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耿方华
刘翠花的丈夫去世时，留下二男一女，还有一个未出世的种。经邻人介绍，改嫁给本村独眼光棍徐能，顺利产下遗腹的二女儿。
徐能虽说有一只假眼，但心眼却很好，把多年的积蓄交给刘翠花持家用。第三年，生下小女儿后，这个就更有凝聚力了。
都说家和万事兴，老俩口省吃俭用，把五个子女都抚养成人。老两口婚前的老房都重新翻盖了，大儿子住徐能的老房，小儿子住老宅。
老两口住在小儿家翻盖的南屋内，帮子女们带带孩子，倒也其乐融融。邻居们都非常羡慕，常夸孩子们孝顺，好人有好报。可谁会想到，一场风暴即将降临这个看似幸福的家庭。
古人说“清酒红人面，财贝动人心”，这话一点也不假。村里要拆迁改造的风声传遍整个村子，刘翠花的幸福也就起了波澜。
按照刘翠花的意愿，徐能为这个家庭操尽了心，现在两个儿子都在城里买了楼，就该把徐能的那套房子交由他来处理，毕竟徐能是有亲生骨肉的。
没想到，刘翠花刚说明意思，就遭到大儿媳的抢白：“娘！当初俺结婚时，您可是说好那处房子给俺的啊？”
“这话当年我是跟媒人说过，那时不是咱家穷盖不起房子嘛。现在你们都在城里买了楼房，我觉得是该把那处房子还给恁徐叔的时候了。老徐家的房子，得让恁徐叔支配才对。”刘翠花的话还没说完，大儿媳妇就掉开了眼泪，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坐在炕沿上的徐能，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老伴，起身退出了屋子。
对自己的老房子，性情豁达的徐能不是没考虑过，看着现在和睦的大家庭，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舒心。村里刚有拆迁风声时，他就和远嫁外省的小女儿谈过房子的事。小女儿在电话里说，只要哥哥嫂子们孝顺父母，房子的事情父亲怎么处理都行。
徐能听着里间渐渐高起来的声音，咳嗽了两声，重又坐回炕上：“房子的事，你们不用争执了。老婆子，你也不要犯难为，自我迈进这个家门，就没有过二心。老大家，当初恁娘说那处房子给你们，就是你们的。”霎时，原本火药味十足的氛围一下子平静下来。
徐能的大度，把一场即将爆发的危机化解了。但另一场更具杀伤力的危机，却像幽灵般地步步逼近。
正式拆迁了，大儿子顺利签了资金补偿协议，领取了一百多万元现金。小儿子家可就炸锅了，老人居住的南屋虽有房产证，但因与小儿家的正房共用一个小院，按规定只能算一处。为此，小儿子和小儿媳信访不断，每次都被“南屋房产证不属正规手序”而驳回。
性情开朗的小儿媳想想也是，全村也不只咱一户，邻村也都一直沿用这个政策，便油生息访拆迁的念头。可大伯哥不干：“我跟你俩说，政府不承认南屋的房产证，你们就不准签字。以后房子会越来越值钱，这处老房子可是咱爹留下的祖产！”嫁在本村的大姑姐也随声附和。
“像咱这种情况，村里有好几家呢，人家都签字了，就恁弟兄头上顶着砂（朱砂避邪，这里指本身具有邪性），当这个钉子户？”老二媳妇气呼呼地顶了回去。
老大被噎的直翻白眼：“反正不准拆南屋，得兄弟姊妹五个都同意才行。”刘翠花一听老大这意思：什么五个都同意，是指望南屋的赔偿款吧？不由得心里一凉，“唉——”地一声低下了头。
分管拆迁的村干部屡屡上门做工作，刘翠花和小儿子自知作不了主，也只有陪着喝茶水的份，对签字的事闭口不谈。一旁的小儿媳妇实在忍不住了，朝向丈夫：“大哥不是不让咱签字么？行！你去跟大哥说说，让他把那处房子的钱给咱，咱这处房子给他。他愿留到什么时候就留到什么时候。要不然，我可要去签协议了。”
三天过去了，大伯哥那儿音讯全无。小儿媳一气之下，径自去村委会签了协议，并领着拆迁队把自家的老房砸了。
这下，可把大哥给惹毛了：“拿我的话不当回事是吧？既然你们把老房砸了，咱娘租房的费用，就由你家全包了。从此，兄弟们的情谊也就断了，你就权当没有我这个大哥，我也没有你这二弟。”
老二知道自己理亏，摊上这么个敢作的媳妇，还能说什么呀。灰头土脸的挨了一顿训，连怎么出的大哥家门都不知道。
一回到自己家，媳妇马上质问：“大哥叫你去，是不是又为房子的事？”老二吊着个脸子不答腔，只是喝闷酒，直至酩酊大醉。
就这样，老二醉了就睡，睡醒再喝，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连正经工作也丢了。小儿媳妇的精神彻底崩溃，不得已找来村干部和本家的长辈作见证，给丈夫留下了一半房钱，老二家领着儿子走了。
老二跟傻子似的不言不语。当然，同样难过的还有刘翠花老俩口，每天唉声叹气地侍候着醉熏熏的二儿子，这办怎么弄啊？
远嫁外省的小女儿回家了，先找到在镇上教学的二姐，一同到了二嫂和侄子的租住房。没说上几句话，三人都成了泪人。那场面，真是人见人怜，天见天泣。
在父母家，三妹俨然一副老成样子：“哥姐嫂子们都在，说句心里话，在我们过穷日子的时候，姊妹们可没有三心二意。现在，有钱了，见外了不是。”三妹环视了一圈又说：“二嫂就是个直脾气、急性子，本子里没坏心眼。再说娘，一辈子不容易。临老了，享不着福也就罢了，咱不能让娘陪着受罪不是？”
屋内一片沉寂。三妹看得出哥姐们的复杂心情，都有愧心，只是心照不宣地端着罢了。
三妹提了提嗓音说：“没这处房子就不过日子了？我先表个态，不管有没有补偿，我放弃。大哥，你呢？”
大哥在炕上挪了挪屁股，干咳了两下说：“三妹说的对，都是大哥不好。要不是我骂了你二哥，也不至于到这地步！我也放弃。”
大姐接上说：“叔、娘，我也有不是。本来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不该回来掺和的。”一边说着一边抹起了眼泪。
站在炕前的大嫂捶了大哥一把说：“都怨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二的脾气，你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啊？”
大哥满脸愧色：“娘，叔，都是我不好，老大没个老大样，以后我们兄弟姊妹再也不让恁受委屈了。”
大嫂向大姐点一下头：“走，咱去看看老二家吧。”说着，就要往外走。
刘翠花的笑脸上挂着泪水，声音有些哽咽：“不急，不急，疙瘩解开了，也就不差这一霎了。要说去见老二家，还得我去，都是我生养的惹的事，千不好万不好，都是我老婆子不好，我去给老二家陪不是去。”
这时，原本醉卧的老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郁积了一年多的忿闷，一旦松弛下来，那哭声之凄凉，不亚于戏里的冤狱昭雪。
作者简介
耿方华，胶南泊里人，现家住黄岛街道辖区。经营茶行。爱诗歌，爱阅读，喜欢用文字写出自己的生活。
投稿：jiazaihuangdao@163.com
编辑：shitoulpr001(若兰）
校稿：王培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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