步判断，美娟老公可能是急性心肌梗死。
萧华立即打通父亲电话：爸！爸！赶快把你的硝酸甘油拿来，美娟老公急性心梗，这会儿在婚礼现场。
萧华匆忙吩咐美娟：让老张躺平，谁都不要再动他，这会儿不能起来。快打120叫救护车，现在必须马上把人送医院。
萧华一边给老张按摩着劳宫穴，一边喊叫道：大家赶快散开，不要围观啦，让空气流通起来。听到这话，围观的人纷纷散开了。
这时候，萧华父亲把硝酸甘油送到了，萧华立即给老张舌下塞了一粒药。
萧华安慰美娟：不怕，服药后可能会好一些。
老张，你这会儿感觉咋样？萧华趴在老张耳边问道。
气憋，胸口闷得很。老张费力地答道。
萧华安慰道：刚服了药，过一会儿你会感觉好一点。救护车一会儿就到了，我们送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嘟-嘟-嘟-嘟......大约10分钟后，院子外边想起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等救护车停下，车上跳下两名医生。他们迅速给老张吸上氧气、输上液体，询问了前期的情况，然后用担架把老张抬上车。医生让两个家属陪着一道去医院。
美娟急忙拉着萧华说，我俩去。
等到大家坐稳，救护车就一路呼啸着向附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经过医院紧急诊治，老张冠状动脉堵塞严重，最后放了三个支架，才保住了性命。医生说，再晚送一会，后果不堪设想。看到老张暂时脱离了危险，萧华长长地出了口气，美娟紧张的神情也放松了一些。
萧华给美娟买了一些日用品，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准备离开病房。美娟眼睛满含着泪水，紧紧拉着萧华双手，不住地说：今天多亏你了，要没有你可能老张就没了，太感谢了。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多。二老都没有休息，听说老张已经转危为安，内心也轻快了许多。妈妈端来一些饭菜，让她吃一些。萧华瘫软在沙发上，说没有胃口。
父亲见她表情凝重，问她还担心什么？萧华说累了，想早点休息。
接下来的三天里，萧华参观了小区的配套设施，包括健身广场和社区诊所，走访了村委会和10户普通人家，充分了解了社区居民的日常生活和就医习惯。
几天下来，萧华内心无比的愧疚和自责。自己这些年没有多回来看看乡亲们，不知道面对生活的变化和年龄的增长，乡亲们是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的。由于饮食不科学，缺乏运动，医学知识匮乏，导致高血压、糖尿病、脑梗、心梗等病人比比皆是，许多家庭因病致贫，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得了病无奈只好小病拖、大病抗，绝症等着见阎王。
看着这些耋耄老人憔悴的面容、呆滞的眼神、蹒跚的背影，想起年过五十就撒手人寰的童年伙伴，萧华一阵阵的辛酸。
她暗自下定决心，要用自己所学所长帮助乡亲们摆脱目前的生活窘境，帮助他们养成科学的饮食习惯。她要邀请医学专家进行健康管理讲座，应用宣传栏、健康处方等形式宣传疾病养护知识，做好日常保健。她还要协调村委会筹建健身房，教会大家科学运动锻炼，同时，还要建立舞蹈队、合唱团、乒乓球队等各种兴趣组织，丰富村民业余生活，激发大家的生活情趣。想到这些，萧华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和希望。
翌日清晨，萧华匆匆告别了父母，大步流星地赶往车站，她想在中午赶到她工作的医院，和那些专家们商量举办健康管理讲座事宜，希望能尽快的帮助到亲爱的乡亲们。
【作者简介】
李炳功，笔名李炳良，55年生人，山东省青岛市。高中文化工农出身，爱写工农诗。是中国乡村认证库认证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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