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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肉记

文/王海东

图/牛鴻志

时至隆冬,人们又开始胡吃海塞起来。周末晚上,吴涯和几个朋友吃完一只塔桥全羊,喝光一箱琅琊台酒,晃晃荡荡回到单身宿舍,爬上床来,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吴涯突然醒了。这种醒和平常大不一样,头不疼、口不干、体不渴,身子从未有过的清爽。酒好果然不伤身呐。吴涯抿着嘴满意地眯开眼睛:恩,大红被子花枕头,是自己的房间。他坐起身正要下床,耳边却传来了粗重的鼾声,“咦?枕边有人!”

吴涯一惊,赶紧扭头看去,身旁赫然躺着一肥胖青年,短发长脸,大鼻子小眼,这模样往好了说,只能算一般,“这小子谁呀?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吴涯心念电转,猛然想起每天出门前镜中人的模样,心脏顿时嘎噔一下几乎停顿——这,不就是自己吗?

枕上的人仍在酣睡。吴涯屏住呼吸仔细观瞧,这确实就是自己啊。“什么情况?我在做梦?可梦里怎么会出现两个自己?难道是……”一念至此,吴涯瞬觉头皮发麻:“既然肉体还在瘫睡,那么醒来的,就是自己的灵魂!”

灵魂出窍!年少时候,吴涯就多次做过同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的灵魂从肉体里挣脱出来,去偷看老师的考卷,去偷看暗恋的女生……当然,那些梦都虚幻飘渺,这次却无比真实。眼耳鼻舌身意,全由自己的意念操控,心智觉感更是异乎平常的敏锐。

心似狂潮翻滚不休,吴涯起初有些害怕,但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十分荒诞。自己个儿的灵魂害怕自己的肉体?这不自己吓自己吗?这种荒诞很快压过了恐惧,吴涯咬紧牙关摇摆了几下脑袋:“切,出窍就出窍吧。既然是这样,就让哥梦一场。”

主意拿定,玩心渐起。吴涯试探性地抬腿下床,哎,自己的灵魂竟然轻轻松松脱离躯体,毫无意想中的卡绊。上下活动,轻飘飘如同一片羽毛,“哇!太奇妙了,当不成宇航员,也能体验失重感。太好了,这个梦,我得记住。”吴涯乐不可支,特意看看墙上的钟表,时分秒三针合一,十二点整。“咦?秒针怎么不动了。没电了,还是——时间停止了?”

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心里又是一紧。恐慌之间,一阵凉风吹来,不由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可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哪来的风?

要出事了!吴涯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却无能为力,只得瞪起眼睛干着急。果然,眼睁睁的,一股黑烟从地面冒了起来,黑烟袅袅娜娜盘旋上升,最后“唬”的一下,幻化成一个牛头人形的怪物。

“鬼呀!”吴涯想呼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拔腿想跑,又软绵绵迈不开脚步。全身像被施了定身法,只感觉到心脏如同开了火的机关枪,突突突突跳个不停。

这牛头怪倒不慌不忙,它伸出蒲扇般的黑手拍拍身上的尘土,用铜铃般的眼睛上下打量吴涯一阵,鼻子发出瓮声瓮气的声音:“吴涯,你多久没拖地了,瞧我这一身灰。”一语未了,牛头怪突然又抽了抽鼻子,皱起眉头,略带不满地问道:“好浓的肉腥味儿,怎么,你吃肉了?”

“shi a啥?”吴涯早吓得浑身哆嗦、牙齿打颤,他动动喉咙,发出丝丝的气声,看样子还能说话。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可怜巴巴地问道:“你……是谁?你……要干吗?”

“嘿,瞧我这脑子。”怪物一拍自己的牛头,嘿嘿傻笑道:“别紧张,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呃,看出来了吧,我不是人,我是牛头,在地府当差。哎,我前世在你家做过大白牛,你还记得不?”

“大,大白牛?”吴涯惊魂未定,但意识却如冰块般消融,脑子又逐渐活泛起来。若干年前,家里是养过一头大白牛,这厮全身雪白,唯独脑门正中一块黑斑。吴涯就骑过它一次,还被撩到沟里摔断了胳膊。对此,教导主任在全校大会上以案明纪:“大家一定引以为戒,假期里一不要玩火,二不要骑牛!”

“想起来没有?”牛头怪呵呵笑着,额头的一点黑痣抖动不休,神色倒有了点慈祥的味道:“我可记得啊,有一次你爬到我背上,把我吓了一跳。我随便一跑,就把你撂沟里了,怎么样?这些年,你胳膊好了吧?”

“我的天哪!”吴涯回过神来,手捂心脏,舌头也灵活起来,“原来是老牛啊,你可吓死我了。”

“老牛?”牛头怪迟疑了一下,“你还是叫我牛头吧,我听着习惯。”

“好的,老牛。”吴涯随口答应,突然想到什么,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啥?你刚才说啥?你在地府当差!”

“哎,别一惊一乍的。”牛头冷不丁倒被吴涯吓了一跳,他皱起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是这样,我下个通知啊,阎王让你去一趟。”

“!!阎王让我去?!”吴涯马上跳了起来,“你是说——哥们我要挂了?”

“不不,别误会,你阳寿长着呢。”老牛赶紧拍拍吴涯的肩膀以示安慰,“听我说,是地府要开个听证会,阎王让找几个人来旁听,我就找你来了。”

“你找我干哈?”吴涯眨巴着眼睛,神色无比凄苦,“去地府?听个屁证啊,老牛你这是玩我呢,还是要害我?”

“领你去长长见识,别想多了。”老牛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另一个吴涯,憨厚地笑笑:“你这不正睡着的吗,没事儿没事儿,很快就回来。”

吴涯看看自己的肉体,还是满怀担心,“真没事儿吗?那个,不去行不行?”

“由不得你了,”老牛一把抓住吴涯的胳膊:“我们走。”

“这就走?”吴涯一愣,赶紧大声嚷嚷:“不得准备准备吗?万一,我醒过来咋整?”

“呵呵,你醒不了。这里早被我封印了,也没人进得来。”老牛呲嘴一乐,露出两行骨牌般的板牙,拉起吴涯就向南墙扑去。

“哎,别撞墙啊……”吴涯张口大喝,但老牛丝毫不理。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声,吴涯轻轻松松穿越了墙体,那钢筋水泥好像压根儿不存在似的。

“睁眼吧,看把你吓的。”听见老牛笑话他,吴涯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灰茫茫的世界:高楼大厦、树木房屋、道路草坪……原先的景物都还存在着,但全部失去了颜色,如同一个个虚无的幻影。四周一片沉寂,老牛拉着他在空中虚立。一看脚下空空如也,吴涯顿时又紧张起来,“我去,我那个……恐高啊!”

“嘿,你小子,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老牛摇摇牛头,拉着吴涯胳膊飞了起来。吴涯心越慌嘴越停不下来:“别飞那么高啊,慢一点行不行,哎,你超速了……”

说话之间,经过一片树林。牛头突然“咦”了一声,来了一个瞬间急停,吴涯措不及防,差点一头栽下高空。他顿时急了起来:“臭不要脸的,你刹车也不说一声。咋的了?到了?”

老牛却不理他,目光定定地望了一会儿那片树林,饶有兴致地开口道:“吴涯,想不想看个节目?”

“节目?啥节目?”老牛没有回答,拉着他轻轻飞上一棵大树,“别出声,注意看前面,那棵歪脖子树。”

“树有啥好看的……”话未说完,吴涯就瞪大了眼睛,顺着老牛的手指,那棵歪脖树前飘飘然过来两个身影,走在前面的长发遮脸一身素白。只见他一边倒着走,一边不停地招手,口中发出模糊不清地召唤。吴涯侧耳细听,依稀听到一句是:“陈老二,跟我来,我这儿有酒又有菜……”离他不远,跟过来一个黑衣男子,脚步踉跄、脸色痴呆。

两者走到歪脖树下,穿白衣的轻飘飘地飞上树杈,摊开双手,开始揉搓手里的一截红绳。跟到树下的陈老二魔怔了一会儿,从身后拿出一根麻绳来,捏住一端往空中使劲一撩。穿白衣的一把接住,绕过一根粗壮的树枝,利落地打个死结,垂下一个绳套。

吴涯正看得出神,耳旁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把他吓得一哆嗦差点掉下大树。扭头观瞧,身边不知何时又多出一个马脸怪物,说起话来一样瓮声瓮气:“吊死鬼抓替身,有啥好看的?动手!”

这马脸身形刚动,却被旁边的老牛一把拉住:“等一下,先让我这兄弟开开眼呗。老规矩,男鬼是你的菜。”

“你兄弟?”马脸顿下身形,抬起眼睑看了看吴涯,鼻子却轻轻抽动,冷哼道:“你啥时有个吃肉的兄弟?”

老牛还未答话,就听得那树上的吊死鬼出声了。声音温和圆润,听起来颇有磁性:“陈老二,阳寿到,听我言,吊死好,两腿一蹬全拉倒,又省衣服又省袄。”

陈老二听了,抬头看看空中的绳套,面色犹疑不定,似乎还下不了决心。这吊死鬼又继续劝道:“吊死好,真的好,来世投个好人家,鸡鸭鱼肉全管饱。”

这句话明显挠到了陈老二的痒处。只见他急匆匆地搬来一截树桩,站上身去,忙不迭地就将脑袋伸进圈套。吊死鬼一见大喜,声音更是激动:“我请你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我去,这吊死鬼是个说相声的。”吴涯远远看着陈老二踢倒树桩,就要一路向西,心里不由着急起来,不知觉地推了马脸一把:“快,你快救他啊!”

“哼,饕餮之徒,咎由自取。”马脸骂了一句,突然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起,张口一吹,一团凌厉的黑色劲气飞射而出,所到之处,枝飞叶断,那根歪脖树的粗枝如纸糊一般,被齐根切断。吴涯张口结舌,心底瞬间跑过三个字:“鬼吹灯!”

奇变徒生。吊死鬼也有点蒙圈,他看看被吹断的树枝,又瞅瞅瘫晕在地的陈老二,呆怔了半响,终于明白煮熟的鸭子——飞了。

“我弄死你个龟孙儿!”这吊死鬼悲愤交加,仰天一声厉吼,吐出条一尺多长的鲜红舌头,立起身形就要拼命。但有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厮一看飞身而来的是马脸,立马服了软,哆哆嗦嗦、气势全无,大长舌头也缩了回去,口中只剩下诺诺哀呼:“马爷,不要啊。”

“哼,”马脸厉声断喝道:“你这孤魂野鬼,好大的胆气!竟敢不入轮回,躲在这里害人。”

“马爷且慢啊,”吊死鬼跪伏在地,苦苦哀求:“这陈老二阳寿已尽,反正是要死的,不如就便宜了小人,来世我做牛做马……”

“呸,还敢侮辱我们牛马!死鬼,你记住,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乱来!”马脸不由分说,张口又是一吸,吊死鬼瞬间化作一缕黑气,恘地一下钻入了马脸嘴里。马脸咀嚼两下,竟仰头咽下。

“靠,他竟然吃鬼!”吴涯目瞪口呆,半响没回过神来,直到老牛拍了拍他肩膀,“走吧,戏结束了。吴涯你记住,夜晚是有毒的,自制力再强的人,在夜里也容易犯傻,所以啊,有事白天说,别在夜里想不开。”

“我勒个去。原来是这样。”吴涯努力平复心情,看了看树下瘫作一团的陈老二,“那,这吊死鬼抓替身,到底成功了没有?”

“成功个屁!”老牛一边回答,一边拉起吴涯追上马脸,“有老马在,保准他离成功越来越远。”

收了吊死鬼,一牛一马簇拥着吴涯继续前行。吴涯左右看看,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原来你们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王朝马汉!”

“噗……”马脸长笑一声,差点把刚吞进去的吊死鬼吐出来,“什么王朝马汉?我们是牛头马面!我说牛头啊,我敢保证,你这兄弟,脑子绝对有问题!”

“恩恩,我同意。”老牛一边哼唧一边挠着牛头,“他小时候挺聪明的啊,多半是这些年吃肉吃多了。”

“行,你们不吃肉,你们脑子没问题。”吴涯没好气地回击道:“就好像你们有脑子似的。”

说笑间,大家已飞落到一处阴僻之地,空荡荡的荒野上孤零零立着一个门框,一圈圈的白色流光在门框里旋转。马面笑眯眯地看着吴涯:“这就是地府传送门,直达阎王殿,进去吧。”

“嘿,那个,”吴涯直觉传送门面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心里不由打起了退堂鼓,“那个,我还是不去了吧。哦,想起来了,锅里我还炖着一只山鸡……”

言多必失。不提肉还好,一说吃鸡,牛头勃然大怒,抬脚就踹了过来。吴涯措不及防,结结实实就被踢进传送门。刚刚站稳,门内白光大盛,耀目难睁。吴涯再睁开双眼,周遭景象已赫然大变,自己立身于一座大殿之内,四梁八柱亮着无数油灯,那灯油一团一团白乎乎的,像是什么动物肥腻的油脂。

殿内陈设倒也简单:正中一张黑色大案,案后一张黑色大椅,椅内一位黑面大官,此人身着黑色长袍,头戴燕翅沙帽,面孔双眸都漆黑如夜,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阎王了。阎王身侧另有一张小案,一红面判官蹲坐木凳之上,手执一支巨大黑笔,但写出的红字却是蝇头小楷。大殿正中黑毯铺就一条宽大通道,左右两侧各站了五位高矮胖瘦之人,想必都是请来的旁听人士。吴涯是最后一个,牛头就站在自己旁边。

吴涯一边四下观瞧,一边悄悄捅捅牛头,正待说话,突听阎王一拍醒木,声若洪钟:“既然旁听人士都已到齐,我们开始吧。今天请大家来,是为了听审一桩贪吃案,此乃地府例行的对外宣教活动。诸位不要担心,听审一了,就送你们回去。”

阎王说完,正正衣冠,轻轻点了点头。这时红面判官开口喝道:“黑白无常,带贪吃鬼陈老二。”

“陈老二?”吴涯心里一激灵,“该不会是上吊那家伙吧?”

呜……大殿之上阴风乍起,吴涯眯眼细看,前方已森然肃立了两位头戴高帽的死神,一黑一白,无疑是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黑无常正躬身向阎王复命,手中的铁链拖着一肥胖黑影,可不就是那陈老二。白无常挺身而立,高帽上写着四个黑字-----你也来了。

这签名也太接地气了。吴涯好奇心起,趁众人不注意,他轻推牛头,悄声问道:“老牛,黑无常的帽子上写的啥字?我猜是-----跟我走吧?”

老牛闻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时黑无常挺起身来,黑帽上四个白字,赫然是——正在捉你。吴涯一撇嘴,“呀,没蒙对。老牛,你说这哥俩生下来,难道就一黑一白?”

“非也。”牛头悄声回答道:“他们是孪生兄弟,生下来同是黄皮肤,都是黑眼睛。白无常只拿好人,受净化变白了;黑无常专捉恶人,被感染变黑了。”

 
 

“哦,工作环境真是个大染缸。”吴涯暗自感慨,又悄悄问道:“可人心复杂,谁能分清好人坏人呢?”

“这个,”牛头迟疑了一下,勉强答道:“阎王自有公论。”

两人还在嘀咕,却见阎王大手一挥,黑白无常退下消失。判官高声喝道:“屠夫陈老二,你寿命已了,今日公审你的贪吃之罪。你生平杀生众多,又最贪吃肉,你可知罪?”

“我是爱吃肉。”这陈二抬起头来,脸色黝黑,大约四十多岁年纪,或许是屠夫做久了,自带三分煞气,他梗着脖子喊道:“可羊吃草、人吃肉,陈老二我何罪之有?”

“哼,猪羊牛马,都是生灵。你杀生吃肉,可知被杀被吃者的痛苦?”判官冷哼一声,用黑笔轻点卷宗,然后指了指对面的黑墙,“你的罪孽都存在这里,你且来看!”

吴涯抬头望去,只见大殿内侧的黑墙雪花闪烁,不多时现出图像,有声有影极为清晰。画面中陈老二磨刀霍霍,正在宰杀几只山羊。第一只羊双目泛泪,面上是说不出的哀怨;第二只羊咩咩细哭,听起来却是求救的人声:“不要啊,我还不想死,我还要看着我的宝贝们长大。”第三只羊一脸怨毒,口中满是愤恨:“陈老二你今天杀我,来世我也要杀你;你吃了我的肉,我会让你染病而死。”

陈老二嘴巴大张、一脸震撼,阎王看了看他,用十分平和的语气开导:“恶道轮回,无有脱期。众生吃肉,不过是因为血之鲜、肉之美、骨之劲、髓之滑。但人是众生,所吃的肉又何尝不是众生?众生平等,生命不分高低贵贱。你杀生吃肉,又所为何来?”

“肉有营养啊,”陈老二也不是善茬,他大大咧咧地争辩道:“我吃肉是为了健康,为了长寿。”

“一派胡言,吃肉何曾健康长寿?”阎王手一挥,黑墙上呈现出各种画面:小猪被喂食激素,一刻不停地狼吞虎咽;小羊被注射增肥剂,身体怪异地膨胀;小鸡绝望地站在狭小的笼子里,小牛被宰杀肢解注入脏水……

“如今,人间已成了动物的地狱。可以说,看看这些动物,没有一只是健康的。”阎王神色悲愤,语气多了些激愤,“陈老二,你死于脑溢血,真是因为吃肉太多,血管堵塞所致。天天这样吃肉,任何一个凡人,都不可能健康长寿。”

众人被画面震撼,都默不作声,唯有陈老二兀自强词夺理:“吃,吃肉,就算不能使人强壮,也能使人聪明。”

“聪明个屁!”阎王怒骂一句,断喝道:“吃肉只会让人愚钝。我送去人间的孩子本来很有灵性,就因为吃太多肉,把那些灵性都给埋没了。我记得有个孩子叫方仲永,小时候是个天才,就因为参加太多宴会,吃肉太多,不几年就泯然众人矣。”

“可人人都在吃,我就也吃了。”陈二硬起头皮,咬牙争辩道:“这也不能怪我。”

“不是说你不能吃,但你吃下去的肉,终究是要还的。”阎王淡淡地喝道,“来人哪,将这陈老二拖下去,拉一道肉,还给那些羊吧。”

阎王一声令下,殿内立时扑出四个恶鬼,左右按住陈老二,另两个抬起一把钢锯,前拉后扯,硬生生从他肩上剌下一道肉来。或许是下了什么禁制,这陈老二皮开肉绽、筋断骨折,却唯独不见流血,但其哀呼连连,足见痛彻心扉。

一锯拉完,阎王翻了翻判官递来的卷宗,“陈老二,你欠下的贪吃之债还真不少。来呀,再剌一道,还给猪;再剌一道,还给牛;再剌,还给鸡、鸭、鹅……”

数不清多少道肉剌完,陈老二已体无完肤。吴涯嘴角抽搐,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他从来没想过,世上还有一种疼,叫做看着都疼。

在陈老二的凄烈地惨叫声中,时间过得甚为缓慢。吴涯闭眼再睁、睁眼又闭,终于听得阎王又拍了下醒木:“陈老二,你的贪吃之债总算还完。既然你此生杀羊吃羊最多,就判你来世投胎做羊,也好好体会一下羊的痛苦。”

“不要啊,”陈老二张口大呼,谁知第二声却变成了咩咩地羊叫,随即“唰”的一声被吸入黑墙。黑墙画面一转,不多时陈老二戴角披毛已转世为羊,春夏秋冬还没过完就被吊起宰杀。几个食客提出要一羊两吃,陈老二泪流满面地质问为什么,回答他的,却只是汤煮火烤。

黑墙暗了下去,终于再无光影。阎王站起身来,目光炯炯扫视众人:“大家都看到了,其实,人的很多烦恼都源于吃肉。你们越吃越胖,越胖越吃,焦虑与压力、烦恼与郁闷越来越多。诸位啊,听我一句劝,别让你们的胃成为动物的坟场。好了,听证会结束,你们回去吧!”

一个激灵,吴涯从梦中突然醒来。他记得最后一幕,是阎王挥了挥手,仰天叹道:“愿天下所有生物,都能彼此温柔以待。”

梦醒了,吴涯呆坐了半天,直到手机响起,“嘿,哥们,还睡呢?走,中午喝羊汤去。”

“不去。”吴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语气十分坚决:“哥们宣布一个重大决定,即日起,我要——戒肉!”

王海东,黄岛区一机关文字工作者。主业读书码字,亦好打球吃喝、观影听歌。

 

投稿:jiazaihuangdao@163.com

编辑:jing1qiu(静秋)

校稿:shitoulpr001(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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