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恋

文/王桂玲

       今晚我值班。

       从医多年，已经看过了太多的生老病死，生命轮回，也无数次的感受过无力回天，眉头和心脏总在紧蹙和放松中轮回，悄悄然中，心也会慢慢地生了茧。职业的特点，你需要在悲悯中变得坚强，你需要在柔弱里独当一面，职业的特点你要在需要的时候隐藏悲伤，镇定而从容，娴熟而不乱。如果你从事一种别的职业，可能收获一种欣喜，感知一种疲惫，也可能有一种漫漫职业生涯的乏味。而从医，伴随的却是时不时的心情起伏，你会为曾经的小儿溺水心生惋惜，你会为不知防护的老农喷洒药物中毒而替他后悔不已，你会为那些血淋淋的车祸外伤的预后担心忧虑，你也会见证一些癌症晚期慢慢消耗的过程，从面色莹润到肌骨历历可见，而这些情感的起伏无时无刻不在历练着你的内心。

        可今晚，我又一次为生命的一瞬为之震颤，那是一种熟悉的眼神，我也曾经为那种眼神诠释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也真的感知这个词的含义。那位83岁的老大爷，高血压脑梗塞，间歇呼吸，神志不清，大小便失禁，已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从来时我就没见他清醒过，更没见他清醒地睁过眼看过什么，家属已经决定回家终老了，兄弟姊妹最终达成了一致，准备留住生命最后的奄奄一息之气，把灵魂留在老家的土炕上，或许在农村对回家终老有一定的讲究。医院已经挽留不住，签了该签的知情同意书。可就在撤去输液管，吸氧管，还有心电监护的时候，老大爷突然睁开了眼，眼角有点润湿，(临终的病人眼角是能润湿的)，就在我看他眼睛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很多东西，他似乎知道他要回家了，他似乎知道这是生命的最后，他似乎知道所有的人已放弃了最后的努力，有一种无助，有一种眷恋。眼角的那一滴眼泪，流得不急不缓，流到眼角与耳际之间，再也流不动了。这难道就是人常说的回光返照吗？家属久久陪护床前已是疲惫不堪，都在忙着收拾回家的东西，而我面对这耄耋老人最后的眼神，竟是久久的不能平静。不管什么样的人，临终之前，都会让你再一次认识这个世界，把所有内心的结都了了，这也许是上帝的人道吧。

        这种眼神我见过，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看待问题还很主观的时候，我见过我爷爷临终前的眼神。小时候我和爷爷的感情并不是很亲近，我小小的内心对他有一定的成见。话要追朔到那个一贫如洗的年代，母亲是爷爷家的长媳，上有公婆大姑子下有小叔小姑子，母亲是个贤惠的人，肯定是吃了不少的苦，或许这儿媳妇怎么做都不尽人意，那个年代母亲只是芸芸众生儿媳妇中的一个。我的出生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喜庆的颜色，呼之“丫头片子”，不招人待见。我一直觉得爷爷不喜欢我，我幼小的心灵烙下成见的印记，虽然我也很孝顺，但是心中总有成见作梗。就在爷爷生病在床的时候，我走进房间去看他，心里这个梗还在，我迈不出自己心灵的门槛儿，可就在爷爷垂危的时候，他竟然泪流满面，满脸的慈祥与悔意，他知道爹妈一直最孝顺。他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却已经说不出什么，只有一双泪眼，一双临终的泪眼，在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我爷爷，血浓于水，就在那一瞬，我的泪水决堤了，我原谅了他，我第一次感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呢？，似乎没有什么化不开的，我的眼泪竟是决堤的海，也许是一种原谅的眼泪，一种神经久久禁锢突然松弛的眼泪，一种实在说不明白五味杂陈的眼泪，我知道啊，他毕竟是我爷爷啊，他终究是我爷爷啊！在那一霎那间，我突然觉出亲情的厚度，真的是血浓于水啊，当一切成见为零，人欲孝而亲不在啊！

    从人文的角度看，我真的不明白人临终前的眼神，到底还有什么别样的真谛存在，因为那种眼神是及其能让人接受和理解的，有一种宽容，有一种眷恋，有一种无畏，还有一种安然；那种眼神，真的是一种别样的眼神，有一种回归自然的纯净与无言。这种眼神让我在平静中萌生震撼，也许人真的应该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拥有健康的身体，好好地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好好地感受人生的亲情与爱意，执着着你应有的执着，人与人除了世俗的油盐酱醋，红尘纷争，还有尊重和惺惺相惜，惦念与不离不弃。对于每个人来说，生命只有一次，生过一回，怎么样也要鲜活一回，一个生命就降临在你的身体上一次，赋予你那样的思维，难道这不珍贵吗，就因为你是芸芸众生中的唯一一个你，这难道不珍贵吗？生命是不分贵贱的，还是应该善待每一个生命，那不仅仅是一种职业的素养，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对生命的一种尊重，这种尊重还体现在一种对待职业的精益求精。

    人之将死，更加留恋生活的美好。让我们早早地用心体会，珍惜当下！

       作者简介：王桂玲，在黄岛区琅琊卫生院工作，热爱文字，热爱卫生事业，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