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奢望

九十一岁高龄的姥姥已是耄耋之年，她面目慈祥皮肤白皙，耳不聋眼不花，端坐在土炕上，还能穿针走线，补缀衣物。三岁的小侄子在屋里翻箱寻柜到处乱跑乱窜，姥姥都要忍不住把“闲事”管一管，拿出当年吓唬我们的故事来唬一唬小家伙。

1934年的那年冬天，漫长而寒冷。记得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风夹着冰溜子“嗖嗖嗖”直划行人的脸。

岁月就如同这冰天雪地，庄户人家也找不到好吃的，其实能填饱肚子就是阿弥陀佛了！那年姥姥才七八岁，由于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盼望了一年，终于可以吃上一顿黑面面条，每人均上一碗，填饱了肚子。

老姥爷刚把煤油灯吹灭，正当一家老小躺下睡觉时，“嘭嘭嘭”西屋邻居传来震天响的拍门声。

不好！老姥爷机灵的打了个冷战，盘算着，怕是土匪进了村。

“咣当”一声，不等狗剩爹打开门，土匪一脚踹开了木板门。站在院里的狗剩娘一看，果然是满脸横肉的土匪，她忍不住腿脚筛糠般抖了起来。土匪大摇大摆窜进了房门，闯进了西里间，眼疾手快从大缸里抄起两捆晒得焦黄的章鱼干，揣进了棉袄。一旁的狗剩爹懊悔地直叹气：那是辛苦了一年的收成。每次赶海撵潮头摸几条八带蛸，仔细晾晒干净，积攒过年用来招待亲朋好友的正月菜！这抢了去，正月里光腚光，吃啥？唉！唉……老人家不停的叹息着。

土匪翻遍了满屋三间，直至再也找不到拿手的东西。实际上，1934年的农民已经穷到了根子上，连糊口的粮食也没有。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在地里刨食操磨，到小年吃碗面条也是奢望！狗剩娘从牙缝里省出几粒粮食。前几年小年面条都吃不上，今天狠狠心煮一锅，谁知道又遭上了土匪。看着满锅的白面面条，土匪冷笑一声：哼！还吃白面面条，日子不错啊！白花花的面条在锅里翻滚着煮沸着……无人顾及。

土匪个子不高，快步爬上院东边的磨盘，站上去眺望，他厉声呵道：东屋是谁？住着什么人家！狗剩家东屋就是我姥姥家。一家老小吓得屏住气息，三岁的小姨妈吓得也不敢哭。老姥爷在码头抗活累出一身痨病，平时咳咳咳不停，现在一口痰堵在了嗓子眼，脸憋的青紫愣是不敢吭声。院子里出奇的一片寂静，连鸡吓得也没了动静。

狗剩爹叹了口气：唉，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平日里连饭都吃不上！土匪似乎不相信，又踮起脚尖眺望片刻，半信半疑的跳下了磨盘。

月亮挂上了西墙外的大槐树，快到三更天的时候，土匪拎起焦黄厚实的章鱼干准备打道回府，似乎仍不解气，最后带走了狗剩爹。

狗剩娘一下子慌了神，大柴锅里的面条早已煮成了面汤汤。好容易盼到了小年，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饭，谁知道遭上这档事。

许多年之后，“狗剩家过小年”仍然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从此，狗剩家过小年再也不敢吃面条了！

言归正传，土匪带着狗剩爹走到乱坟岗时，再过个山头就是土匪窝了。月高云黑，乌鸦啼叫，小风嗖嗖地吹，像刀片。

狗剩爹冻得直哆嗦，他急中生智：“我说兄弟，你带我个老头子有什么用？一身病！家里没钱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年头，都不容易啊……”也许是狗剩爹这话软化了土匪的硬心肠，也许是怕带去张嘴吃饭嫌累赘，也许是怕外人知道土匪老窝底。土匪仍不死心，又把狗剩爹身上的衣衣褂褂翻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最后气急败坏地说：快滚吧！真是个穷光蛋。

临走前，狗剩爹大义凛然却低声嘟囔了一句：我穷你更穷。

狗剩爹被带走后，狗剩娘瘫坐在院子里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老姥爷黑暗里赶紧摸摸索索穿上衣服，点上煤油灯。狗剩娘一阵风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哭着说：“他二哥你说怎么办？土匪把他带走了……”老姥爷猛烈的咳几声，心口窝揪心地更痛了：“土匪不敢把他怎么样！就是翻点钱。没有就放他回来了，你先回去睡觉……”

狗剩娘又哭着跑去了西屋邻居家，求人去乱石岗看看。片刻间鸡叫狗咬乱成一片，屋前屋后都闻讯跑来安慰。男人们个个擦拳磨掌，女人们吓怕了，暗里扯自家男人的衣角往回拽，怕再出岔子。正当盘算着去“营救”狗剩爹时，月光下大步流星走来一条汉子。大家定睛一看，狗剩爹回来了。

狗剩爹把大缸边遗落的八带蛸爪末末，一一用灶火烤着吃进肚里。每每想起那两捆焦黄厚实用心晒过的章鱼干，还是忍不住心疼地唉声叹气。

小时候央求姥姥再讲一遍这土匪的故事，闲坐的姥爷总是磕磕旱烟袋，眯着眼说：唉，那些土匪也是穷人家的娃，也是被逼无奈没了法子，才去当了土匪。看看今天的幸福生活，一定要珍惜啊。

三岁的侄子，断然是听不懂什么匪不匪的故事。在他童稚天真的世界里，忙着逮麻雀、找蚂蚁，各种各样的汽车火车挖掘机，每天都玩得不亦乐乎。

那些年的奢望，如今已变成了现实。新时代的孩子，沐浴着人间最美的关爱，茁壮成长。愿正在人生路上的打拼奋斗的我们，再累也要挺住！活在当下感恩知足，幸福不再是奢望。

作者简介：王桂芬，黄岛人，就职中泽辛安国货。爱好音乐，喜欢文艺，习惯用文字书写美丽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