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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文/王培仁

现在媒体多元化,关于《母亲》的述文满天飞。猛然,我有一种触动:天下的母亲千差万别,但母爱之情却是极为共性,既不因事业穷达而长短,也不因命运顺逆而改变。我的母亲很普通,没文化没气质,还略有些小气,但从不贪人便宜,也绝不允许子女在外吵架斗嘴。母亲小父亲三岁,受我父亲一辈子的气,气急时,就像祥林嫂那样呐呐地抱怨我姥爷轻易许婚。在我父亲七十九岁因旧伤去逝后,母亲没有了抱怨,却多了许多孤苦。

一九四零年春天,日本轰炸机从青岛起飞,在市美村上空投下两颗炸弹,其中一颗就落在我家老宅。奶奶被炸飞了,院内老榆树上挂着奶奶的衣服布条,院子里满地碎肉碴;父亲在炕上睡觉,有一根檩条落下来,戳进父亲的左额头。父亲在七日后醒来,是二伯用小米粥喂活了他。直到去逝时,左额还留有鸡蛋大一个洞,上面只覆有一层薄皮。正是这层肉皮破裂,导致父亲脑部感染死亡。

父亲遭难那年刚满四岁,由于无人照看,只好寄居到太姥姥家,就象《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只不过太姥姥家境并不好,父亲也不像林黛玉那样多愁善感。父亲住太姥姥家的日子里,倍受族人疼怜。在我父亲二十三岁那年,父亲的舅舅跟他的堂弟商量:“这孩子总住这也不是办法,就让嫚(父亲堂舅家小女儿)去过日子吧。”就这样,母亲别无选择地嫁给了父亲。

父亲脑疾有后遗症,患有严重癫痫(俗称“羊角疯”),好时间隔个把月,焦虑时隔三差五犯一次病。犯病时突然向后仰跌,口吐白沫,紧咬着牙,浑身僵硬地抽搐。一个大男人挣不过半劳力的工分,生活过得十分拮据。由于缺乏营养,母亲患有严重的肠胃和肺病,在我记事时,曾有过三次病危。哥哥姐姐为持家没上过学,我是家中唯一的“秀才”,还要带弟弟妹妹。

听母亲说,那年夏日骤起暴风雨,即将临盆的母亲偶有预感,就躲到我二爷爷家。那夜,父母居住的房子塌了山墙,第二天日出时,我来到这世间。母亲请二爷爷给起个名字,二爷爷对我母亲说:“这孩子和你心意相通,就叫如意吧。”

或许是因为“如意”的缘故,母亲喜欢把我驮在背上,经常念叨一些“赤红赤红的水”、“湛蓝湛蓝的天”的神话。直到今天,我虽然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我行为意识里,始终存有一种戒惧:不诚实的人会被“赤红赤红”的洪水冲走,不孝亲的人会被“湛蓝湛蓝”的天公劈死,这也是我最初敬畏的由来。

在我两岁时很淘,把尿撒在二爷爷家的“咛子”里,这是一种做饭时炖水用的小口陶罐,母亲想赔二爷爷一个新“咛子”,二爷爷不肯,母亲就先炖水亲自喝过后,才还给二爷爷。母亲由衷地认为:只有这样做了,才不会伤天理,也就对得起“湛蓝湛蓝”的天。

在我刚记事时,邻居家小弟弟的泥哨丢了,拽着他的母亲到我家,说我的泥哨就是他丢的那个。母亲根本不问我的意见,一把夺过我的泥哨送给了小弟弟。婶婶母子走后,我委屈地哭个不停。母亲对我说;“你是哥哥,他有理由说是他的,你有理由说是你的吗?”我立时停止了哭泣。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要过泥哨。

我小时有两件很特别的衣服,一件是父亲从“焯丝厂”捡来废茧丝织的“毛衣”,茧丝有弹性,穿在身上就感觉像是被捆绑着,样子是丑点,但很暖和。另一件就是母亲补的小夹袄,别人的夹袄是两层布,我的夹袄是补丁摞补丁,许是哥姐穿过,或者有更久远的历史,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御寒效果不亚于现在的保暖内衣。

要说童年的快乐,莫过于听邻居邓爷爷说“瞎话”。冬夜里,母亲总是把热炕头留给邓爷爷,并奉上几段青萝卜。邓爷爷的“瞎话”很杂,有正史也有野史,有四书五经也有道听途说,我最爱听的,还是《论语》故事。饭后在等邓爷爷来的时候,母亲总会要我复述往日的“瞎话”。至今我对很多“瞎话”记忆犹新,以至于融入我的性格。

母亲常说:“人欺不算欺,天欺治不得”,“老实长其歹,妖硬惹事多。”长大后才懂得:前句是要敬畏天命,后句是要谨言慎行。虽然母亲不识字,但口口相传的祖训却做得干净利索,我也始终记在心里。

父亲在时,我在六汪镇工作,每个月回老家一次,母亲总是要我们兄弟三家聚在一起吃顿饭,图的就是兄弟一家亲。子女们散去后,父母要吃一周的剩饭菜,但从未怨言。至今,我家还保留着这一习惯,只不过我变成了召集人。

父亲去世后,母亲苍老了许多,我改为每周末回家。有一次周一上班,母亲跟在我身后弱弱地说:“你非得走?”我说今天是周一,该去上班了。母亲疑惑地说:“你不就在家待了一天?”我猛地一楞,是啊,我每周六都要加班。其实,根本就没事,纯属“白加黑,五加二”闹鬼,原本两天的时间,母亲只拥有一天。以后,我开始以各种理由拒绝加班,为了多陪母亲一天。

两年前,女儿有了孩子,我跟母亲商量“我周末去胶南看孩子,周一到周四晚上回家好吗?”母亲很干脆地说好,但又附加条件说:“常带孩子回来我看看啊!”于是,我也跟女儿约定,每个月让奶奶见一次孩子。

母亲今年八十三岁,体力已明显不支,人也开始健忘,甚至把间隔几十年的事捏到一起,但总记得我幼时喜欢的口味,吃饭时总把顺口的端到我跟前。在我吃完饭之前,她决不肯动那份早餐奶,这是我始终无法释怀的酸楚——母爱,一种过惯穷日子的母爱,一份绵延了五十五年的母爱。作为人子,物奉不是问题,但这份天性中的情怀,让我如何报答得了!

今作此文,聊表铭恩。

作者简介:王培仁,铁山街道办事处主任科员,少时好动,近十年来转静,喜读儒道经典,多感生活,少与人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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