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树成
前几天偶染小恙，去“柳岸金堤诊所”拿点药，万没想到在那里遇上了五十多年未见的小雪妹妹。我刚到诊所门口，就见一位老年妇女推一辆电动自行车顺路而来。距离大概还有几十米的光景，就见她一面招手，一面大声喊：“唉！三哥！是三哥吗”？我循声定睛一看，一位中等个头，体态仍还硬朗的人急步向我走来。再细打量，那一头初霜奓染的短发下，温雅的目光里透着开心的笑，把一张满布皱纹的脸衬托的年轻了些许。当我认定她就是小雪妹妹时，就急匆匆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感慨道：“啊！是你呀！这些年不见，还好吗”？小雪妹妹一面介绍着自己的情况，一面指着一栋鹅黄色大楼，生拉硬拽要我去她家看看。片刻间，一股它乡遇故知的欣喜，挂满了我和她的脸上。
说起小雪，她在俺村可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早在一九五七年她才七、八岁的时候，村支书就站在祠堂西厢房的屋顶上，挺着肚子直着嗓子号召大家向她学习，大灾面前要提高警惕。抗洪抢险的总结会上，樊副区长也特别提出表扬过这位巡堤的小女孩。
上了年岁的人都知道，五七年山东遭遇到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使全省四个专区、三十余县、77万人的生命财产陷入严重危急。鲁南、鲁西地区在饱受六月大旱之后，进七月就连续下了20天的大雨。南四湖水位超警戒线三米多，沂河、泗河、万福河等多条河流决口溃堤，我的老家金乡的平均水深高达0.53米。山洪暴发河水漫流，“连绵数百里一片汪洋，村庄变孤岛，处处能行船，只见风雨骤，不见惊鸟飞”的描述，就是当时家乡遭灾的真实写照。记得大水来的那天，我在家门口帮着大人打堰，眼见得从曹（县）、单（县）方向滚滚而来的浊浪洪流夹杂着枯木烂草步步逼近。不到吃顿饭的光景，好不容易打起的堰就被大水冲垮。水向院中漫灌，先是沒过脚踝，再后跨过门槛，近而爬上床沿。面对肆无忌惮的涛涛洪水，妈妈无奈的摇摇头，只好收拾些日用之物和米面、被褥，搬到临时安置点去。
当年的山东抗洪抢险时刻牵动着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心。省、市、县党委、政府遵照中央指示，组织下派2万多名干部日夜坚守在抗洪一线。区里樊清臻同志就负责包保我们村。他白天走家串户组织自救，晚上在西沟大堤上巡视查看。一旦发现翻砂鼓水，立即鸣锣示警，全体精壮劳力就会急赴出事地点堵漏抢险。可到后来由于从南向北而来的水流量太大，咆哮的洪水像脱缰的马，冲破河堤，没了豆子，淹了谷子，就连泛红米的高梁也未能经得住大水的冲击，渐渐的弯下腰低下头最终消失在水泊湖泽里。樊副区长和村里的干部为了给村民保住一块安身立命的地方，决定就地取材沿村打堰。乡亲们积极响应自觉地伐倒房前屋后的树做桩脚，再拿出阴柳笆，揭下床上蓆，卸下门板当围栏。全村人都知道修这道大堤的重要，就不分昼夜拼命于洪水赛跑，雨里淋水里泡的忙了几天，终于筑起了一道救命的围堤。
经历了几天的不懈奋战，本来就身单力薄的二大爷从堰上下来，疲惫不堪的顾不上脱下湿透的衣服，就一屁股摊倒在灶柴窝里。当二大娘把盛好的饭菜端上桌再去叫他，他已昏昏入睡鼾声连连。说来也巧，当天晚上正好还轮到二大爷巡堤。小雪妹妹眼见累垮的父亲，懂事的她只草草吃了几口，就偷偷溜到厨房窗台下，提上早已准备好的“气死风”灯出了大门。农历二十几的月黑头天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夜晚再加上水湿路滑，风把她吹的摇摇晃晃，雨打的斗笠噼噼啪啪，顺着帽沿流下的雨水不一会儿就把她变成落汤鸡。她索性脱掉脚上的鞋，从北街口踏上围堰。凑着灯光瞪着一双大眼，目不转睛的看着脚下，像个小大人一样由西向东仔细查看着。当走到围堰的转弯处，就看到围堰上直往上冒泡，仔细听还有咕咕的声音。小雪似懂非懂的感到不好，就一边往街里跑，一边喊：“来人哪！不好了，大堤冒泡了”。说来也巧，正在查岗的老支书听到喊声，急忙赶过来说：“孩子，别怕，快告诉大叔冒泡的地方在那里”，小雪向东指了指说：“就在拐弯的老槐树那边”。老支书知道是发生了管涌事态严重，一旦决口倾刻间就会造成村毁人亡的结局。他不顾一切的沿街高呼：“老少爷们注意啦，快操家伙去东北角加固大堤”。闻讯而动的村民急忙赶到，打桩培土加固围堤。收工时老支书庆幸的说“多亏小雪这孩子发现的早，才使全村人躲过了这次致命的危机”。
小雪巡堤的故事虽然过去了50多年，她的身影也早已避开了“草庙”人的视线。但每到汛期遇上电闪雷鸣的暴雨天，村上人还会把她想起。
【作者简介】
周树成，山东金乡人，中共党员。做过农民，当过工人，从事过金融、企业管理工作，现定居上海。涉猎书法、绘画，潜心研究刺绣、奥数。热爱文字，2015年开始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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