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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 ZAI HUANG DAO
| 家在黄岛 |
冰河开裂，春泥溶酥，伴着几番淅淅沥沥的春雨，原本几天前还硬生生的菜畦里，接二连三地就有几撮嫩红色的尖芽探出头来。这些尖芽，起初大都如乍醒的婴孩，或尤似刚揭盖头的俏媳妇，看去，有些许睡眼惺忪，像有几分害羞腼腆。
等沐几日和暖春风，淋几茬温润雨露，照几天明艳春光，菜畦里就是这些着有嫩红色彩的尖芽们营造的新景致了。先是个头悄然拔高，再是色彩缓缓变绿。似乎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它们的生长变化，延了几个昼夜，整个菜畦里便茁壮地生长出青翠欲滴的满眼新绿来。这些柔软地、和缓地、娉娉婷婷地摇曳在菜畦中的葱郁新绿，就是头茬春韭。
蛰伏了整整一个冬季，清明时节的云霞刚刚撒散开来，头茬春韭便急火火地蠕动起生长的念头了。它有着要把所有积聚的能量尽情释放的想法与举动，生长变得越发迫不及待，身姿悄然丰盈，色彩由红染绿，连自身独有的清香仿佛都来不及掩饰，就匆匆弥散醉人嗅觉了。
乡谚云“头茬春韭，鲜黄瓜”。春韭，是最美的时鲜。我童年时居住的乡下，时令到时，街巷里许多日子都弥散有春韭入馔而滋生的诱人美味。村人们巧手营造，以头茬春韭为主烹制精肴美馔，黄绿相间的春韭炒鸡蛋、口齿留香的春韭猪肉馅饺子、鲜上加鲜的春韭炒蛤蜊，每一碟因春韭而生成的菜肴都令人垂涎，都令人大快朵颐。
村东崖张大妈是村里出名的热心人，每年春暖花开，她都开始酷嗜韭菜，除此，总要剪来春韭包三鲜饺子。炉火红、热水沸，她巧手包捏的三鲜水饺一盖垫、一盖垫入锅水煮。溢着辛辣与清香的饺子出锅后，张大妈便吩咐儿子、儿媳东家一碗、西家一盘分给街坊尝鲜。“大叔，尝尝俺娘包的三鲜饺子。”“大姨，给您些春韭馅饺子，评评俺娘的手艺怎么样。”“好吃，谢谢你娘。”“手艺没得说，味道不差上年哟！”你言我语，迎来送往，因了春韭，大半个村子较平常热闹若干。
我的母亲往往匠心独具，她最拿手的是用春韭做合饼。大清早，母亲从菜畦里剪得几墩水灵灵的春韭，折转回到庭院，就着渐升的初春阳光，择韭、洗韭、切韭，既而拌入细盐、加入香油，和以虾皮及炒好打碎的鸡蛋。等到临近晌午，母亲拿出早早和好的白面，手执擀杖，把面皮来来回回擀得薄而匀称，包好馅儿后往刷过油的平底锅上一摊，眨眼工夫，就有春韭的清香飘移出来。合饼翻个身，母亲再认真地沿锅边淋上若干滴油，慢火煎第二面。翻煎那么两三个回合，等待那么两三分钟，一家老小的馋物春韭合饼就摆上炕桌了。咬一口，韭香浓溢，齿颊留香。而父亲，每每总爱惬意地烫上一壶，啜食酌饮。此情此景，对于朴实忠厚的一家庄户人而言，无疑于一种至美的物质与精神享受。
春韭，最美时鲜，它只在春天，一年仅有一季，错过了，只有等待，别无他途。对于春韭，不是单纯的令人喜爱，古时对其就有大量溢美之词。《红楼梦》第十八回有诗云：“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一畦春韭”比得“十里稻花”，其意许是人们从一畦春韭中，看到了春绿，望到了春绿中洋溢的活力和生机。
宋代诗人苏轼曾写“渐觉东风料峭寒，青蒿黄韭试春盘”这样的诗句，他借黄韭试春盘，预示春天的到来，虽是春寒料峭，但却已开始“满心春绿”了。
郑板桥说：“春韭满园随意剪，腊醅半瓮邀人酌。”剪下春韭，斟上粗酒，邀邻居老翁畅饮，确是人生幸事。陆游也有“新津韭黄天下无，色如鹅黄三尺余”之句。
蒲松龄对韭菜的无比恋爱之情更是溢于言表：“二寸三寸，与我无份；四寸五寸，偶然一顿；九寸十寸，上顿下顿。”
而杜甫的名句“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更是读之让人忽觉春天的味道已经悄然而至了。春天，古人今客缘何如此钟情韭菜？
我想，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韭菜经历了整整一个冬季的洗礼，春意萌动时，它厚积薄发，全力释放自身能量，卯足劲儿呈给人们惊喜的因由所致吧！
在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的阳春时节，剪一把婀娜多姿、清新可人的春韭入馔，品味时，可打开思绪，与古人对话，说春韭画意，聊春韭诗情；亦可敞亮胸怀，与今人牵手，以春韭作序，借春韭为题，谈渐好的日子，话未来的生活，就着春韭酿造的美味，蘸着春韭生成的意境，惬意地享受当下和即将创造的美好，真的是凡俗而幸福。
崔启昌，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青岛市作协会员、黄岛区作协全委会委员。擅长散文、杂文、随笔写作，已在各级各类报刊发表此类作品80余万字。
主播潘龙，中学教师。有“驴”一般的品质：温顺也不乏暴躁，勤劳却又聪明的不明显，没权缺钱寡言，时常“技穷”，唯有“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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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jing1qiu（静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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