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满爱的竹篮
庄培耀 | 文
正月初一回老家给父母拜年，邻居婶婶正好也在我们家。拉家常时，婶婶说：“你爷爷每次赶集都撅着个篮子，一回来，你们就像小燕一样围着篮子要好吃的……”一句话勾起了我的回忆。爷爷有个竹篮，四四方方的，不知使用过多少年了，四周已经磨得油光发亮，黑褐色中透着暗红，显得古朴、敦实。
当时，由于父母整天在队里干活挣工分，家里赶集、种菜和收菜的事爷爷都包下了。这个竹篮跟着爷爷走菜园、赶集市，带回全家吃的蔬菜，买回我爱吃的零食。爷爷用竹篮编织着我童年五彩的美食梦，编织着我们全家人的希望。
我家在村外有块大菜园，四周用篱笆围着。一到春天，乍暖还寒，爷爷就开始在园里忙碌开了，他把园分成一畦一畦的，耧得平平整整，等天暖了，就把满竹篮的希望洒播下去。爷爷在园里种上菠菜、苘蒿、黄瓜、茄子、豆角、扁豆……每天早晨，他总是早早起床，到园里浇水、施肥、除草。
阳光雨露中，幼苗在爷爷的照料中一天天茁壮成长。不多久，爷爷的竹篮里便盛满了长着肥嫩叶子的菠菜、韭菜和散发着清香气味的苘蒿。熬过一个漫长冬天，我们终于吃上了这些带着露珠的新鲜青菜。早晨在疙瘩汤里放上几棵苘蒿，立刻变得非常鲜美；用自家养的鸡下的蛋炒头茬韭菜，蛋黄菜青，光颜色就很鲜艳；还有粉条鸡蛋菠菜汤，原本晶莹剔透的粉条也让菠菜染绿了，像翡翠一般诱人。这些新鲜的蔬菜让我家原本单调的饭桌变得丰富起来。
夏天，菜园里已是一片生机盎然，四周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花儿恣意开放，摇曳生姿。院里各种蔬菜高低错落，绿肥红瘦。青脆的黄瓜、紫色的茄子、细长的豆角、鲜嫩的扁豆像妙龄女子掩映在叶子之间。爷爷每次从园里回来，竹篮总是满满的，都压扁了。母亲把黄瓜打成薄片凉拌，屋里到处飘着黄瓜的清香。扁豆切碎，打成卤子，下一锅手擀面，扁豆的鲜美，面条的筋道清香，吃得全家人汗流浃背。
初秋，园里火红的辣椒、金黄的南瓜、翠绿的萝卜、香气四溢的芫荽构成一道优美的风景。爷爷用用竹篮把园里的菜收回家，母亲腌咸菜的手艺便派上了用场。她把酒、味精、糖按一定比例配好，腌制黄瓜扭子、蒜和辣椒，腌好的咸菜鲜脆爽口，长年不坏，邻居们都来尝鲜。
在缺吃少穿的年代，瓜菜半年粮。爷爷的竹篮子里总是盛着满满的青菜，我们全家不再为饿肚子发愁了。
爷爷爱编筐编蒌，他编出的筐篓结实、美观，深受周围十里八村乡亲们的喜爱。一到赶集的日子，爷爷就背上篓子和筐子，挎着他的竹篮去赶集，卖了钱就给我们买瓜果糖等好吃的。快到中午了，每次我都早早地站在村口迎接爷爷，爷爷用棍子撅着竹篮，竹篮贴在他佝偻的背上，我跟在后面两眼使劲瞅着竹篮，里面泛着褐色光泽的甜瓜和红彤彤的苹果正在探头探脑呢。
等爷爷放下竹篮，我和姐姐们像小雏燕一样围上去，闻着甜瓜的香气，等着爷爷分瓜。爷爷挑个已经破皮的甜瓜洗净，切成几瓣分给我们，虽然每人只有窄窄的一条，但那甜瓜绵软的黄瓤、香甜的滋味令我至今难忘。爷爷把剩下的瓜果又放在竹篮里挂了起来，等日后慢慢吃。于是，每天瞅瞅挂着的竹篮成了我们不自觉的动作。
爷爷不仅给我们买好吃的，还给我们买了很多小人书。记得他第一次从竹篮里拿出的一本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我一子就被里面精美的插图吸引住了。那时，我还不认识字，爷爷上过私塾，就教我认字，讲里面的神话故事，给我幼小的心灵开启了一扇通往神话故事的大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春夏秋冬的岁月交替中，爷爷和竹篮逐渐变得苍老，年迈的爷爷再也不能上园种菜收菜、赶集给我们买好吃的了，那个竹篮也空了起来，静静地待在爷爷身边。
而我们在爷爷的养育下也渐渐羽翼丰满，哥哥姐姐们已经毕业参加工作，独自出去闯天地。“羔羊跪乳鸦反哺”，我们总是想方设法报答爷爷的恩情。爷爷爱吃姜糖，上初一那年我把零用钱省出来给爷爷买了二包姜糖，爷爷满脸都是慈祥欣慰的笑容，他用仅剩下的几颗牙慢慢嚼着一片姜糖，砸着嘴，像在品尝着无上的美味，下巴底下花白的胡子也跟着一抖一抖的。吃了几片，他就把剩下的放进竹篮子里了。
哥哥姐姐们发了工资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爷爷买回罐头、桃酥、饼干等食品，爷爷每次只吃一点点，也都放在竹篮里。里面还有姑姑和其他亲戚来看望爷爷送的营养品，竹篮里又跟以前一样，塞得满满的，变得沉甸甸的了。爷爷的竹篮里，不光是食品，还有满满的亲情啊。
在我17岁那年，爷爷去世了，父亲把竹篮带到爷爷的坟头，让他永远陪伴着爷爷。
现在，我每次出去买菜拎回的都是五颜六色的塑料袋，一打开有股刺鼻的呛人味，这总使我想起爷爷的竹篮，那只褐色的散发着瓜菜香气的竹篮。
庄培耀，王台人，热欢文学。看书，写作，人生幸事。
投稿：jiazaihuangdao@163.com
编辑：jing1qiu（静秋）
校稿：裴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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