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的一封信 | 胜本叩上（朗诵）

父亲：

您好！

　　2013年6月30日11:15，您离开了这个世界。再过几天，就整五个年头了。

　　父亲您拥有了人间89个春秋，我为您骄傲了48年。可我再也见不到您了，一方小盒是您永久的住所。当时，一路上我都把您紧紧的抱在怀里，却也不得不把您放到地下。

　　您走得那天早上，您还正常吃了饭，我还为您熬了中药。我是前一天半夜12点才为您熬好的，原本想让您两天喝完，您却只喝了一次。剩下的药还放在冰箱里，我该怎样处理？

　　当时，我原本想等放假，带您去住院，就算查不出什么病，也尽尽孝心；我原本想等放假，安下心来给您做艾灸；我原本想等您好些了，我再用轮椅推您出去看一眼这个世界。可是这些愿望都没能实现。

　　母亲用无助的眼神看着离去的您，她一生辛劳，却换不回您的生命，那种无奈，让我透心悲凉。我一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样准备您的后事，因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

　　多年来，我已经养成了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为您擦洗身子的习惯，当时我刚为您买了100片尿不湿，还没用完啊，父亲。还买了两床尿不湿床单，您才用了几天啊。

　　在灵车上，我差点哭晕过去，感觉一阵眩晕，我努力克制自己，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因为我得送完您最后一程。

　　父亲，您若有灵魂，就托梦给我吧，梦里有个父亲也好，也能重温有父亲的幸福日子。

　　我纵有天大的孝心，父亲您也享用不到了。

　　从我记事起，父亲您就喜欢小小的月历牌。您年岁大了，每当阳历年，我就领着您去集市上买您喜欢的那种。您不喜欢把周六周日放到一起的，您喜欢每天一张的，那样可以每天撕一张，有时您忘了撕，就反复的问我“今天几时？”（方言“几时”的意思就是哪天）；您不喜欢大的，您喜欢小的，可能是为了省两毛钱吧。

　　我每年给您买月历牌，您去世那年也不例外。由于您卧床不起，我把那方小小的月历牌挂在您伸手可及的床头边椅子上，您把撕完的日子藏到床底，过些日子，我为您清理一下。

　　如今，月历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用了，因为母亲看不懂，我们这些晚辈不习惯看，我已把它随您一起火化了。不知道在您的那个世界里，有没有日子，用不用月历牌，跟人间的一样吗？在那里，您也会一天天变老吗？头发也会变白？真的您可以有来世吗？来世您会降生在哪里？我可以再做您的儿子吗？我真的还想再做您的儿子，我爱您还没爱够，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父亲！我一定好好孝敬您。这个心愿，我该去求谁？

　　尽管您瘫痪在床，但父母健在，就是完整的家。如今，您走了，剩下母亲一个人，我的家再也不完整了。

　　您喜欢经常看时间。从您卧床不起，来我家住下后，为了让您看得见桌子上的表，我把一个八宝粥盒子垫到表的下边，您说：“再高一点。”

　　我又垫上一个装葡萄酒的盒子，您高兴了：“哎，对了，哎，对了。”

　　如今，钟表秒针依然在滴滴答答，却不见了看表的人。人间发明了“秒”这个计时单位，您那边是怎样计时的？是用古代的沙漏吗？还是用烧香的方法？当我这里是白天时，您那里是白天还是黑夜？

　　父亲啊，我写这些文字，时常停下来，大哭一场，您可听得见？我哭的时候，总是跑到北卧室，蒙着被子哭，怕被南卧室的母亲听到。母亲只在您走的那天在我面前掉了几滴眼泪，想必是实在控制不住了。除此，母亲也是经常偷偷哭，却从未让我看见。

母亲真的很坚强，比我坚强。当她那么无奈又无助地握着您的渐渐冰凉的手，不停地自言自语时，我心如刀绞。48年以来，我们爷俩，或者我自己，解决了多少困难，当日子变好了，儿孙有出息了，您却给我出了一道无法解决的难题。在母亲的无助面前，我也很无助。

　　父亲，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并且，您是自然死亡的，也算寿终正寝了，89岁高龄也算高寿，但我还是接受不了不能再为您尽孝的事实。在您的那个世界，您是健康的还是依然卧床？我们都在这边，谁来照顾您的饮食起居？如果卧床，谁为您擦洗身子？那人也会像我一样仔细周到吗？也会把您弄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吗？走的前一天，我刚好把您的身子擦洗了一遍，没想到那竟然是最后一次。也好，让您干干净净上路，您会舒心。

　　七年前，您得了偏瘫，我给您治好了，让您能提着十斤面粉爬五楼；上次您得了褥疮，我用鸡蛋皮给您贴好了；您便溏，我用薏米山药粥给您治好了……

　　我一次次把您挽救过来。为了给您治病，我亲自学中医，如今，电脑桌旁还有我的学习笔记，我学会了针灸，拔罐，按摩，艾灸……

　　我多次挽救了您的生命，这次，我再也斗不过大自然了。

　　父亲，我把这些文字颠三倒四的说了出来，虽不条理，也不想修改，就当咱爷俩拉家常，活着的时候我跟您说话太少了，对不起，父亲，真的对不起。我烧掉这些文字，您不识字，如果有灵，您就在那边求个识字的人读给您听，就像当年我从大学里写信给您，您找人为您读上好多遍一样。如今，我们用这种方式交流，只能这样了。

　　父亲，我亲亲的父亲……

此致

敬礼！

您的不善言语的儿子：胜本

2018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