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庄培耀
图/王园园
母亲生活在农村，住平房，虽然条件简陋，但母亲勤劳能干，做事认真细致，家里总是窗明几净，屋里屋外干净整洁，物品摆放的井然有序。母亲对平常烟火中的一餐一饭倾注着满腔热情，在事无巨细的琐碎中自得其乐。
以前，村里有人结婚，给人家看喜，大部分是用馒头，叫“喜饽饽”。喜饽饽有6两和8两二种，一般送20个，人家再返回6个或8个。母亲做的喜饽饽又白又筋道，全村有名。
为了做好喜饽饽，母亲一大早就起来和面，母亲爱面子，总是做8两大的。馒头大，面必须硬，蒸出来才不会变形，但揉起来很费事。做好后上锅蒸，馒头出锅了，白白胖胖的，母亲蘸着水拾到盘子上，趁热贴上自己剪的“囍”字，白白的馒头贴上鲜红的囍字，喜庆气氛立刻就出来了。凉的差不多了，就盖上红包袱。父亲用手托着盘子，去给要结婚的人家看喜，母亲目送父亲远去，像目送自己的作品去展览一样。
不一会父亲满面春风地回来了，母亲满含期待地问：“是不是咱家的最白？”
“就是，都说咱的最白。”
母亲一听，脸上乐开了花，虽是意料之中，但父亲的话才是最终的证实。
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碰到母亲都会问：“馒头怎么做的这么白？”
母亲总是笑盈盈的说：“做法都差不多，可能是我家的面白吧？”
说面白肯定不是主要原因，因为我经常听嫂子在我面前嘀咕：“面是一样的面，都是我送去的，怎么就没有娘做的白呢？”
今年过年，母亲让嫂子去帮她蒸馒头，我仔细端详着两人做的面胚，发现母亲做的面胚比嫂子做的光滑，用手一摸嫂子的是凉的，母亲的已经热乎乎的了。母亲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嘛，现如今媳妇不能打了，面必须还得使劲揉，越揉越白，慢工出细活。”历经岁月沧桑，母亲的手粗糙不堪，手指弯曲已变形，但温暖依然。我坚信，是母亲手的温暖滋润了面团，使馒头又白又筋道。
其实面白不光在揉上，火候也很重要，烧火轻了不熟，时间长了就不白了。母亲说开锅后，小火烧，6两的烧20分钟，8两的烧45分钟，就恰到火候，马虎不得，这样蒸出的馒头又白又软。做馒头还有这么多学问，母亲真是做到极致了。
母亲快八十了，在我印象中，老人的屋总是灰蒙蒙的，还有股难闻的油灰味。母亲的屋却是另一番景象，被套是大红绸缎的，窗帘是红绒布的，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太阳照进屋里红彤彤一片。特别是被上的一对枕巾总是洁净如新，连我们年轻人都很难做到。有一次，我无意中揭开一看，下面还有一条旧的，原来上面是一条看巾啊，怪不得总这么新，母亲还挺有创意。
每天早晨，母亲都早早起床，蹲在地上用小笤帚把屋里屋外的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屋里桌子上，一对精致的花瓶里，两束绢花总是鲜艳欲滴；纤细的花架上，吊兰随意垂下来，显得屋里清清爽爽，生机盎然。母亲说，干净的房间里藏着全家人的福气，一家人身体健健康康，开心快乐，就是有福。在这样美好的环境里生活长大，我们姊妹几个都做事认真，心向光明，积极进取。
农家的厨房里整天烧柴草，烟熏火燎的，最容易藏污纳垢。母亲让哥哥把灶台和两边的墙上贴上瓷瓦，每天仔细擦拭，雪白的瓷瓦总是闪着柔和的亮光。榆木橱柜的暗格里，杯盘碗盏摆放的整整齐齐，细瓷盘碗洁白如雪，质地细腻，散发着优雅的光斑，釉下彩绘着清新如洗的兰花、蔷薇和山水画。一日三餐，母亲总是变魔术般从锅里端出槐花豆腐，荠菜饺子，韭菜合饼盛在瓷盘里，美食美器，每次回家我都胃口大开。母亲洗完盘碗，都按大中小号摆放，再套上干净的塑料袋，家里的盘碗总是一尘不染。
人上了年纪，头发自然就白了，母亲也不例外。可她总觉得一头白发太难看，为掩盖白发，母亲在家里每天戴着凉帽。有次我回家，吃饭时，母亲把凉帽放在一边，我忽然听见大门好像响了一下，对母亲说：“是不是谁来了？”她下意识地抓起帽子就戴在头上，住了一会，没见有人来，母亲问：“咋没人来？”“可能是风刮的大门吧！”母亲听了赶紧又摘下帽子。我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娘，头发白不要紧，人家田华是名演员，头发全白了，照样出入各种场和。”“人家是人家，我是我。”母亲不以为然。
夏天热，没法戴帽子，母亲就去商店里买来廉价的染发剂自己染头发。我们劝母亲，染发剂里有化学成分，对身体有害，有的还致癌。她听了很害怕，不敢染了。有一次，亲戚的孩子结婚，母亲猜测可能请她去喝喜酒，这么重要的事情，绝不能顶一头白发去，她早早到理发店里理好了发，又染得乌黑。可到了那一天，人家也没请她，头发白染了，又遭到父亲的一顿奚落，母亲在那段时间很失落。在染与不染的纠结中，姐姐给母亲买了一个假发头套，这可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假发是卷发，虽然戴在头上和母亲的年龄不很相称，可毕竟解除了母亲染发的烦恼，她满心欢喜。每次外出，母亲把假发一戴，一下子有了自信心，走起路来腰板也比平常直了。或许，母亲总愿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别人。
母亲当年上完小学，识字写字不成问题，为方便找家里的物品，母亲都贴上标签。逢年过节，姑舅家的表哥表姐都来给父母送礼物，母亲就把所有礼物标上谁送的，连时间都注明，再套上塑料袋防止灰尘。
父亲爱种地，每年留的种子都让母亲保存着。母亲就找来空矿泉水瓶子装上种子，找张纸裁成小方块，上面工工整整写上红豆种、豌豆种、菠菜种等等，有些种子一看就知道品种，可母亲总是不厌其烦，一一标明，瓶子在桌子上一字排开，像是专业化验室的样品。有时我从同事那里要到好的品种，母亲都要仔细写上我的名字，姐姐们知道了打趣：“扫扫二维码，就知道产地了！”
母亲爱家，爱生活，做事不敷衍，不马虎，一丝不苟，总是追求精致和圆满。这种良好的生活习惯，积极的生活态度，使我受益终生。
文/庄培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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