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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琐忆】冯永志||镜泊湖畔遇险记

 
镜泊湖畔遇险记

咏  之

1975年,是我在46军138师413团一营二连服役的第三年。

3月初,我们接到上级命令,全团由军事训练转入国防施工。3月3日早晨5点,在沈吉线西阳站登上闷罐车,一路北上,经过一天一夜的铁路运输,然后徒步行军两天,部队开进黑龙江省牡丹江镜泊湖地域,我们连进驻镜泊湖附近一个叫湾沟的小山村。

这个小山村,汉族与朝鲜族混居,民风淳朴,和睦相处。小山村依山而建,林木繁茂,蓝天白云,一条小河绕村而过,据说河水就是从镜泊湖流溢而来。我们在助民劳动时,看到生产队履带式拖拉机,拖着一片一人多高的犁铧,在野草荒滩上开垦新地,将未曾垦耕过的腐殖质土壤,从一米多深层犁翻过来,黑油油的十分肥沃,祖国北大仓黑土地果真是名不虚传。


作  者

小山村一下子驻进这么多解放军,村民们迎面嘘寒问暖,小孩子围着跑前跑后,村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我们班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由1971年入伍的黑龙江籍班长贾学生带领,一部分由我这个1973年入伍的副班长带领,分别住进两户朝鲜族老乡家里。

班长贾学生(左)与作者(副班长)合影

我们入乡随俗,住在朝鲜族老乡家里,就要尊重朝鲜族家庭习俗,进门就得脱鞋,进屋就得上炕。房屋里用推拉门隔成几个部分,打开推拉门就是一铺大炕,关上就分成几个房间,整洁干净,暖和实用。只是进屋就得盘腿坐在炕上,对我们这些硬胳膊硬腿的大小伙子来说,时间一长还真有点受不了。

不只民风民俗不一样,与朝鲜族老乡语言交流也不太顺畅,既觉得新鲜,又有些无奈。比如,我们经常帮助房东老乡干一些打水、劈柴、扫院子等活计。而朝鲜族家庭风俗,家里的男人是不负责打水的。打水任务是由家里的妇女承担。打水不是用扁担挑,而是用头顶着水罐取水。水罐里盛着几十斤的水,顶在头上还不用手扶,走起路来平稳飘逸,就像杂技团顶罐子节目,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朝鲜族老乡家里没有扁担,水罐也没有提梁。我们帮老乡打水,不可能用头顶,只能两手端着水罐,摆着鸭子步往家里走。每到这时候,村里就成了一道西洋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瞅着我们捂着嘴偷着乐。我们的举止,虽然显得有些笨拙,村民却是满满的善意,军民关系很融洽。

我们住户旁边的邻居大哥,是一位朝鲜族小学教师,为了能与房东大爷进行语言交流,我有空就和那位老师学朝语。我还买了一套朝文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小人书,觉得图文并茂,借助看图识字,有助于学习朝语。不料,没过多长时间,我们的任务有变,就离开了那个小山村,学的那几句朝语又还给老师了。

经过简短的休整,修通了上山的道路,部队开进了工地。我们连的任务是贯通182号、183号两条战时屯兵坑道。站在坑道口位置往山下望去,一条蜿蜒崎岖的道路在山谷中盘旋。据说当年对面的超级大国对日宣战后,就是沿着这条路进入的我国东北地区。而我们要打的这两条坑道,就卡在这条道路的咽喉处,战略意图十分明确。

打坑道是个既艰苦又危险的工作,开始的时候空压机没有到位,无法使用机械,只能靠拼体力,抡大锤,掌钢钎,一个一个打炮眼。大锤有8磅和10磅两种,刚开始抡8磅锤都十分吃力,打个十几二十几下,腰酸背疼就得歇一气。到后来觉得抡8磅锤不过瘾,抡起10磅重锤打个几十上百下都是平常事。

打锤讲究打“游锤”,就是每打一下借着惯性,以肘关节为轴抡圆了360度,再用力打在钢钎头上。钢钎头直径只有2、3厘米,开始时打不准,时不时就将掌钎战友的手打伤,肿得像个馒头。掌钎也是个技术活儿,要求是每打一锤后,就要借力将钢钎顺时针转动几度。打一阵还得停下来,用长柄小勺把炮眼里的石头沫子掏出来。如此反复,才能将炮眼打的又快又圆,装填炸药时就会非常顺畅。如果转动的角度或者幅度不对,就可能出现既打不进又拔不出的卡钎情况,那就只好在旁边再打一个炮眼,在爆破以后才能把钢钎取出,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垂直向下打锤还好说,一般不会有啥问题。坑道掘进是水平向前的,而在掘进面上横向打锤,一要打得准,二要打得有力,这个难度就大了。有时候因为场地狭小,掌钎的战友就一手一根同时掌着两根钢钎。而每一根钢钎,又可能是两柄大锤在击打,那真是铁锤上下翻飞,“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好一派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

抡锤的手掌上,血泡脱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变成厚厚的老茧,我却练就了一手左右开弓打锤的绝活儿。说起来,这也是无奈的选择。因为只用右臂抡锤,时间稍长右侧的腰肌和手臂就会疲劳酸痛,而左侧没有用力的肌肉则闲置着。我就尝试着练习用左手臂打锤,最后练成了右臂抡一锤,接着换成左臂抡一锤,依次轮换,很好地解决了单侧用力易疲劳的问题,同时也提高了对腰部力量和锤头准确性的要求。那些只能单侧抡锤的战友,看到我左右翻飞的打法很是羡慕不已。

空压机到位以后,手锤换成了风钻,掘进速度大大提高,可也出现了新的问题。用风钻打炮眼,按要求是需要注水的,俗称“打水眼”。可在这么高的山上哪里有水呀?只能用车拉水罐从山下运水上来,一车水很快就用完了,用水接济不上只能停钻。再加上“打水眼”弄得满身都是泥浆,三、四月的东北,气温还在零度以下,浑身湿漉漉的很难受。所以,有时为了赶进度,我们还是打“干眼”。打“干眼”时,整个工作面粉尘飞扬。打完一排炮眼,战士们鼻子里、嘴巴里、耳朵里、脖子里全是石头沫子。这对身体很不好,容易得矽肺病。所以,连队明确要求禁止打“干眼”,这是一个很矛盾的问题。

部队是藏龙卧虎之地,是一个从来不会被困难所压倒的特殊群体。大家开动脑筋,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想出各种解决矛盾的办法。1971年入伍的黑龙江籍战友林志松,很有才情,多面全能,二胡、笛子、扬琴样样精通,是连队演出队队长。他在家干过铁匠,带着一个助手在山上开了个小铁匠炉。先将普通风钻杆烧红,趁热用土办法把钻杆拧成麻花状,然后再淬火恢复钢性。这种用土办法改造的麻花钻杆,使用起来一股劲地旋转着往岩石里钻,即实现了机械掘进,又解决了粉尘飞扬的问题。他这个革新方法,在全团整个施工工地得到推广。

坑道打进山体以后,由于石质松散,在被覆砌筑前需要进行支护。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型钢支架,只能用木料支撑。1973年入伍的辽宁籍战友张永胜,善于琢磨总结经验,他经手的支柱和顶板安全可靠,恰到好处,被大家称为“小木匠”。他的这个称号,一直被叫到现在。

1973年入伍的辽宁辽阳籍“小木匠”张永胜

1971年入伍的黑龙江籍战友杨占山,是摆弄汽灯的好手。那时候山上没有电,晚上以及洞里工作面上,只能靠汽灯和马灯照明。经杨占山调试的汽灯,不仅亮度高,石棉材质的灯头护罩使用得时间还长。他还整出了一个用玻璃镜子借光的奇妙办法,用两面大镜子,在洞口外对着太阳调整好角度,把太阳光折射进洞里,既经济又解决了洞内照明,大家对他敬若神明。

1971年入伍的黑龙江籍战友杨占山

为了加快施工进度,提高施工效率,我们把单向洞口掘进,改成两个洞口对向掘进。1973年入伍的辽宁籍七班长韩克斌,是三排代理排长,他带领三排的钢铁硬汉们独当一面,遇险排险,遇难克难,单日掘进进尺纪录被他们屡次刷新。

1973年入伍的辽宁辽阳籍七班长韩克斌

1973年入伍的辽宁辽阳籍九班长郑宝明,负责施工测量工作

1973年入伍的辽宁籍战友胡长宽,1979年、1985年两次参战,两次立功

1975年入伍的吉林籍战友王好乐,1985年任机枪连连长,参战立功

胡长宽和1975年入伍的蒙古族新兵王好乐,拉着运石渣的铁车一路小跑,他们工作面上的石渣,总是最快运出洞外。

1965年入伍的安徽颍上籍司务长陈贯生和1971年入伍的湖南籍炊事班长刘代双,在每人每天只有0.45元的伙食标准、并且蔬菜青黄不接的情况下,带领炊事班起早贪黑,磨豆腐,生豆芽,自种蔬菜,粗粮细作。司务长是连队的当家人,平常“抠抠索索”的,在施工任务重、体力消耗大的关键时刻,大大方方拿出了多年攒下的家底,购买肉蛋副食,千方百计把饭菜做好,保证战士们能有充沛的体力,投入高强度的施工。

1965年入伍的安徽颍上籍老司务长陈贯生

1971年入伍的湖南籍炊事班长刘代双

1973年入伍的辽宁籍炊事班副班长徐振守,1979年参战立功

1973年入伍的辽宁籍炊事班战友王远申

左起:“小木匠”上士张永胜、老司务长陈贯生、老连长张广俊、五班长李国宝

坑道掘进对炮眼的位置、角度,装药量的多少,导火索的长度,点炮的先后顺序等等都很有讲究。

按照坑道横截面尺寸要求,确定炮眼的位置和角度,关键是最中间的这一炮,不但要求位置选得准,炮眼打得深,还要保证这一炮要最先炸响,我们叫它“拔心眼”。因为,只有这一炮先把整体的岩石从中间炸出空挡来,四周炮眼的炸药才能更好地发挥威力。然后,再要求下边的炮眼要最后炸响,目的是把炸下来的石渣翻起来,以利于装渣工序的进行。就是说,“拔心眼”先炸开,然后是顶板、左壁、右壁炸响,底板的一炮最后炸响,这才是完美的操作流程,由此一米一米地向山体掘进。

装炸药是个胆大心细的活儿,先用木棍把几管炸药捅到炮眼底部,然后把已经与导火索结合好的雷管安放在中间部位(我们那时候没有电雷管),接着再装药,最后留出大约30厘米的空间,用略微潮湿的黄土把炮口封死。封炮口也有说法,既不能太紧影响导火索燃烧通过,又不能太松形成“冲天炮”。所谓“冲天炮”,就是只能听个响,却炸不开石头。雷管与导火索结合,要用雷管钳子夹紧,以防止松动脱落。那天,雷管钳子没有在手边,为了赶时间我就用牙齿把雷管边缘咬紧。不想被排长看见了,对我好一顿训斥。我也知道,雷管有800公斤的爆炸力,一旦咬紧受力炸响,我的半边脸可就面目全非了。

有一次,我负责点顶板部位的两炮,我踩着马凳子站在高处,“中心炮”导火索冒出的火星引着了我的棉裤。那个时刻,我顾不得许多,坚持把顶板炮点着以后,一手拖着马凳子,一手拍打着了火的棉裤往外跑。跑到洞外扑灭了火,再看棉裤烧了个大窟窿,只好找司务长换了一条,让战友们笑话了好几天。

老司务长陈贯生

随着坑道掘进不断延伸,洞里空气不流通,又没有通风排烟设备,放炮以后只能等待烟尘落了才能进洞排渣,很耽误时间。我们就用毛巾捂住口鼻,一手拿一根树枝,在洞里来回跑,搅动洞里空气流动起来,以便尽快排出烟尘。每次排烟以后,捂口鼻的白毛巾就变成了黑毛巾。

自3月底开始,我们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打通了182号坑道。坑道贯通只是完成了任务的一半,接下来还要在坑道里面,开掘出指挥部、军械库、物资库、给养库、水库、宿舍等多用途的支洞和设施。这些后续完善工程,交给了二排继续进行。

1966年入伍的河南漯河籍二排长王德财,参加过1969年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并荣立战功。在工地上,老排长一如既往,不畏危险吃苦在前,施工的关键时段曾连续几天几夜不回驻地。他带领着辽宁丹东籍四班长单玉顺、辽宁辽阳籍五班长李国宝、四川大竹籍六班长冷孝川等全排战士,不分昼夜,顽强奋战,吃住在山上,坚决完成任务。

1973年入伍的辽宁丹东籍四班长单玉顺

四班长单玉顺,是喝鸭绿江水长大的,身高体壮,我们管他叫“大顺子”。每次拔河比赛,他都是站在最前边挑大绳。只要有他在,我们连拔河就没有输过。

有一次,我们连准备参加团里比赛,连长指挥拔河队把绳子绑在大树上进行练习,生生把大绳拉断了。“大顺子”干起活儿来一个顶俩,遇到大块石头,只见他哈下腰,两个臂膀一发力,就轻松搬上了车。只要遇到攻坚的任务,四班总是冲在前面。“大顺子”素质全面很能干,后来提拔到一连当连长。

1973年入伍的辽宁辽阳籍五班长李国宝

五班长李国宝,是我们连的才子。他拿到歌谱就能教大家唱歌,到营、团参加集会时,他指挥唱歌我们连没落过下风。有一次,他出差没在连队,各连队拉歌时,我们连打了哑炮,叫别的连队好一顿起哄。国宝回来以后,领着全连练了好几首新歌。再集会时,国宝指挥着我们二连,一开嗓就声震九霄,非把场子找回来才罢休。

国宝带的五班干活儿,讲究排兵布阵,琢磨提高效率。连长对他很信任,经常把需要耐心细致的技术活儿交给他们。

1973年入伍的四川大竹籍六班长冷孝川

冷孝川快人快语,极具川蜀幽默。只是他从温暖润泽的天府之国,来到冰天雪地的东北,也真是够他受的。他们班的作风是“死缠烂打”,只有向前的信念,绝无后退的道理。真如坊间说的那样,部队不能没有“川军”,看来这可不是戏言啊!

李国宝(左)和冷孝川,45年后在辽阳相聚

1973年入伍的辽宁辽阳籍风钻手刘振学

刘振学是典型的东北汉子,为人朴实忠厚,在战斗班是机枪手,每逢行军拉练,大学总是自己把一挺机枪扛到底。施工中自告奋勇当风钻手,打风钻是个高强度、高粉尘、高噪音的活儿。风钻机头加上支架一百多斤,在狭窄的洞里开动起来震耳欲聋。他上手一干就是一天,从不叫苦叫累,是我们公认的“老黄牛”。

四排是连队的火力支援排,施工中更是火力全开。哪里有艰险,他们就出现在哪里,多次受到连队嘉奖。

我们一排在连队站排头,军事训练项项拔尖,国防施工也是中坚力量。182号坑道贯通后,我们转到了另一个施工点183号坑道,在掘进这个坑道时出事了。

5月15日,我们上早班,在和夜班的同志交接时,张广俊连长讲了三句话:“第一注意安全,第二注意安全,第三还是注意安全。”这是因为夜班时,已经出现了洞顶往下掉小石块的情况。

老连长张广俊(左)与缪晓东

我们施工的这座山体,由远古时期火山喷发流出的岩浆堆积而成。牡丹江镜泊湖,就是流动的岩浆堵塞了牡丹江及其支流的水道,形成的高山堰塞湖。山体经过千万年风化和雨雪侵蚀,地质结构非常松散。

我们在接班后,开始排渣作业。这时作业面上方,不断有核桃、枣粒般大小的石子落下,掉落在柳条帽上“砰砰”作响。其实,这就是冒顶的前兆,连长交班时反复强调注意安全就在于此。我当时推着一个铁车运渣,不一会儿,突然冒顶了。一大堆泥沙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塌了下来,一块足球大小的石块,正砸在我的柳条帽上,接着又把肩膀擦掉了一大块皮,我只觉得的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事后听战友们讲,是与我同年入伍同班战友辽宁辽阳籍的缪晓东和1971年入伍的湖南籍三班长饶桂南,不顾自身安危把我拖出了洞外。

1971年入伍的湖南籍老班长饶桂南,作者入党介绍人

1973年入伍的辽宁辽阳籍同班战友缪晓东

同年同乡入伍的卫生员王辰明,听说我被砸伤,平时上下工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急得他不到40分钟就跑到山上,为我进行包扎抢救。

1973年入伍的河北邢台籍卫生员王辰明

团卫生队救护车,营部卫生所医生,也赶到现场为我救治。刚下夜班正在吃早饭的张广俊连长,得到报告知道伤了人,又着急又心疼,直接把饭碗摔在了地上。

80岁的张广俊老连长,少了些威严,多了些慈祥

左起:1973年入伍的辽宁籍司号员张明启、司务长陈贯生、连长张广俊、1975年入伍的吉林籍炊事班战友李逵,1985年参战立功

下面是缪晓东战友,多年后写的一篇回忆当时情景的文章:

见到冯永志,想起我俩40多年前的惊险一幕——

那是1975年春天,我们团奉命在黑龙江风光秀丽的镜泊湖山中挖掘战备坑道,准备抗击北方超级大国的侵略。我俩当时同在一个班,冯永志是副班长,都负责排渣(用铁制两轮手推车把坑道里放炮崩下的碴石运出洞外)

一天清晨,我在洞口等待他把车拉出我再进入。眼见他拉到距我10余米的地方时,突然从近2米高的洞顶发生一次小的塌方,其中掉落一块比安全帽略小的石块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头顶,只见他当即像面口袋一样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此时碎石还在不断掉落,我与当时在场的湖南老兵饶桂南马上冲进去一人一条胳膊把他拖出洞外,只见柳条编的安全帽已经被砸的变了型,里面的帆布衬布因为撞击已经撕脱了。

冯永志当时已经完全没有知觉,战友们喊来连队卫生员王辰明为其注射一支呼吸兴奋剂之后,才逐渐清醒过来。随后排长派两个兵把他半背半扶着送去了卫生队,休息了几天又迷迷瞪瞪的上山了。现在想起来应该是严重脑震荡。同在群里的饶桂南老兵,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现在想起来还仍然后怕,当时的安全帽是柳条编的非常简陋。因为坑道里经常掉落碎石,大家不用督促都主动戴上。只是砸在冯永志头上石块比较大,砸得又太准了。假如没戴安全帽,后果将不堪设想!

冯永志,你应该把那个破柳条帽留存下来,因为它救了你的命!

抢救作者的过命兄弟缪晓东(左),43年后在辽阳相聚

我们当时就是这样,随时处于生命危险之中。我自己也在一天后半夜的作业面,遭遇一次较大塌方,直接面对险情。当时我们是三班倒作业,后半夜作业班最遭罪,半夜时分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在春寒料峭中摸黑爬上几公里外的山半腰,晚饭吃的高梁米饭白菜汤早就消化完了。所以,大家都极度困乏,我站在作业面等待别人装渣时,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对塌方前兆似乎都麻木了,直到安全员破声大喊“快跑”时才反应过来。我刚转身跑出两步,我用的铁制手推车就被塌落下来近两立方的大石块砸得稀烂。在我上方照明的汽灯,更是埋在了石堆里。作业面5、6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蜂拥跑出洞外。假设晚跑几秒钟,后果就不是受伤的事了。当时,带班负责人饶前进,在洞外点名时声音都惊吓得变调了……

1971年入伍的湖南籍老班长饶前进(左),1985年任营长参战,缪晓东(右)

还有一天傍晚,1971年入伍的黑龙江籍老兵一班副班长贾学生,带我们4、5个人去附近山中砍伐支撑坑道的树木。当把一棵比水泥电杆还粗的大柞树锯到五分之四的时候,大树慢慢向陡峭的山下倾斜。这时候,我们班一个1975年入伍的湖南籍新兵上前用手去推,颇有经验的贾班副让他躲开。这个新兵不以为然,贾班副急步上前把他一把拉开。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棵原本慢慢倾倒的大树,猛然间从中间劈开,一半连接树根倒下,另一半急速向上撅起2、3米高。如果没有贾班副这一拉,一定会把这个新兵撅起后摔到山下去,肯定造成伤亡事故。事后,大家对新兵好一通训斥,新兵也意识到了危险,吓得脸色苍白半天没有说话……

1971年入伍的黑龙江籍战友贾学生

类似这样的危险情况,在几个月的国防施工中发生过很多。我们这一拨儿兵,虽然绝大多数没有上过战场,可这一段国防施工,也算经历了生死考验。那个年代,当兵就是这样,凭着一腔热血,凭着对党的忠诚,“任做党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当时施工,一个连队唯一的机械设备就是一台柴油空压机,连接着几台风钻打眼放炮,安全设备就是一人一个柳条帽,一人一身回收后清洗发硬的旧棉衣。然后,在根本不适合打坑道的地质条件下,让没有任何施工经验的步兵连队去打坑道——明知山有虎,也得虎山行!

我们团六连,从半山腰掘进的一条坑道遇到塌方,一直塌落到上面见到了天,根本无法向前掘进。所幸我们部队在1975年5月全军大换防中调防去了山东,据说后来接替我们施工的沈阳军区工兵团死伤多人。一晃48年过去了,对这段出生入死的国防施工记忆太深刻了,在此写下来留作纪念。

合着咱命大,掉下来的石块小了点,没有被砸成肉饼。战友们奋不顾身,知险不退反而向前,完全出于本能的反应。要不是让缪晓东和饶桂南老班长把我抢救出来,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大家,算是摸了摸阎王爷的鼻子又回来了。

更让我唏嘘的是,当时脑震荡略有失忆,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把我拉出来的。救我一命的缪晓东和饶桂南老班长,都没把这当回事儿,从来也没有向我提起过这个事情。也是赶上紧接着我们转变任务停止施工,开始忙活千里换防山东,这事儿就这么搁下了。直到2018年夏天,我专程到辽宁辽阳,与分别40多年朝思暮想的战友们欢聚一堂喝酒聊天时,才弄清了当时的整个过程。

左起:张永胜、刘振学、作者、李国宝、缪晓东,2018年夏天在辽宁辽阳相聚

我还埋怨晓东为什么没告诉我,晓东平淡地说:“战友遇到危险了,施手救援,这是必须,也是必然,没什么好表白的。”

啥也不说了,喝酒吧!缪晓东(左)、胡长宽(中)、作者(右)

作者(左)、李国宝(中)刘振学(右)

这就是那些我受连长教训时,可以在旁边“起哄”“架秧子”的兄弟。但是,在战场上,可以甘心为你挡子弹;在危险时刻,可以奋不顾身,凭着本能抢救你,并且根本不图什么回报。这就是“过命”的兄弟,这就叫“连心”战友!

正当我们艰苦卓绝地和岩石、冒顶、塌方、污染、疲劳作斗争之际,5月30日,突然接到命令:工程停止,部队撤回。

这样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军令如山,“一切行动听指挥”绝无二话。6月1日,接到命令:5日出发,10日前返回营房待命,由此拉开了千里大换防的序幕。

6月5日早晨,天下着雨。我们五点起床,六点开饭,七点集合出发,离开进驻整整三个月的湾沟村。村民们站在雨中,老支书、老房东紧握着我们的手,孩子们拉着我们的衣襟,依依不舍地为我们送行。当时的感人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坑道遇险,不堪回首。青春无悔,军旅有情。那时候可是真苦啊,却由此奠定了我们的世界观;那时候可是真累啊,却由此锻造了我们的价值观;那时候可是真险啊,却由此铸就了我们的人生观。这炼狱般的经历,是我人生履历中浓重的一笔,难以忘怀!

几年前,缪晓东战友自驾车又回到了当年施工的地方,想再看看我们辛辛苦苦打的坑道。听当地老乡们讲述,那些坑道经不住雨雪的侵蚀,早已经坍塌不复存在了。可是,我们当年流下的汗水和热血,还有我们永久的记忆和深切的情感,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写这篇回忆文章,也是给当年参加镜泊湖坑道施工的战友们及其后辈留点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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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冯永志,河北省邢台市人,1972年12月入伍,在138师413团1营2连服役。1978年复员,任银行支行行长15年,市行处长8年,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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