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北服现役二十三年,应该说时间不算短吧,見的事物很多,留下深刻印象的却不多。唯有那杨树,我对它情有独钟。
在西北,当地老乡管杨树叫西北杨。夏天,碧綠一束,无休止地向蔚蓝色天空伸展,所以也有人叫它钻天杨。秋天,西风吹黄了叶子,金灿灿的,在秋阳的照耀下,别有一番韵味,很快,严霜更进一步把黄叶染成红色,尤如成熟了的美人似的,婷婷玉立,万众注目,用一句“美不胜收“来形容,一点也不过份!
军营旁,战士们栽了几棵杨树,以此表达扎根边疆的豪情壮志,寄托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真情实感,亲切地称之为“小白杨"。
后来,我才知道,这杨树中有的品种,其实还有一个名称……
一九七六年四月五日,在查谣言、追风源的日子里,我来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基地文艺宣传队。那天,北京发生了"四、五"运动。远在西北的炮校大院里的人们,同样是心情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我也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我在大院里蹓跶,好大的院子哟,一平方公里,一千五百亩,名符其实的大院!纵横交错的道路两旁,整齐挺拔的杨树高耸云端,鹅黄色的嫩叶正在变绿,我不禁脱口称贊:“好俊秀的杨树!”“不但是俊秀的杨树,更是顶天立地的红军杨。”我回头。原来是教导员。“怎么叫红军杨?”我不解地问。教导员和我一边散步,一边跟我述说了他听到的故事。“现在的这个大院,早先是军阀马步青的兵营。当年红军在甘肃会宁胜利会师后,组建的西路军,奉命向西挺进,一路浴血奋战来到了武威,遭到了马匪的围追剿杀。苦战之后,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大量西路军战士被俘并押往兵营。不仅遭到了非人的折磨,而且被強迫植树。马匪揚言,树活人活,树死人亡。在干旱少雨的武威,想种植活一棵树,谈何容易!马匪为确保树木成活,竟残忍地将西路军战士的头颅砍下,用那充满悲愤的鲜血浇灌新栽的树木……那些曾经得到过战士鲜血滋润的杨树,后来人称之为红军杨。说来也怪,这红军杨的树芯的截面,是一个很正规的近似红色的五角星,并且树木在生长过程中,树枝尤如青竹一般生节,但又不会从节中生枝,而五角星的树芯截面,也只有在生节的地方才会出现。”末了,教导员说:“这种红军杨只在大院里面有,别的地方是没有的。”教导员述说的故事,让我虔诚地仰视红军杨,肃然起敬!想着新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应该能告慰英勇牺牲的先烈们。脑幕里几行文字也就渐渐清晰了。”会师锣鼓訴深情,整肃军威再启程。戈壁冲锋挥利剑,祁连游击响枪声。腥风迷眼疑无路,血雨淋头又几坑。喜报新枝含翠绿,民安国泰梦初成。"
西路军战士的英勇悲壮,足以感天地、泣鬼神。在我心中,那树芯的五角星,就是红军战士在天之灵不变的信仰;那生节而不横生枝芽的品性,就是红军战士坚定不移的气节!
我在感叹的同时,不禁想起一九七五年参加青海西宁市城东区八一座谈会的情景。那天,我走进会场,一眼瞥见坐在靠墙的群众代表。他们大部分都是些六十岁上下的大爷大妈,脸上喜悦的表情却掩饰不住眼神里的凝重。当群众代表发言时,一位大妈站起来,会议主持人告诉大家,她是当年西征红军的女营长。顿时,大家都以无比崇敬的目光看着这位革命老前辈,静静地听她发言。未曾开口,那位当年红军女营长已经泪流满面。“今天看到了到会的解放军同志,我高兴得直想哭,看着年青英俊的解放军,就想起了当年我们红军西征时,在河西走廊跟马匪激战的场景,那个惨哪……子弹打光了,拼刺刀,鲜血染红了戈壁滩,男红军战士成排成排地倒在马匪的枪口下。我们女红军战士被俘后,遭遇更惨……解放后,我每年的八一节,都要到南山里大哭一场。一想起牺牲的战友,我这心里就象滴血一样痛。”当年女红军营长的一番话,让我们无比震动,久久不能忘怀。
我在敬仰西路军先烈的同时,心中不免泛起遗憾,如此悲壮的西征,这段历史却有许多人不甚了解。今天的人们还记得那些当年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吗?!
无数先烈的流血牺牲换来了革命成功,胜利成果来之不易,守卫、建设这红色江山就更不易了!
那天,我和教导员边说边散步,拐了好几个弯,走了很长一段路,放眼望去,谁知前面的路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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