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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从现在起，我开始谨慎地选择我的生活，我不再轻易让自己迷失在各种诱惑里。我心中已经听到来自远方的呼唤，再不需要回过头去关心身后的种种是非与议论。我已无暇顾及过去，我要向前走。”
——米兰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李慧丽慵懒地坐在床头，反思着今天与老公之间的争吵。她低头看看酣睡中的儿子，轻轻地往上拉了拉被子。争吵中，老公很自觉地忍让她，蹑手蹑脚地跑出去上夜班了。房里很安静，滴滴答答的钟表声显得格外霸道。时针不停地挣扎着，也无法挣脱出这轮回的命运。透过稀疏的刘海，李慧丽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奈和伤感，她抬头望向窗外，看到远处那排光秃秃的历经沧桑的树木，思绪不由得回到那个至今想来仍觉难以承受之重的日子。
那天是高考，正值理综考试。进考场前，李慧丽很淡定。凭她的功底，借用同学的话来说：闭着眼都能考个二本。更何况，理综又是她的强项。
距离开考还有十五分钟时，李慧丽和同学一起去洗手间，为进入考场做着最后的准备。往回走的时侯，突然听到走廊里有人大喊：“有人晕倒了，快过来帮忙啊！”很多同学簇拥过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呼喊声，李慧丽飞快地跑过去，看到监考老师一边扶着瘫坐在地上的考生，一边向人群喊道：“快送她去医院！”
李慧丽见状，立即从人群中冲到最前面，毫不犹豫地和另外一位同学，架起这位晕倒的考生就往医院跑。她和同学使出浑身力气将晕倒的考生送到医院后，又急匆匆地返回，在监考老师的特殊批准下进入了考场。她拿起试卷看了一眼，这次的理综题虽然简单，题量却非常大。她看了看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紧张、慌乱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也许是刚才跑的太快，回来坐下后有点低血糖，她突然觉得头晕脑胀，身体发软，仿佛成百上千只的蚂蚁在啃啮着大脑。
她努力地保持镇定，一字一字费力地去读着题，尽量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六月初的日子，天气还算凉爽，可因为内心紧张早已是满头大汗。想要使劲握却握不住的笔，在草稿纸上唰唰作响，演算、推理……平时看一眼就有数的题，这会却要在草稿纸上计算半天。急促的呼吸声充斥着大脑。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她恨不得把每道题都写上一两笔，让阅卷老师可怜可怜她，给点辛苦分。
“嘀……”收卷铃响了。监考老师从后往前按顺序一一收卷。李慧丽庆幸自己坐的稍微靠前，趁老师还没收到自己，抓紧最后的时间奋笔疾书。
“把笔放下，到时间了！”
监考老师严声厉色地站在李慧丽跟前，毫不留情地抽走了她的试卷。
“完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李慧丽万念俱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做了天底下最傻最傻的事，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强忍着泪水，一路闷着头向校外走去。她觉得自己无比丢人。出了校门，看到了等候自己多时的母亲。母亲看女儿耷拉着脸，就已明白了大概。怕影响下午考试的心情，母亲一句都没敢多问。
那个夏天格外闷热，老天爷仿佛是想故意闷一个惊雷，虽然都知道天要下雨，可这惊雷真正炸出来的时候，巨大的轰鸣声还是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成绩出来的那一刻，李慧丽觉得她的天塌了。虽然早有预料，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仍然招架不住。莫大的懊恼、委屈、自责、羞愧，一瞬间全都涌上心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她不服气，不甘心就这样面对着高考的失利。
李慧丽打小就是集上的红人。小的时候妈妈每次去集上卖菜都愿意带着她，她是妈妈的活算盘。这边菜刚称好，那边就已经算出了价格。集上的人都夸这孩子天份好，脑子灵，以后一定有大出息。她还经常被旁边摊位的阿姨叫去帮忙算账。因为阿姨的女儿，怎么算都算不准。可是这一次，连阿姨的女儿都考上了二本。在那个信息相对封闭的年代，李慧丽无处申诉，惟有独自承受。
班主任找到了李慧丽，在安慰之余无比惋惜。他知道李慧丽还有个在读大学的哥哥，家里条件并不宽裕。便主动提出让李慧丽这一年吃住都在自己家里，专心学习，他相信，复读一年，李丽慧考上大学绝对没问题。李慧丽听了非常感动，可她的妈妈死活不同意。因为邻居家的闺女前几年高考，复读了一年，结果还没有第一年考得好。她怕李慧丽也这样，再耽误一年。更何况女孩子本来大好的时光就那么几年，将来以后学没上好还耽误了嫁人。她不想让闺女去冒这个险。女孩子去哪上学都一样，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就行。最终，李慧丽拗不过母亲的坚持，去读了专科。
大专上了几年，李慧丽就抑郁了几年。她觉得自己比学校里的人都强，觉得自己是有能力的。觉得这样的环境不属于她，她不容许任何人说她一个“不”字。她心里的愤怒、哀怨、清高、悔恨全都拧成一团，重重地沉在心里。每次放假回家，她都不愿面对母亲，她恨母亲。
她逐渐变得敏感、多疑，但凡母亲说错一句话，她必定不留情面地绝地反击，甚至当着母亲的面把家里的碗全摔了。她觉得这样才能痛快，才能发泄，仿佛心里的怨气能随着这一声声的脆响驱逐消散，却不曾顾及这一片片的碎片都扎进了母亲心里。直到后来，结婚、生子，自己做了母亲后，这种情绪才慢慢得以缓解。
老公是一名出租车司机，生完孩子后，老公体谅她，让她辞去工作在家看孩子。她心安了一阵子，然而随着孩子不断长大，家里的负担也越来越重，一些日常的琐事总是压抑着她。于是，她不由自主地又把这些无名的火气转泄到了老公身上。十年了，如今再想起当年的高考，李慧丽依然觉得遗憾和惋惜。也许当时自己没有去救那位晕倒的同学，现在早已是某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也会每天出现在高档的写字楼里。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是个带着宝宝的无业游民，每天为柴米油盐费尽心力。
李慧丽依偎着身边熟睡的孩子。她看了看熟睡的他，眼里满是慈爱。生活里有了这个承载着自己无尽希望的孩子，真好。时钟滴滴答答的走着，半睡半醒之间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感觉到浑身压抑的喘不过气来，房间里似乎有什么动静？
她倏然惊醒，不由地起身走到客厅，打开灯，正寻思倒点水喝时，突然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跑完夜车回来的老公此时刻正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茶几上的手机压着他整理好，准备上交给她的生活费。
李慧丽拿着杯子，愣在那里。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沉睡中的日夜操劳的男人，一股热泪夺眶而出。
也许待在自怨自艾的日子里太久了，她被生命里不能承受的痛苦压得过于沉重，她的愤怒和懊悔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了质，它们悄悄地长出了刺，刺伤了别人，也刺烂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放下杯子，从卧室里拿出一床被子，轻轻地盖在老公的身上。再次回到卧室躺下后，迷迷糊糊之间，她看到黑暗的房间里似乎透进了一丝黎明的光亮。
文/孙晓飞
简介：平度人，定居黄岛，工作之余，喜欢写作、朗诵，作为《家在黄岛》静秋主编的忠实追随者，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走进家在黄岛。
主播/籽墨
简介：薛亚伦，90后，上泉朗诵社会员，现在美丽的灵山岛任教。爱朗诵，好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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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静 秋
校稿：王贵明
复审：裴 珊
发布：裴 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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