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行走在涝池岸上
文/幽兰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故乡的涝池岸边也有将近一圈的柳树，夏秋季节的晨昏，是难得清静的时刻，朝阳和夕阳分别普照时，柳树就会被涂上金色，在静静的水面温情脉脉地照着镜子，那镜子里的艳影时常在我的心头荡漾。故乡的涝池，在我们村不是最大，但却绝对是最红火的一个，最有灵气的一个。因为村人的山地都在村北，我们队就在村北的要道上，我们家就在要道的旁边。而那个涝池就在我们队的中心，我们家的不远处。人们春种秋收都要从我们队经过。他们赶着的牛羊也从我们队的涝池岸经过。常常，人们停下来让牛羊喝喝水，自己则趁机洗洗手，甚至洗洗脚，然后赶完回家的路，到家刚好吃饭。那几十只羊把头齐刷刷同时并排伸到涝池边喝水真是奇观呢，羊们都很珍惜机会，认真地喝水，没有哪一个调皮捣蛋，因为羊馆鞭子挥起的时候，就不会再有水喝了，要喝，也得等到第二天这样的时候。涝池岸上那许多棵柳树，还有杨树，高大茂盛，记录了一村人的风霜雨雪，也陪伴了我的童年生活，特别是柳树上，有我和伙伴们童年的欢声笑语，有初涉生活的尝试，有无知者无畏的勇敢，每每想起，四季轮回里，一幅幅活生生的画面在脑海展现，让人沉浸其中，回味无穷。记得厚重的棉衣还不能完全脱下的时候，涝池岸上那一圈柳树的枝条才由淡淡的金色变成酱绿色，而柳芽只顶个小包还未醒的时候，就有大孩子用来做柳笛了。他们能爬树，会挑最合适做柳笛的柳枝，也能扭出长长短短的柳笛，吹出浑厚或尖利的声音，在整个村子此起彼伏，而我只有羡慕的份。一则我爬不上那么粗壮高大的树，二则心有羞涩的顾忌，因为有人说女孩吹了咪咪（就是柳笛）胸就会变大，而这在当时是很令人害臊的事情。可是，我是那么想拥有一只咪咪，也能吹出舒心的调调。终于，我的机会来了。有一年春上，人们已经清理出了涝池底部干涸龟裂的淤泥，弄碎作为肥料上到了地里，趁涝池无水的时候修剪涝池边的树木。那天，我站在不远处，等机会。在树下整理剪下的树枝的人被我守候的耐心打动了，挑了几根柳枝扔过来，我如获至宝，捡起那几支柳条，用以前从大孩子那里观察到的手法：挑出柳芽最少的一节柳枝，用两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从一头慢慢试着拧，使树皮和枝干脱离，待拧出能拧的长度后，缓缓抽出白生生的木质，用小刀拾掇一下褪下来的圆筒型树皮，截成想要的长度，将一头的外皮轻轻刮掉，粗细长短各不相同的柳笛就做成了。拿到没人的地方，无所顾忌地吹着，吹出了自己心底里无与伦比的快活，制作的成功感，得偿所愿的快感都在其中。一番吹试后，我知道了粗长的柳笛外表壮观，吹着费劲，吹出的调沉闷如牛叫，还不方便携带；最短细的柳笛小巧省劲，吹出的调尖利高昂，嘴唇夹着，也不用用手扶；要想多吹些时候，就得把柳笛在水里泡泡，因为失了水分的柳笛是吹不响的。在杨花柳絮飞尽之后，子归声声中，杨柳的叶子由嫩绿变成了翠绿，夏天便随即到来。一两场大雨过后，雨水从村子的四面八方汇入状如巨型大梨的涝池，慢慢由黄如黄河之水变成清似西湖之水，不久，每个清晨和傍晚，便能听取蛙声一片，每个炎炎的中午，便有数不清的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这时候，涝池最繁忙最红火的时候就到来了。涝池边有不少洗衣服的大小姑娘或新老媳妇，每个从涝池边经过的人都会蹲下身子洗洗手，与遇到的人打个招呼说个笑。最热闹的时刻是入伏后午饭前，劳动归来洗手脚的，专门洗衣服的，怕热游泳的，玩的，都集中在涝池边，各行其是，各得其乐。最吸引人的是那些光着身子游泳的男孩，精猴似的，依次爬上一棵树身伸向水面的杨树，站在近两米高的树杈上，纵身跳入水中，水花四溅，惊得人们一阵阵欢呼。有些大小伙子专门爱逗一些年轻媳妇玩 ，他们从涝池的西端潜进水里，一气子潜游到在东边年轻媳妇的眼前，猛一下从水里站起身，惊得年轻媳妇红了脸，尖叫着向后跌坐在涝池洼上，小伙子哈哈大笑，向后一背跌，仰泳着离开，年轻媳妇和大家伙一起笑完了，水面重新变清了，才继续洗她的衣服。这一串串笑声，把人们的疲劳带得一干二净。当男孩在涝池里如水饺下锅，此起披伏地扑腾的时候，我们女孩最爱做的一个是抓羊儿，一个是拿件可洗可不洗的小衣服，在水边洗。有时还会双手抓着两把姜黄中泛红的椿玲玲跳舞，我们自编自导的舞。有一年，人们因为一场场游泳比赛热闹了好几天，也让我大开眼界，并萌生了学学游泳的念头而差点出了意外。当时，有几个男知青每天中午收工回家没事干，就在涝池游泳，其中一个叫毕世安的矮个知青，能一气子从涝池西边潜游到东边，那可是二十多米长的水下啊，所以很让大家佩服。和队上的小伙子比赛，他每次都是第一。这让我大开眼界，心底也想一试的想法蠢蠢欲动。于是，有一天，所有人回家后，涝池边静悄悄的，从没下过水的我从涝池西边最浅处向涝池中间走，我好想体会一下他们在水里像鱼儿一样的快活劲。可是，当水没过我的腋下时，我一下失去了平衡，身不由己地倾斜了，沉下水底去了。好在二哥找我吃饭，来到涝池边，看到伸出水面的手腕戴着的镯子把我救了上来。当时的恐惧已经不记得了，除了呛水的难受，还有遗憾会在忆起当年的时候从心底泛出， 没能如愿以偿地体会游泳的感觉的遗憾。涝池该是一村子的风水宝地，集聚了一村子的灵气，就像一个家庭中雨水往哪个方向走，那都是动了一番脑筋的。夏秋时候，雨水一般都很丰沛，涝池北岸高，南岸低，雨水便从村子的东西北三面统一流向涝池，被从西南和东南角两处低洼的地方引进，等水面与那南岸平了之后，剩余的水才顺南边的胡同里流向澄槽沟，曲曲折折之后，投入泾河。不过，外溢的时候不多，我只见过一回那样的情景，壮观而惊心动魄。所以，尽管涝池的水不停被取用，一般却一直能用到来年的春天。每当秋深，队上把麻收回来，就堆在涝池的东岸上，如绿色的小山，那些个水性好的人下到水里，把十多根木桩钉进涝池底，围城四方木栅，把堆在涝池岸上两米多长的麻一捆一捆扎进木栅栏中，压上长长的石条浸泡。不知多少天后，涝池岸的杨柳变黄的叶子开始随风飘落的时候，又一捆一捆打捞上来，运到大场里晾干，然后分给各家一些，趁冬闲时好绩麻结绳。我常常能目睹这些过程，很是佩服那些大人们，佩服他们不怕冰凉凉的水，不怕沉重的石条，和浸得湿嗒嗒的麻。浸过麻的涝池很魔幻，水变得绿汪汪的，有股子腥腥的味道，再假以时日，水又变得清亮了，特别是冬天结过冰之后。人们依然洗衣取用，除了浇地，还喂牲口。我也经常到涝池取水，或端或抬。那时，人吃的水要从曲曲弯弯的山路走到沟底的泉水那取，实在费力。雨水丰沛的年份，冬季的涝池也会有半涝池水，只是三九天，水面结了厚厚的冰，半尺多厚，人们取水时都从冰窟里取。冰窟有时是别人凿的，有时得自己凿。我跟二哥或二姐抬水，扛着扁担从冰面走过，一不小心就摔个仰八叉。有几回我跟二姐抬水，我摔倒后，二姐会扶我起来，让我蹲着身子，拉着我的双手溜几圈，姐妹俩又叫又笑，算是过了过滑冰的瘾。而滑冰的高手，是那些十来岁的男孩，他们在上学或放学的时候，不走涝池岸上的路，专意从冰面溜过。他们助跑一下，侧身一溜，就能溜出几步远。不过，涝池岸冬天最美的风景应该是元宵节的夜晚，有时是初雪咋霁，有时是没雪的，从傍晚开始，大孩小孩穿得棉棉的，包得紧紧的，一手拿着手花或面做的燕子、牛犊、兔子等，一手挑着不管什么式样但都一律火红的灯笼，陆陆续续从家里出来，在涝池的沿岸聚集、比晒、交流，只有灯笼里的蜡会提醒他们时间，有的中途回家续蜡，有的来时就带着蜡，到时自己把新蜡点燃，把新蜡屁股直接压在快要烧完的蜡座上，一直玩到月上柳梢头。后来外出求学，每每回家时，远望村子，一直觉得那就是一幅绝美的水墨画，一丛丛高高低低，铁杆一样的光秃秃的树杈，掩映着几束依依升起的炊烟，露出来一角房脊或山墙，让你的身子会猛然一暖。但最为温馨的画面，还是这元宵节的夜晚，巨梨型的涝池边，巨梨型的挑着各种式样的灯笼的人流在移动，人声鼎沸，一片欢腾。少年们，儿童们兴奋得意地笑着说着，在做此刻最令他们开心快乐的事情。在剩下最后一截蜡烛时，小伙伴们会陆续回家，向北场海壕底，向胡同巷子，向西门，向涝池岸一个个家门，挑着灯笼散去，如同他们聚拢来的时候。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后记
魏惠英，笔名幽兰。陕西省长武县人，中学教师，诗文爱好者，近年开始写作，有作品发表在地方文艺和微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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