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亲

钱晓敏

大姐生了二胎，母亲就去了大连给帮忙看孩子。前几天与母亲视频通话得知她感冒了，看到视频里母亲憔悴的病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最后嘴里只翻来覆去的一句：“娘的小棉袄啊。”我有些怔怔。心里有一瞬间的疑惑，难道在大姐家不好？随即推翻了这个可笑的想法，因为我知道大姐与我一样爱着母亲。所以想来想去，才明白那欲言又止未说出口的话应是想家了，想我了。

母亲真的是老了，尤其是近几年老的特别快。从前走路总是特别轻快，现在腿脚也开始不利索了，我开始担心她会摔了碰了，特别怕她哪一天会倒下，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我知道那一天无可避免，可依旧不能接受。母亲年轻时不太会表露感情，而随着她年龄愈大，却越来越依赖我。看到母亲的依赖，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小时候也如母亲依赖我一样的依赖着她呢？答案是肯定的。我知道母亲爱我，很深很深的爱，虽然有两个姐姐，可我知道，母亲最爱我，因为我是老幺，是最受宠的那个。

母亲的前半生，很苦。俗话说：十羊九不全。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母亲属羊，姥爷也属羊，舅舅也属羊。姥姥和姥爷有5个孩子，母亲排行老二，在母亲12岁时姥姥就患产后抑郁症自杀了。家里留下了嗷嗷待哺的小舅和才4岁的大舅，8岁的小姨。那时大姨已经18岁，在那个年代，大姨已经是壮劳力了，需要每天和姥爷一起去劳作挣全家的口粮。

所以，看孩子，带孩子，操持家务的重担，一下子全落在母亲稚嫩的肩膀上。母亲仿佛一夜间长大，每天抱着小舅挨家挨户的去敲门，求家中有母乳的人家能给一口奶吃，没有奶吃的时候，母亲就用地瓜面和成糊糊，一点一点喂给小舅吃，小舅就是这样被母亲拉扯大的。在小舅的眼中，母亲不仅是他的姐姐，更是他的母亲。

除了照顾小舅，母亲还要照看四岁的大舅，经常是顾此失彼，好在小姨能帮一点忙，否则母亲是分身乏术的。剩余的时间，要做饭、洗衣服、割草、拾牛粪等等一系列事情。没错，在那个土地贫瘠穷苦的年代，粪便也是很金贵的东西。母亲闲聊时曾经与我说过一段她闹的笑话，母亲和小姨在去拾牛粪的路上忽然看到一片嫩白，以为是鸡蛋，两个人兴高采烈的跑过去，捡起来一看，却原来是雪花膏瓶子。我听了之后却是笑不出来，只觉得心疼。

对于姥姥的骤然离世，母亲一直讳莫如深，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提起，但我知道她是恨着姥姥的，因为恨无法释怀，所以绝口不提。是姥姥丢下她，让她在本该享受母爱和童真的年龄，经受了别人都没有经受过的苦难。也正因为如此才造就了母亲从小坚韧不拔的性格，养成了她感情内敛的性情。她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爱，因为母亲也没有感受过母爱，她不知道要如何给予，只会用实际行动，无声的关怀来证明。但往往，这些是最容易被忽视的。

 母亲和当时做老师的父亲结婚以后，生下了大姐和二姐。本来以为生活会变好，不巧的是正赶上计划生育，无奈之下，只好让奶奶带着二姐去投奔远在南方的姑姑，将大姐托付给伯伯一家。父亲带着肚子里还怀着我的母亲，躲到莱阳生下了我，可这样依旧是没有逃脱被罚的命运。本就不算殷实的家境，在动荡中，家徒四壁，最后竟连大门也被拆了去。

经此事后，父亲的工作也已不能做了。母亲没有绝望，和父亲两个人又辛辛苦苦白手起家，重新开始。本来和母亲商量打算做生意，可看看我们姐妹三个，又怕耽误了我们的教育，父亲只好一边与母亲种地，一边在村子里谋了个会计的闲职。所以我童年的夜晚经常是在伴着父亲的算盘声与母亲细细的絮语中入睡的。唯一得天独厚的就是，我很小的时候就会打算盘了，以至于幼儿园的珠算课让我觉得无趣至极。兴趣转移之下，就只剩了吃，我从小就特别能吃，对那时的记忆除了饿还是饿，似乎总是吃不饱的感觉。小时候，母亲总笑言我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全家人喂我都不迭。其实在现在想来，定是在娘胎里，跟着母亲吃了苦，营养没有跟上。

随着我慢慢长大，家里的负担开始变重，母亲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变少，经常是和父亲每天忙到很晚才回家。从我六岁时奶奶去世以后，我就学会了爬墙。因为不会怕墙就意味着我放学以后要等很长一段时间，就要挨饿，所以我必须要会爬墙。

可能是母亲自己童年母爱的缺失导致了她教导我们时，只会一味的严厉，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我自小就比姐姐们淘气一些，母亲对我管教甚严，大棒政策在所难免。记得那时父亲总在母亲管教我以后跟我念叨一段顺口溜：“一等人不用教，二等人用话教，三等人用棍教。”我记得特别清楚，如今想来，是父亲在提点我。我那时是不懂的，只觉得在被教训以后，正需要安慰的时候，父亲还说这样的话来奚落我，心里更加委屈。从此也就更加叛逆，一般他们说什么，我都是和他们反着来。

十岁那年，忘记有次是因为什么事情惹母亲生气，只记得母亲狠狠的揍了我一顿，我伤心极了，觉得母亲和父亲都不爱我，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于是趁着他们出去干活的空儿，偷偷在厢房找了根绳子搭在了房梁上，最终却因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而作罢。小孩子对于不愉快的事情总是一会儿就忘，那根绳子就这样被我遗忘在了房梁上。母亲回来看到，似是被我吓到了，触动特别大，这样的场景应是勾起了她对姥姥的回忆，她小心翼翼的偷偷来问我，我又怎会承认，以一句“没什么”含糊的搪塞过去了。母亲似也不敢继续求证，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但从那之后，我能感觉到，母亲开始不敢逼我太紧了。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表达的爱太少，想弥补这缺失的爱，可是那时的我已经习惯了她的严厉，对她忽然的亲近非常不习惯，并且抗拒。母亲想亲我的时候，我会躲开，现在想来，那时她应该是很伤心的。

慢慢的，我长大，也开始懂事。但我总感觉，母亲始终对于我那件事耿耿于怀，她不断地想接近我，我却总是在逃避，因为我不习惯这样的亲近。母亲想走进我的内心，却总是不知如何才能做到。

年少时想方设法的逃离，长大以后才发现能陪着母亲的时间一年比一年少。她的发不知不觉中已经从乌黑变成了花白，而我也已长大成人。岁月总是无情，不会因为缺失的亲情而停住时间的流逝。那些年所留下的遗憾也不会让你拥有后悔的时间。我只能在母亲余下的时光里，静静地陪着她，看着她老去。

慈母情

慈母情深深几重，

稚子无知，

只会扑流萤。

爱意拳拳埋几许，

盼女成凤儿成龙。

小儿不更事，

蓦然回首，

思亲不见音容，

方叹年少不知恩重。

作

者

简

介

钱晓敏，笔名沧海，1990年出生于山东省高密市，毕业于中国石油大学，文员、文青、志愿者，现居于青岛市黄岛开发区。喜欢文学创作，擅长用细腻的诗句表达对生活的热爱，发掘生活中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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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jing1qiu（静秋）

校稿：shitoulpr001(若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