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晓华
青砖黛瓦，古墙幽巷，小桥流水，烟雨楼台……一回回，江南在千年的诗词中走来，在午夜的迷梦中走来，在躁动的心绪和阑珊的意兴中走来，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花开半夏，时光清浅，我千里奔赴，只为慰藉那相思的痴念，只为嗅闻那旧时的花香，只为探寻心底那抹埋藏的月光。
因为惦念着时光深处的江南，所以繁华的上海不过浮光掠影匆匆而过。我最想的是去古镇寻江南，去姑苏寻江南，去绿水上、烟雨中寻江南，去石桥上、扁舟中寻江南。于是古镇里泛舟碧波上，于是园林里漫步细雨中，于是月色里静走青石街。所到之处，无不成画。乌篷船，石拱桥，白墙斑驳，流水迟缓，明月几度照姑苏？岸边柳，河上雾，庭院幽深，曲巷迷离，烟雨频频笼江南。
此行最幸运的一点，莫过于在江南逢上一场时飘时停的细雨。空气里到处充盈着雨水的气息，视线中到处洋溢着空濛的意蕴。烟雨如织，飘飞的烟雨仿如穿越千年的时空，带着流转在古旧时光里的那些轻盈的诗句,流连于江南的花树亭榭、曲水深巷，激荡起碧水的灵性，激荡起小城的古韵。远看水乡缥缈，近听雨落无声，烟雨朦胧里，一切仿佛都在有无中，成了宣纸上晕染开的淡淡水墨画。压不住心底的欢喜和感叹：这就是梦中的江南，这就是渴慕的江南，这就是思之欲狂的江南。画船听雨，乌篷摇梦，人语断桥，夜泊听钟......怪不得有人说：今生有幸江南去，纵是身死不言归。身在江南，恰如身在诗里画里梦里。这样的静默和淡雅里，心没有了深陷尘世的嘈杂，没有了沉溺琐事的烦躁，没有了感叹流年的冲动。心已静，心如空，就想这样在烟雨的怀抱里尽情沉醉，终此一生。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这样的江南，确也当得起那么多人的魂绕梦牵。
倘若没有我多此一举的那一出，这本该是一次完美的江南之旅，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怅惘和遗憾——为了更深切地了解江南，走进江南，我报了所谓的“姑苏一日游”，结果画风陡转，令人目瞪口呆。女导游口才不俗，吴侬软语让人听得心驰神往，别添姑苏情韵。可惜的是途中先有大谈刘嘉玲五亿巨款于拙政园畔购“拙政别墅”，并在寒山寺大办法事，寒山寺僧人郑重其事，不仅在寺门高挂欢迎刘嘉玲的横幅，还出动大小和尚十数名为刘嘉玲做道场，念经送咒，女导游赞其“有佛缘”；后有用大量时间让游客购买蚕丝制品和“洞庭湖”珍珠，巧舌如簧，整个过程堪称一场完美的“骗局工业链”，大量人力物力围绕这个链条转动。对了，所谓定园里还有“国学大师”讲课，讲完后就忽悠人“请”如意卡......
于怔愣中模糊明白，有些东西固然留下了，有些东西却一定会变化。新鲜与复古，传统与现代，沧桑与年轻，繁华与虚浮，都在这里交融。多少风花雪月，多少风流人物，皆化作了土，转头空。忆江南，锦绣江山，到如今，只不过，“六朝碧台散作尘，剩九重门里万古冷。”其实，何止江南如此？所有所谓名胜古迹走过，心头生发出的往往也只是“不过如此”的慨叹。只要打上商业化的烙印，到哪里再去找那本真的最初？
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别样的江南，思江南，念江南，爱江南，所思所念所爱的也不过是时光赋予江南的那片宁静那抹诗意那缕恬淡。有些美就该让她一直美着，距离太近，时间太长，在心中画了一千遍的模样或许不经意之间就会走了样。不去靠近，远远欣赏就好，只因为身处钢筋水泥森林里的我们无论身处何地，境遇如何，都需要给心灵留一个纯粹的栖息之地。这个角落一旦被破坏，内心的失落和惆怅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谈尽？
烟雨江南，迷离了谁的双眼，撑一把油纸伞，遮挡的仅仅是烟雨，挡不住的是那不愿目睹、不忍目睹的惊变和衰残。缓行幽巷，是谁的琴弦在续续低弹，我却知，这一曲古韵早已更迭，再也弹不出那旧时的江南……
作者简介：杨晓华，黄岛六中普通老师一个，爱养养花弄弄草，更爱品读那些美丽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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